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李秾愣住, 赵执习武的双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揽进怀里。
“李秾,你答应我, 此次落险, 不论到了什么境地,遇到什么人。若我不在, 你一定要设法保全自己。可否?”
李秾被他捏得?生?疼, 问道:“大人为何突然这?么说?”
“其?他的一切你都?不必在意?, 保全自己是你的首要之?务。”
李秾只能看到赵执隐约的轮廓。他的话里有处境艰难之?意?。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可听到他心气虚弱, 话音凌乱,就在自己的耳边。虽然在黑暗中,李秾依然感觉到了他话里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意?……
他这?是什么意?思??赵执应该不是对所有追随他的人都?这?样吧?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
接下来生?死未卜,但李秾却因为赵执的几句话,心跳和思?绪都?变得?跳脱起来。
沉默半晌,黑暗的四周只听到两人略显凌乱的呼吸声。
赵执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先答应我。”
赵执急促呼吸就在李秾的鬓边,把李秾也?带入一丝慌乱。“歹徒将我们关在这?里,没有立时?要了我们性命,这?还不是绝境。”
赵执气息虚弱:“我知道,我是说万一。”
“赵君刃,你先静卧恢复体力。”
李秾找了一块平坦之?地让赵执平躺下来。摸了摸地上,有些不忍心让他枕在坚硬的地砖上,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将赵执的脑袋轻轻移到了自己腿上。
赵执乏力眩晕之?中,突然枕在了一片温软之?上,他随即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地方。他本就发着烧,枕着李秾的地方更是烫得?厉害,李秾似也?感到他灼人的温度。只用衣襟给他扇风,不再?说话。
“李秾,你还没有答应我刚才的话。”
李秾:“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管等一下发生?什么事,先保全自己。”
“好。”
“你觉得?绑我们来此的会?是什么人?”
他们被下的毒并不致命,赵执体内的力气渐渐恢复,只有头脑依然十分?混沌。他正想?着怎么和李秾议论这?件事。不远处的突然石门被人打开。
黑暗的室内有了亮光,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走近,赵执在李秾里耳边轻声说了句:“尽力拖延时?间。”李秾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两人就被野蛮地从地上拉起。
“想?活命的赶紧起来!跟我去见老大。”
老大?
赵执和李秾被带到一个依山而建的大屋中,堂中坐着个人,面?目不甚清晰。可当李秾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后背陡然惊起一身冷汗。
此人,只有一只眼睛睁着。而另一只是一片黑黝黝的空洞,用一块黑牛皮遮着。独眼之?人!
赵执和李秾站在堂中,身后是手拿着棍棒的守卫。座上的人端详了两人片刻,随即开口问道:“就是你们二人在城中手持地矿图,要找独眼之?人看地脉?”
李秾听到一把沙哑粗粝得?厉害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脾性古怪的年老之?人,可座上那?人明明不老,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执勉力站直了身子,看着座上的人徐徐问道:“敢问阁下是?”
座上的人一阵冷笑。“我是谁,你不知道?”
“恕在下眼拙,不认得?尊驾是谁?我倒是非常想?问,尊驾为何会?将我们绑来此处?”
那?人站起身来,轻蔑道:“你当真不认识我?”
赵执:“此前确实从未见过尊驾。”
李秾听得?心惊胆战,赵执说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可她?几乎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人就是……
“一派胡言!我看你身上的毒暂时?是退不去的,人都?快成病猫了,还十分?狡猾。你二人不是夫妻吗?”座上的人将目光移向李秾,“你妻怎么还穿着男装?所以你二人来这?历阳城中到底有何目的?”
赵执身体难受,弯腰紧咳了一阵,正欲答话。座上的人打断了他:“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活着出去,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说谎。”
赵执:“我与内人持家传地矿图,听说这?南谯郡境内多圣灵显圣,便借外出之?机来到历阳城寻找独眼仙,为的是将先人传至我这?一辈的地矿挖掘出来,以免后人继承不当,随时?间泯灭。我妻随我外出,没有带随从,因此穿着男装,只不过为了行事便宜。这?就是我们来历阳城中的目的,你将我们虏来,想?必对我夫妻的底细很是清楚。”
“那?你们把地矿图藏在哪里?为何搜遍客栈都?找不见?”
