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 第31章

作者:秋水色睫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古代言情

  李秾从她手中接过衣衫,“我自己?来。”

  “你先换好,我去叫夫人来。”

  不?一会儿,卢氏带着葛妤来到柴房,卢氏问:“你好了?”

  李秾淡淡地说:“应该不?会再昏迷了,承蒙夫人问询。”

  葛妤看看卢氏,又看看李秾,说道:“是?母亲让郎中救了你。”

  李秾只?是?淡淡地听着,并未道谢,卢氏一阵不?快。“李秾,你的好日子到了,你来堂中,我有事跟你说。”

  卢氏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阵李秾,然后说道:“李秾,不?知道你从哪里修来的福气,有贵人看上了你,想把你要到府中去,你准备准备,我就叫人送你去贵人府中吧。”

  李秾站在堂中一愣,“不知夫人指的是哪位贵人?”

  “庆国公长?女,礼部祖大人之妹,昭宸郡主。昭宸郡主那日在华林园见你手脚利落,举措得当,因身边正缺一个好使唤的下人,就跟小姐把你要去。小姐也不?好推辞,就答应了。不?过你该感到欣慰,凭今日庆国公府的地位,庆国公府的下人都比外间平民尊崇不知多少倍。”

  李秾隐隐猜到了什么,在她卧床的这段时间,卢氏肯定打听到了她和昭宸郡主几年前的那次结怨。她看向?葛妤,大小姐葛妤正认真听着母亲讲话,看起来并不?知情。

  “李秾是?从谢府中来,不?知夫人问过谢府没有?”

  “此事不?需要问谢府,谢府将你送来,你就得听我安排。如今你去侍候昭宸郡主,过不?久我到谢府中串门,自会给堂夫人说明情况,你快去收拾收拾吧。”

  “夫人,我不?想去庆国公府。”

  这一回答似是?超出卢氏预料,她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李秾,目光转而变得不?耐。“你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说什么想不?想,此事由不?得你。”

  李秾有些害怕卢氏的阴险,但还是?坚持:“夫人,我并非卖身在你府中,所以夫人亦没有资格将我送去庆国公府。”

  卢氏冷笑:“你要是?这么说,你也没有卖身给谢府。如今朝廷禁止人口买卖,又在严查城民户籍。你要是?现在出去,看看官兵会不?会查到你。一旦确认你是?流民,马上就将你逐出城,你敢不?敢出去?”

  李秾心中终于?冒出了火气:“李秾就算被?逐出城门,也不?去那仗势欺人的昭宸郡主身边助纣为虐,再说……”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怕卢氏知道她的心思,对她更加提防。

  葛妤听她这么说,站在旁边着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竟敢说郡主的坏话!”

  “葛妤小姐,你这般维护昭宸郡主,是?因为仰慕她的人品,还是?想讨好她以达到别的目的?夫人让你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理由?”

  李秾这话问得直白,葛妤只?知道听母亲吩咐,一时着急却答不?上来。

  “放肆!”

  随着卢氏一声呵斥,李秾的右脸已?被?她“啪”地掴了一巴掌。“护义?伯长?女的事也是?你这个下贱的丫头可以质疑的?你当自己?是?什么人?”

  李秾的右脸火辣辣地疼。她本来病就还没好,刚刚从昏睡中醒来站在堂中已?经是?勉强支撑,卢氏这凌厉的一巴掌打得她几乎目眩,差点倒在地上。她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缓了好一阵,才重新抬起头来。

  “李秾还是?同样的话,绝不?去庆国公府。既然夫人厌恶我,我自请现在就离开。告辞。”

  李秾转身回到柴房,只?拿起从谢府书房带来的几本书,准备离开。

  卢氏跟在她身后,被?她的行为气到发抖。“好……好……我堂姐这是?昏聩了,调教的什么下人,敢跟主家顶嘴。一个做杂活的下人,还学主人家藏书,这世道,这世道真是?奇怪了。”

  “夫人又何?必多费口舌。”

