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万川 第59章

作者:秋水色睫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古代言情

  她猜不到他今天来?这店中有何贵干,只得谨慎地站在他面前等待问询。乖巧的阿棉端上?来?一杯热茶,小心地放在赵执手?边,颤着声音说了句“东家请用茶”,便退到李秾身后不敢说话了。

  店中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只能隐隐听到街面的喧嚣和断续的蝉声。赵执一下子头?疼地捏住了鼻梁,怎么成这样了?

  这跟他想要?的不一样,他是想来?探望李秾的。

  他想问问她腿是否好些了,李太医的药方是否有效,她的喘疾还发作吗?还想问问她最近读什么书,除了打理店铺还做些什么呢?

  可他一踏入这店中,李秾就如临考验,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一样。李秾没有张掌柜左右逢源的性情?,一开口就问他有什么事交给她去办,后面的话他便说不出?了,毕竟李秾是一个会问“你为什么要?救我?”的人。

  “我?在大理寺中处理公务,当了半日朝廷的牛马,到这里我?便不处理公务了。”

  李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大约知道他没什么要?紧事了,神情?放松下来?,把茶端给他。温声说:“大人,那便饮了这杯清茶,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事要?我?办,派人过来?告诉我?也是一样的,不用亲临。”

  赵执接过茶啜了一口,还是问道:“李秾,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现在只在长时间站立行走时有些发胀,几乎已经恢复了。李太医果然是宫中圣手?。”

  “你身上?的寒闭症呢?”

  “李太医不仅给我?抓了药,还叮嘱我?多?多?保养,已经压制下去没有发作了,多?谢大人关心。”

  既然打开了话匣,赵执便接着问了她一个关键的问题。

  “李秾,你是想就此清闲休养,还是想在坊中多?做些事?”

  李秾抬起头?,“大人这是何意?”

  “我?就是问你,你按本心回答我?就是。”

  李秾觉得赵执仿佛在跟大理寺的下属说话似的,一板一眼,还说不是处理公务。但她还是按心里的想法说了:“大人,我?想多?做些事。养体在于养心,我?出?身低微,身无长物,若是赖着做个闲人,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价值。我?大概……是个劳碌命吧。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了。李秾,那从明日起,你便做这云影坊的掌柜吧,坊中事务全部归你打理。”

  李秾不解:“那张掌柜他?”

  “张掌柜早已和元骥说好,你替他北上?办事归来?,你就是掌柜,他甘心让贤,明日他便有别的去处了。掌管这云影坊的生意,你可愿意?”

  赵执看到笑意又漫上?李秾的眉梢,她真的是一个愿意做实事的人,可惜她没有身份入朝廷为官。

  “这样的话,我?愿意,大人。”

  “好,那就这样定?了。不过此后你和店中人都要?牢记一条,任何时候,不得轻易透露东家是谁。我?既入朝廷做事,便不能给满朝御史和宫里的人留下什么把柄。”

  大晛民间商业繁荣,并不禁官员经商,甚至皇家也有参与经商的成员,常常形成皇商官商和民商共同?争利的局面。李秾虽不懂他为何要?完全隐在幕后,但她知道赵执做事一向低调谨慎。

  “我?一定?谨记。”

  半晌,李秾低声问道:“大人,你又在看什么?可是我?今日的衣衫仪态有什么不妥吗?”

  赵执心里一惊,放在几案上?的手?不自觉地缩回袖子,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又盯着李秾看了许久。

  “没什么,是我?的问题,是我?多?心了。”

  赵执把一杯热茶全部喝下去,胸腔里恨恨地憋闷。这是他此前人生全无的经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有一种想探寻李秾这个人,把她怎么样的冲动。可他认识李秾多?年,这人明明是个男人……他到底想把李秾怎么样?他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可惜赵执此前的人生里全没有跟人亲近的经验,只能感?觉脑子里堵得越越来?越焦躁。

  “李秾,我?问你……”

  赵执停顿了数瞬,“去年重阳节,在钟山的汤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披发簪花?”

  “啊?”

  李秾万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一茬,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说啊,为什么?”

  赵执在长袖握紧了拳头?,她根本不知道,她那副样子扰乱了他多?少回心思。

  “你不是个男子吗?为何要?扮作女子的样子叫人误会?”

