作者:希行
夜风从打开的窗口扑进来,廊下和室内的烛火一阵乱跳。
东阳侯夫人看着漏壶,皱眉问:“现在还没有回来?”
许妈妈看着婢女们布菜,应声是:“说是有点事,早上的时候护卫回来说了,可能还没忙完。”
“什么天大的事?”东阳侯夫人冷哼一声,“都顾不上去给皇后守灵了?”
夫人又对世子阴阳怪气了,许妈妈忍着笑,扶着她在餐案前坐下:“白妃生了皇子,皇后后日差不多就要移灵去皇陵了,宫里今日也忙乱的很,世子回避一下更好。”
提到白妃,东阳侯夫人有些出神:“生了皇子这般大喜事,白妃会有赏赐吧?”
许妈妈点头:“肯定啊,陛下终于有皇子了,承继有后。”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这白妃真是好福气,皇后也不在了,将来皇子封了太子,她怎么也要封后。”
话音落,见东阳侯夫人忽地流下眼泪。
许妈妈吓了一跳:“夫人,你这是……”
怎么了?
为皇后落泪?
也不至于吧……
那位白妃好福气,那位白妃的妹妹真是倒霉,东阳侯夫人抬手擦去眼泪,要是再等一等,白妃生了皇子,且不说封不封皇后,至少白家的罪能赦免,那白篱她也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这都怪周景云。
东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
“把门关上。”她指着外边喝道,“周景云这么晚不回来,不许他进门了!”
这又是哪来的邪气啊,许妈妈忙安抚着应声是,催着婢女们去告诉门上,又让人去世子院里问。
“世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大晚上的去哪里?”
东阳侯府可没有在京城购置外宅的规矩。
如今皇后丧期,禁止宴饮,连三曲坊都停了。
真是奇怪。
世子从未有不告不归在外边夜宿,那都是别人家浪荡子才有的做派。
……
……
暮鼓一声声传来,躺在罗汉床上的婴儿似乎受了惊,扭动了几下身子,白篱忙轻轻拍抚。
先前饭吃到一半,或者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外边传来婴儿的哭声,白篱想起来了,还有个孩子呢,停下说话让周景云把孩子抱过来看看。
周景云过去,待庄夫人喂好了孩子,抱过来给白篱看。
“过了一天,感觉长大些了。”白篱看着孩子,对周景云说。
周景云失笑:“哪能那么快。”
“比我在宫里抱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好看了。”白篱说,轻轻戳了戳婴儿的脸。
周景云说:“刚生下来也没擦洗急着处置掉,庄夫人昨夜细心照看,又刚吃了羊奶,孩子自然精神了。”
庄夫人细心照看,白篱哼了声:“她是很会哄孩子。”
也不知道说的是哄了当年她这个孩子,还是现在这个婴儿,周景云知道白篱的心结,虽然庄蜚子夫妇一开始结识白篱并不是别有他心,但最终结果是这样,对白篱来说,的确很难接受。
他没有继续提庄夫人。
“这里我会看着,主要还是我带孩子,你放心吧。”他说。
话音落,躺在床上的婴儿扭动几下攥着拳头哭起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
白篱旋即又笑了,看着他挑挑眉:“好,你带孩子吧。”
周景云忍着笑将孩子抱起来,虽然昨晚已经抱了一晚上,但此时抱起来还是有些僵硬,感觉婴儿更加柔软了,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不过,白篱在一旁盯着看,他还是做出轻松淡然的姿态。
只是孩子并没有停下哭,哭声越来越大。
白篱也顾不得看热闹了,伸手:“我来试试。”
周景云将孩子交给她,白篱抱着摇晃着走动,但依旧没用。
“她怎么这么爱哭啊。”她不由说。
周景云伸手要接过:“我来我来,小孩子都是这样……”
门外传来庄夫人轻柔的声音:“可能是尿了,抱出来我换下尿布吧。”
周景云看白篱,白篱撇撇嘴,示意他送出去吧。
外边婴儿的哭声很快停下了。
白篱再次撇嘴。
周景云笑说:“我们都是刚开始带孩子,等熟悉了就好了。”说着看了眼天色,再听暮鼓,迟疑一下,“你现在住在哪里?宵禁马上就到了,只怕不方便走动了。”
白篱这也才注意到天色。
“今晚回去也来不及了,船已经开了。”她说。
船?周景云看着她,眼神询问。
适才他们说了很多话,但好像也没说什么,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说。
他们分开也才一个月吧,感觉怎么说都说不完似的。
白篱一笑:“我住在楼船上,就是上官月那个花楼船。”
上官月啊,周景云有些惊讶。
寒暄一张也没寒暄完,两人是挺话多的哈哈
第三十七章 共度
上官月,周景云当然不陌生。
现在应该称呼李余。
接下来就要称呼王爷了。
不过白篱怎么会跟上官月认识?怎么想,两人也联系不到一起啊,一个藏在内宅的钦犯女子,一个躲在外室子名义下的皇子。
“因为我的一些特殊体质,刚进京的时候,我就跟他有了交集。”白篱说,“李十郎的事。”
李十郎,周景云再次愣了下,都要忘记这件事了,的确,当初陆家拿着她赠送的干花,被牵扯到李十郎的事件中,对,当时上官月还突然冒出来谢他,当时就感觉莫名其妙。
所以,其实并不是莫名其妙?