  李秾将书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

  “你!”李秾心中警铃大作。

  很快从院外走进?来两个家丁,制住李秾的胳膊,用绳子将她捆坐在地。李秾越是?挣扎,他们捆得越紧,李秾感觉到那粗大的麻绳快要刺进?自己?的肉里了,鞭打一般疼。

  “不?给你点教训,你认不?清自己?的下人身份!”卢氏说着气极,又一巴掌打在李秾左脸,李秾的两边脸都红起来。

  李秾知道现下越说话越会陷入被?动?,便沉默下来,任卢氏怎么羞辱她都不?答言,心里快速思考卢氏这是?要把她送给昭宸郡主有何?目的。

  两次的接触让李秾对昭宸郡主有所了解,她仗着父兄在朝中的地位,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现在应该是?精明的卢氏知道了昭宸郡主对李秾的敌意,要把她送上门去任凭处置。

  至于?昭宸郡主会如何?对待自己?……李秾稍一思考,后背上渐渐惊起一身热汗。她突然突然感觉像有明火在胸腔中烧起,被?捆着剧烈地咳嗽,几乎呼吸不?上来。

  “娘,她这是?……”

  “你别管,死不?了,回房里绣你的女工去,这李秾不?男不?女,狡猾着呢!”

  卢氏一句不?男不?女,比起身上嵌入的麻绳更像尖刺,李秾剧烈地咳嗽,几乎痛得万箭攒心。

  李秾被?麻袋笼住脑袋抬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地在大街上行驶,听凭声音辨认不?出方位来,这是?庆国公府的方向??李秾拼了命地挣手腕处的麻绳,那麻绳像是?打了死结,怎么挣都纹丝未动?。

  李秾挣累了,终于?陷入绝望。这一送到昭宸公主手里,不?久之后,该就是?她的死期了。

  李秾在一个漆黑的房间关了三天?,期间无人来过问她,只?有一个下人定时来送饭。李秾被?解了绑,看到屋子里有一段尖锐的铁器,她自暴自弃地想,自己?现在用这锐器了断,还能少受点折磨。

  可是?……李秾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十?五岁时,她胆小怕疼,不?敢割断自己?的腕子随爹娘去,现在,自己?怎么还是?如此……

  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命吗?

  李秾一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到最后变成不?受控的嚎啕大哭。最后哭累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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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秾是?被?来送饭的婢女叫醒的,那婢女看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生?怕这已?经是?个死人,等大小姐回来如何?交代,于?是?用脚轻踢她的身子,将她踢醒。

  婢女出去不?久,李秾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犬吠声,突然一阵战栗,那是?昭宸郡主那年在幽馆里咬过她的黄犬!

  屋子的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个娇艳华贵的丽人,正是?昭宸郡主。那只?黄犬体型比起几年前已?长?大数倍,正跟在昭宸身后。

  “把她带出来。”

  李秾被?拖行到院中,身子被?粗暴地掼在地上,疼痛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李秾,那年除夕在幽馆,你令我被?谢赓、赵执当众羞辱,我今天?要报仇。”

  “郡主,非是?我招惹你……是?你的黄犬它……”李秾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昭宸,但转念一想,否认只?会激怒昭宸,一瞬间将话吞了下去。

  昭宸柳眉倒竖:“你还否认?”她拿起随身训犬的皮鞭,“唰”一声,鞭子破空而下,打在李秾肩上,李秾痛得一声惊呼。

  见李秾只?发抖不?说话,想到她那天?落水时狼狈的样子,昭宸突然冒出一个好玩的主意。“这样吧,我将一只?钗子丢进?后花园的湖中,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给我捞上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庆国公府后花园的湖是?巧匠所凿,比寻常府邸的湖要深上数倍。

  李秾捯着气息求恳:“郡主……捞钗,小人……小人实在不?熟水性,您若是?交给小人……其他的事情,小人一定赴汤蹈火为您办妥。”

  她趴在地上轻轻一动?,昭宸脚下的黄犬觑到动?静,朝她狂吠起来,李秾瞬间被?吓得满脸惊恐。

  昭宸咯咯娇笑,“我忘了,原来你怕它。”

  “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后院湖中打捞钗子,要么……我就将你与我的黄犬,在屋子里关上一天?,看它咬不?咬你。”