  去年重阳的钟山汤泉,李秾无意间偶遇公主和一群贵女们在水边玩闹,一时间被她们天真无忧的女子容貌所蛊惑,想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便散开长发,捡起那朵白山茶插在了鬓边……她本以为那水边没人的……哪知赵执像个天外来?客似的出?现在那里。

  赵执这人不会是她的克星吧……

第065章 长平舞馆

  羞耻感又一次涌上来, 她确实是做了不合身份的事,还?被人撞见?了。

  李秾以为赵执在试探她,一旦不合规便将?她解雇。

  于是她认真想了想, 终于郑重地说:“去年重阳那日?, 是我一时昏了头, 还?请大?人见?谅,以后不会再出现那样的荒唐之事了。”

  她只希望赵执相信她是个男子, 没有什?么扮作女子为非作歹的邪念。

  李秾的语气诚恳, 从赵执的角度,看到她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仿佛心里十分很?忐忑, 她在害怕什?么?

  可这话好像也不是赵执想要的答案, 他不知道李秾回答什?么才是他想听的, 于是心里更加烦躁了。

  半晌, 他站起?身来, 朝后一拂袖:“知道了, 你?好好养病吧, 我走了。这茶太热了, 下次我要温茶。”

  李秾还?在紧张地抿着嘴,她身后的阿棉见?李秾半天没反应, 只得?硬着头皮低声答道:“知道了, 东家。”

  赵执正要踏出店面,李秾突然叫他:“大?人, 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是云影坊掌柜, 我做什?么, 你?都会支持吗?”

  赵执站在门边认真想了想这句话。“不是。”

  “额?”

  “我这个东家是摆设吗?若是涉及店中重要决策,你?就来青溪赵宅跟我商量, 还?需要定时送来店里的明细账册,半月一次,就这样。”

  “知道了。”

  李秾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巨商慕氏果然吃人不吐骨头。

  ————

  云影坊已立店三年有余。赵执还?用慕氏之名在南海经商的时候,这个店负责大?晛各地到帝京的布匹储存和中转,因此选址时就定在河畔,驾车即可达到桃叶渡码头。慕氏不在后,赵执留下了京中的两?家店,一家粮店一家布庄。李秾所知道的是,这两?家店的生?意都没有刻意去打理,几年下来利润并不多。

  赵执留着它们也许是出于别的考虑吧,但这个不是李秾应该想的。如今既然让她做掌柜,她就拥有了云影坊的经营权,顶多去请示一下赵执,这件事令她欣喜不已。虽然赵执这个东家并不那么在乎盈利,但李秾总跃跃欲试地想做点?什?么来提高店里的营收。

  云影坊的经营以丝绸为主?,专供给京中富贵人家。大?晛各地甚至吐谷浑新罗等国有名的丝织品在店中都有售,由时节和货源来主?导换新。

  李秾那天之所以要问赵执支不支持她的话,是因为她最近很?想想个奇法,卖掉滞存在后院的数百匹鲛绡纱。

  这些鲛绡跟蜀锦一样来自蜀地,是轻薄而透的纱,都中富贵人家常用来裁制夏衣,后院存有红霞色和提花素色两?种。

  元庆年间鲛绡在京中很?受欢迎,风头一度盖过名贵的蜀锦。近年鲛绡为什?么滞销,李秾仔细想了想原因,并不是织品质量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大?晛各地丝绸名品繁多,输往帝京云集,而京中风尚多变,不在风头的织品便滞销了。这一批鲛绡纱已是前年中张掌柜前往蜀地买回的,为了好好保存使之不变质,店里花了好大?力气,但到今年仍不俏市。

  京中穿衣的风尚受什?么影响,李秾也不知道。

  她阅历少,又不经常出入富贵人家,自己更不穿丝绸的衣服……李秾在朱雀大?桥处闲逛,一边胡思乱想。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不能再穿身上这身朴素的布袍了,她应该像之前的张掌柜一样穿得?华丽得?体?。那些来买丝绸的客人第一眼看的就是掌柜。

  李秾一拍脑袋,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想到,太不应该了,怪不得?赵执对她并没有多少信任。

  自责片刻,李秾赶紧回到坊中。把之前谢府送给她的那身锦袍拿出来,找裁缝改得?合身一些,穿在身上,还?令店中的三个店伴和阿棉都换上了绸缎外衣。

  李秾在后院库房细细抚摸那些轻薄的鲛绡,发现鲛绡最适宜的还?是用来裁制女子的衣裙,尤其是舞裙。可近年薄纱既不流行,谁会想裁制鲛绡裙?