“地矿图是我家传之?宝,必不能轻易示人,是以没有存放在客栈中。”
“呵呵,你们落在我手里,你将这?家传的地矿图献出,给我跪下来磕头求饶,我或可以绕你夫妻性命。”
赵执:“这?不难,阁下但请将我们放回城中,便能将这地矿图取来给你。”
座上的人冷笑几声,“回城中取图可以,”他指着李秾,“但是你二人不能同去,你去取图,你妻留在这?里。若是不拿着图回来,我就让她?一起随土填了矿洞。”
赵执沉吟:“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违背了我们出门时?的约定。就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妻去城中取图吧。”
李秾暗自心惊,那?张伪造的羊皮纸被他们随手藏在屠文止的花园里了,屠文止家洒扫的下人都?不一定能发现,难道真的要回去取?她看到座上那人已满脸不耐,暴戾之?气随时?就要爆发。
李秾突然想?到方才赵执在他耳边说的拖延时?间的话,她?抓住赵执的手。“不,夫君,你我夫妻只可同进同退,我绝不和你分?开,要回去取图,我们一起回去,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赵执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背。
“扭捏作态的妇人。”
座上那?人满脸不屑。“得?了,你们二位以为我这?矿山是等闲之?地?既然来了这?里,必然叫你终身难忘!来人,把东西取来。”
有人从递上一块铜牌,赵执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只见那?人将铜牌举到了他面?前,“钱漱徽的腰牌,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将此牌带在身上,还能进出屠文止府上,说!你是老贼什么人?”
赵执看着勉力镇定的李秾,心里开始后悔没有早点和她?商议此行的全部计划。这?块铜牌带在身上,确实能使对方忌惮,可也?使这?山洞中的人过快地猜到了他们的来历。他现在不敢说自己这?一步到底走对还是走错了。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股冶炼的焦味,赵执问到了,李秾也?闻到了。李秾看着赵执,赵执知道李秾是在问他能不能猜到这?是哪里?她?觉得?不对劲。
再?复杂的话眼神不能传达。在这?生?死晦暗的山洞里,赵执只看着她?,告诉她?,记住他们刚才的话,保全自己。李秾有如实质的眼神表示,她?知道,可目前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不答话,老子可没有耐心跟你们耗!”座上之?人不耐地终于暴出粗口。
“这?些年到这?南谯郡来寻我心行踪的人也?不少,老子全都?让你们有去无?回!来人,拉他们到炼炉处,再?不说话,就两人一起推进去烧成灰!”
“慢。”
“我确实是钱相派来的人,那?块铜牌正是钱相给我的。你想?知道什么?放了我夫妻性命,我一定无?话不说。”
“钱漱徽这?个老贼,阴魂不散,他之?前派来的人已经被我暗中抓住,推进炼炉里烧成炭了。现在又派人来!真是不知好歹。”
鼻息里焦味越来越浓郁,想?到火烧活人,几乎令人作呕。钱相和靳三的查探都?没有错,此人真的是个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赵执忍住胸口泛出的烦恶,看着座上的独眼之?人缓缓说道:“许多人都?是受人所遣,阁下此前,不是也?在受檀家的派遣吗?”
车鳌的独眼闪过一丝精光,“你果?然知道我的底细,若不是要将你二人投入火炉,你还要跟我装傻到什么时?候。钱老贼派你来,想?干什么?”
赵执:“我也?想?请问你,车鳌,你是如何识别我们二人的。”
李秾突然想?起什么来,看向车鳌:“在街市上抢我金簪的,是你派去试探的人?这?山间矿洞离历阳城中有百里路程,你栖身在此,却在城中埋有眼线?”还有!他们住的那?个客栈,恐怕也?有车鳌的人。
车鳌一辈子看不上女流之?辈,不过李秾说对了。“你这?妇人倒也?不是没脑子。”
李秾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此人一辈子身边只有过两种女人,一种是身处高位不可即的,一种是完全依附他的。
原来车鳌在隐居在南谯境内,暗自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势力,但不知檀自明当初为什么要将他遣出。
这?弥漫在山洞中的焦味到底是什么?好像在烧炼什么矿物……不知为何,李秾想?到了这?些年京城发生?的许多事。她?无?声地看向赵执,却看到他神色沉沉地端立,面?目苍白,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第090章 凶险周旋
车鳌发现, 他向堂中的?两人问?话。到现在却是?自己回答了他们,而他们没有回答自己。
一股暴戾之?气冲上脑门,再?看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好像却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直觉告诉他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虽然受钱漱徽指派, 但能站在这屋中对?谈而神色不变的?人必然并非等闲。
“我只给你回答问?题的?时间,你要是?再?闲扯别的?, 伺机问?我问?题, 我就把这女人先?推进炼炉中去!”