  李秾惊恐地抬起头看那黄犬,看到犬口垂下的涎丝及血红的眼睛,一瞬间怕极了,声音发抖:“求郡主饶恕……”

  “哼,以你的身份怎么配向?我求饶,你不?过是?流浪建康在护义?伯府乞食的贱民。现在我已?改了主意,不?叫你去下水了。我的黄犬今日还没喂食,我就将它关在你这间屋子!明日来看,你若是?没被?咬死,算你命大。”

  昭宸因是?庆国公独女,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了这黄犬之后也不?是?没有过纵犬伤人的事,都被?父兄和?家丁摆平。

  李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泪留下来:“求郡主饶恕……”

  “哼!早知这样,那年除夕又何?必惹我不?开心?”

  昭宸最近忙于?和?母亲商议嫁衣嫁妆的事情,因母亲差人来叫,并没有多少耐心呆在这院中。吩咐把黄犬解开,和?李秾一起关在小屋中,不?得开门,不?得喂食。

  等到屋门重重地从外面关上,李秾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从地上弹起来,死死地盯着黄犬。这黄犬本是?来自草原的猎犬,生?性凶猛,被?专人训化之后放在昭宸身边作为宠物。除了对主人顺服,对其余生?物仍旧不?改凶猛本性。平日里用绳索拴着还能有所束缚,现下甫一被?下人解开,便冲李秾露出森冷的獠牙。

  李秾在屋中墙壁处,黄犬在门边。李秾看到离手不?远处有一根木棍,想要移动?过去把木棍拿在手里自保。她刚刚有动?作,黄犬凶恶地朝她狂吠起来,前爪前伸,几乎要咬上来。

  李秾因被?捆绑鞭打,身上好几处都受伤渗了血。黄犬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狠戾起来。

  李秾终于?把木棍拿在手里,她的两只?胳膊发着抖,却死命捏紧手中的棍不?让它掉下去。

  一人一狗在狭小的空间内对峙,那黄犬看人拿着棍子,极其提防地盯着它,却也不?敢扑上来咬李秾。

  李秾被?黄犬的迟疑激发出了心中的斗志。那黄犬看似体型硕大,爪牙锋利,但因为她手中的棍子,却仍然有所顾忌,看来这畜生?也有怕的东西。

  她环视屋内,飞快地想着制服黄犬的办法。这是?个平日堆放杂物的空屋,除了几件落尘的旧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李秾站立太久,浑身疼痛,她一边盯着黄犬,一边往屋内柜橱旁边移过去,只?要一看到她移动?的幅度,黄犬就狂吠着扑咬起来,李秾就用手中的木棍凶狠地挥过去,吓退黄犬。

  李秾终于?小心翼翼靠近柜橱,她从墙壁上方的小窗看出去,天?色已?经暗下去,快要天?黑了。难道就这么对峙一夜,等到什么时候体力不?支,再被?这畜生?咬食吗?

  李秾摇摇欲坠地拿着棍子和?黄犬对峙,不?敢移动?不?敢坐下,感到体内的气力在一点一点流失。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注意到小窗外有几枝绿色枝桠,像是?大户人家庭院当中常栽种的观赏植物甲子桃①。光线有些昏暗,李秾凝目仔细看了许久,那窗外的绿枝真的是?甲子桃。她想起在一册记载本草的简牍中读到过,甲子桃花叶及根茎中都含有大量毒素,食之可致人死亡。

  李秾捏着长?棍看一眼那黄犬,黄犬仍然是?不?是?吠叫一两声,但神气现已?有些委顿,不?再向?方进?屋那般凶相毕露。

  她心里砰砰直跳,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李秾一边盯着黄犬,一边缓缓移动?到墙角。那里放着今早婢女端来的托盘,托盘中是?给她的食物,她还来不?及吃就被?拖出去了。庆国公府连下人的餐食都十?分奢侈,托盘中有一碟肉羹,李秾眼前一亮。

  她小心攀爬到柜橱顶端,自小窗中将手伸出外面,从那茂密的甲子桃枝桠上摘下一把嫩叶和?花苞。她下到墙角,将甲子桃花叶捣碎在碟中,和?肉羹混合在一起,为避免有异味,她没有放得太多。