  李秾扮作买丝绸的客商,到城中几个较大?的布庄稍作打听,发现这几个布庄中鲛绡纱也同样不俏市,有的布庄甚至打折出售,每尺售价比元庆年间低了几百文。她在心里暗自可惜。

  能影响京中风尚的地方,李秾只能想到鹤鸣楼。但鹤鸣楼担着天下第一楼的名声,财大?气粗,神神秘秘,一边非常神气一边又低调。李秾和那杜徵掌柜打过几次照面,杜徵整日?在楼中弄琴,对待客人表面客气实际疏离,对李秾的攀谈根本?不感兴趣。去过几次,李秾放弃了从鹤鸣楼找突破口。

  秦淮河畔百里繁华,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媲美鹤鸣的舞馆了吗?

  中秋将?至,正在这时,京中各大?商户收到一封中秋盛会的请柬,落款是长平馆。李秾拆开绣线请柬,一看“长平馆”三个字就来了精神。

  长平馆同样是舞馆,坐落在城南,位置虽离游人最多的朱雀大桥不近,但因经营有方,近年来在京中也颇有名气。长平馆要在馆中数百名舞姬中选出魁首,舞魁的人选决定于馆中客人的评选。

  对鹤鸣楼这样的名楼来说,享名的时日?太长,难免傲慢,楼中的歌舞并不刻意迎合客人的喜好。但长平馆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舞魁的票选权都交给宾客。

  李秾拍案,长平馆这数千张请柬一发出去。今年中秋,长平馆的客流必定大?爆,绝不比朱雀大?桥附近的名楼少。

  注意打定,李秾把头上的竹簪换成玉簪,置了一把折扇,连续三日?黄昏后都到长平馆中听曲赏舞。

  馆中豢养的舞女果真有数百,且环肥燕瘦风格各异,舞姿更是各有所擅长。中秋盛会还?没到,李秾双手支着下巴,在座中看得眼花缭乱小鹿乱撞。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可是女子啊,连她这个女子都难免为美人心动,何况届时来馆中的宾客多是男人……

  李秾做了决定,她要在这馆中押个赌注。

  ————

  秋日?流霞晚照。

  某日?数曲听罢,闲作半天的李秾打点?过小厮,入了长平馆的后楼,礼貌地拦住了一位叫做蕴若的舞女。

  蕴若微微一惊,用丝帕轻轻掩住面容,不解地看着李秾。

  李秾早已看清了她的容貌,蕴若的容貌在馆中已是上乘,但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尚且不在眉眼姿态,而是一身白得?彷若雪质冰凝的肌肤。

  晚霞从窗格中照过来,照在蕴若嫩白的手臂上,仿佛给白玉染色。颜色覆上去,那玉质更加白得?动人心魄。

  李秾打定主?意,就是她了!

  “蕴若姑娘,我可不可以送你?一袭舞衣?”

  蕴若体?态婀娜,半掩着面,眉眼微微皱起?打量李秾。青睐她向她献殷勤的客人不少,眼前这位却?说要送她舞衣。

  “姑娘想不想夺得?中秋那日?的舞魁之位呢?”

  蕴若犹豫了半晌,对李秾说道:“你?,进来说吧。”

  ————

  李秾从长平馆中出来,连喝一口水都顾不上,直到找到张掌柜推荐过的一位著名缝工,将?他带到馆中给蕴若量体?。直奔波到宵禁,差点?没能赶回云影坊。

  阿棉打着灯笼在门口等她,告诉李秾:“哥哥,东家方才来过。”

  “哪位东家?”

  “就是,”阿棉至今不知道赵执的名字,“哥哥,就只有一个东家。”

  是赵君刃,他来干什?么?李秾发现自从她回京后,赵执来坊中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不少。

  “阿棉,东家他说有什?么事吗?”

  “他说只是路过,顺便问问怎么不把账簿给他送去。”

  李秾狐疑:“这……他不是一向不爱管坊中的生?意么?”

  最近怎么管上了?大?概是大?理寺最近公务比较少吧。

  李秾饥肠辘辘地将?马牵到后院。“我最近忙昏头了,今日?还?没吃上饭。账簿我会给他送去的,唉,今天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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