屋门口的?守卫拿着刀棍,对?这样的?事已然司空见?惯, 随时等着车鳌一声令下进屋来抓人。
李秾的?手心沁出汗来。
“好, 我回答你。”
“说, 钱漱徽派你到南谯郡寻我行?踪, 想做什么?”
赵执:“想找到你, 将你请回京城。”
“呵!他算老几, 我有好些年没出过南谯了, 凭什么听他的?。”
赵执看向他:“车鳌, 你既能察觉到我二?人的?异常, 轻而易举将我们抓来审问?,足见?你能力和手段都十分出色。钱相乃是?大晛百官之?长, 有识人之?明。你这样一个人, 足以引起他的?重?视,他自然要派人来找到你, 更何况, 你曾经为, 檀家效力。”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车鳌的?什么念头,屋内虽然昏暗, 但两人都没有忽略他神色的?变化。
这时,屋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位穿着薄纱长裙的?女子走近屋来。两位女子手里端着酒食,神色恭谨地来到车鳌身边伺候。车鳌一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这两位女子应当是?他的?姬妾,容貌姣好,身姿神色却看不出敬重?爱慕,只有恭谨和畏惧。
这一幕让赵执在心里证实了一些钱漱徽在府中告诉他的?事,不知道他和李秾能不能将时间拖得再?长一点?。他昏迷了许久,现在甚至推算不出此时的?时辰,只能从纱窗透进来的?光影来判断。
车鳌盯着赵执:“檀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赵执:“你指的?是?什么事?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别跟老子面前装傻。你知道我以前为檀家效力,檀麟和檀自明派我做的?事不少,你都知道什么?”
杀人放火、操纵朝臣、霸占京中粮市、蓄养美?女娈童,还?有与宫中的?神秘交易,赵执脑中闪过这些事,但此时他恰恰要和车鳌说一点?别的?。
赵执踱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纱窗上的?日影,推测此时已是?傍晚,心里却完全没底。盯了片刻,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
“车鳌,当日你被逐出京城成为无用?之?人的?原因。你既问?了,我便回答你,此事,钱相和我都知道,不过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们在书房密谈,没有第三个人得知。阁下是?否要我在你这屋中说出?”
车鳌不置可否,却问?道:“檀家的?鹰犬多了去了,像我这样瞎了一支眼被弃用?的?不在少数。钱漱徽为何要盯上我?”问?话中多了明显的?试探之?意。
“可像车先?生这样能力拔众之?人,确也不多。你到南谯不过数年,便在历阳城中收了帮众,今天被你绑到这里,还?让我知道,不过数年,你在山中找到矿脉,建起熔炉和高屋而不为人知,我虽然闻不出炼的?是?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确实了得。”
这一番话却似听得车鳌十分耐用?。
檀家弃他如狗,却不知道他这条狗在南谯数年,做了这么多别人一辈子做不到的?事。
“不愧是?钱漱徽的?人,你还?是?知道些东西。你们想把我找回京城去做什么事?”
赵执侧耳听外间,依旧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车先?生听起来像是?对?檀家很不满意,何不跟回到京城跟钱相谈一谈合作,你若是?能为钱相所用?,尚书台之?下那么多尊荣职位,或许有你一席。”
“哈哈哈哈,从檀家的?狗变成钱漱徽的?狗?可笑。”
李秾从车鳌的?笑声听出了对?自己身体残疾的?厌弃之?意。此人心理阴暗,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她随赵执的?目光看向纱窗的?日影,赵执好像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
赵执没有答话。
车鳌脸上现出狠戾之?色,“老子在南谯数年,最讨厌高高在上利用?老子的?人!你们算计于我,既然让我抓到……”
熔炉冶炼传出的?气味在屋中更加浓郁,赵执看到他脸上厌弃的?神色,想起车鳌杀人的?手段,心知不妙,在一瞬间脱口而出道:“方才进屋的?两位美?人,不知比起当日檀自明府中的?花魁红牌,姿色如何?”
“呵!你这么问?……果然知道得不少,可惜,我现在对?回京城不感兴趣。谁主动来惹事,谁就得倒霉。屠文止这么几年都不敢来查我,你们,你二?人,”他眯起独眼,“你二?人真是?夫妻?我看,伪装的?差不多。”
外面的?山间仍然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过耳。赵执感觉体内的?力气正在一点?一滴流失,不知道还?能周旋多久……眩晕之?感又袭来,他几欲站立不住,李秾从旁边扶住了他,他轻轻推开李秾,在长袖中使劲掐了掐掌心,让神智清明一点?。
他太冒险了,若是?车鳌狂性一起,吩咐将谁推到熔炉,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他看李秾那戏谑玩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