“比那个还早,李十郎落水与我有关,是我在上官月的花楼船用了幻术。”白篱说,带着歉意,“对不起啊,我当时除了脸瞒着你,很多事也瞒着你。”
李十郎的死竟然是她……周景云惊讶,旋即又苦笑一下:“瞒着我是对的,毕竟我当时不知道我的背后还有沈青他们的操控。”
白篱说:“其实也不是,我和你当时不熟,我的体质又很奇怪,怕跟你讲不通,吓到你。”说着又一笑,“后来发现你这人又聪明又好说话,又见怪不怪,又沉着冷静,又……”
周景云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好,这么多又。”
白篱笑说:“世子不管我说了做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世子都能接受,亦能帮忙,也不嫌恶害怕我,你就是这么好。”
在她眼里他这么好啊,周景云抬手掩鼻轻咳一声,说:“也是你先信任我跟我说,才有我帮你的机会。”
白篱笑了:“那我要多谢我自己了。”
周景云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白篱嗔怪他一眼,忽地又回过神,不是正在说上官月吗?怎么又岔开了,怪不得感觉说了很多话也没说完。
“总之除了花楼船李十郎,后来我被沈青拉入一次意外,恰巧遇到他,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就此认识了。”白篱简单讲了下,又一笑,“不过,那时候他认识的是白篱,并不知道东阳侯世子少夫人。”
周景云其实没听到后一句话,只回荡着那句,她救了他,他救了她。
原来她先前也遇到过危险,他不知道的危险。
“……再后来皇宫那次,是他把我带出去的,所以我就一直在楼船上了。”
原来是他把她带走了啊,周景云忽地想到那天初次进皇宫的纨绔公子奇怪的做派,那时候想必就是在帮白篱了吧。
又想到先前上官月恢复李余身份的时候,那年轻人跟着金玉公主走出皇城,远远的对他施礼,什么话都没说,还引得其他官员们好奇为什么。
他当时认为是因为皇后案牵连,给了上官月恢复身份的机会。
现在想,或许那年轻人跟他打招呼,或许还有白篱的缘故。
“他知道,你我……”周景云不由问。
白篱点头:“我告诉他你知道我的身份,一直护佑我。”
果然,那他与他也算是通过白篱结识了,周景云一笑,若有所思点头:“楼船人员混杂,你在那里不会引人注意,先有金玉公主为靠山,如今又是皇室子弟,楼船上很安全。”
“没事,没有什么不安全的。”白篱说,“他们也顾不得抓我,我也不怕他们,我只是担心对你不好……”
伸手牵住周景云的衣袖,看着他。
“你是不是被白锳威胁了,你不用理会她,下次她再敢威胁你,你就问她想不想见见她的亲生女儿。”
周景云看着被她牵着的袖口,点点头:“好,我记下了。”再看眼天色,耳边的暮鼓也到了尾声,“那你今晚在这里歇息吧。”说着转身,“我去买些新的被褥器具……”
白篱拉住他的胳膊:“买什么啊,这不都有吗?再说了,已经睡了一天了,晚上不困的。”又问,“你呢,宵禁也能回去吧?”
能倒是能……周景云想。
“如今皇后新丧,我还是谨慎一些。”他说。
那就是不走了,白篱笑盈盈说声好。
那就有一晚上的时间说话了,话总能说完了吧。
不过,好像突然没什么话说了。
室内一阵安静。
两人视线相对。
周景云先笑了,白篱也跟着笑了,虽然不知道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