  捣完肉羹后,李秾拿着木棍在墙角坐下来。

  那黄犬和?李秾对峙得累了,看李秾不?再有攻击性,便趴付在地上休息,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后半夜时,李秾听到院外不?再有任何?声响,她用木棍轻轻将那碟肉羹推到黄犬鼻子前。

  黄犬听觉及其灵敏,听到动?静先是?猛地叫了两声。吓得李秾身子一颤,差点把木棍丢脱在地。黄犬忽而看到面前的肉羹,安静下来上前嗅了嗅,并未下嘴,将头摆开了。

  这犬在肉羹中闻到植物汁液的异味了?李秾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大概要死在这间屋子里了!

  黄犬平日得昭宸喂养,吃的都是?带血的新鲜生?肉。闻到眼前的肉羹,并不?十?分习惯。但它从午后就被?关在这屋里,主人没来喂养。

  只?见黄犬转过头来,又一次开始嗅那盘肉羹。微弱的月色下,李秾看到黄犬伸出暗红的舌头,开始舔食肉羹。许是?腹中饥饿,一碟肉羹很快被?吃尽,黄犬又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睡过去。李秾又困又累,却睁着眼睛不?敢出神。

  大约半个时辰后,黄犬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身体似是?挣扎一般扭动?着,爪子在地上使劲抓动?,地上的青砖被?刨出沟痕。

  黄犬中毒了!

  李秾试探着站起来,双腿已?经麻木全无知觉,李秾死命撑住。那黄犬听到她的动?静,咆哮着要扑上来撕咬,但体内似是?极难受,站起来的瞬间就倒下地去。

  李秾趁它不?注意,飞快地爬上柜橱。黄犬作势又要扑上来,李秾终于?鼓起勇气,使劲捏紧手中的木棍,猛地一棍打在它的脑袋上。黄犬嚎叫一声倒在地下,扑腾着再也起不?来。

  李秾凝神听院外,依然一片死寂。她从柜橱角落中抠下一块铁片,使出全身力气去撬那扇墙壁上的气窗。好在气窗年久松动?,终于?让李秾把窗框全部卸落了下来。

  她顾不?得双手被?铁片割破,探头观察外面,淡淡的月色下是?一片花园。能不?能逃离魔窟,就在这片刻之间!李秾在心里胡乱向?上苍祈祷了一回,从小窗处纵身跳入花木葱茏的后园。

  花园内土质松软,李秾没有摔断腿,却摔进?一丛带刺的花木中,身上被?划了十?几道伤痕。李秾躲在花丛里,万幸的是?庆国公府的下人全部熟睡,至此还没人知道这里的动?静。她借着月光,远远看到附近的一座浮屠塔,判断出这是?庆国公府东院的一处厢房。只?须翻过高?墙,门外就有一条石子小路直通大街。

  不?能再犹豫了!她必须在天?亮之前想办法离开。若是?被?昭宸郡主抓住,下场肯定是?受辱至死。

  李秾看到园中有个荼蘼架,她不?知从哪里爆发的力气,将那高?大的荼蘼架搬到高?墙前,找到一截绳索,将绳索甩向?墙头,试了好多次才勉强勾住墙上的琉璃瓦楞。她也顾不?得危险,踩着架子拉起绳索费力攀过墙去,在瓦楞被?扯断的瞬间爬到了墙头。

  墙外的高?度比李秾设想的还要高?,李秾浑身疼痛,往下面的石子小路看一眼,只?觉得目眩,这么跳下去,即使摔不?死,腿会不?会摔断?

  可是?她没有时间犹豫,天?快亮了!

  李秾心急如焚,闭着眼睛跳下了高?墙。

  东方泛白时,有仆役发现东院的狼藉,杂物间里关的人已?经不?在,那条雄壮的黄犬伏在地上,身体已?经死得僵硬。仆役飞快去禀报昭宸郡主。

  李秾逃跑的路线很清晰,众人到墙外查看,只?见有几处血迹,将干未干,附近并没有找到李秾的身影,显然是?夜间逃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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