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05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嗯,”戴珺笃定,“先前让王家停止转售经营特许,要回云渡人质,他也都跟我们站在一起了。人皆如此,当过一次好人,后面他就很难再甩冷脸登门槛效应:一个人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为了避免认知上的不协调,或想给他人以前后一致的印象,就有可能接受更大的要求。。”

  “你好聪明呀。”顾衍誉这句丝滑接上的赞美,让戴珺情不自禁就笑了一下,然后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紧绷的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眼看二位年轻人对视上了,戴文嵩一时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暂时没开言。

  “别眉来眼去了,陵阳还有四万驻军呢,先想想这该怎么办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另外三人震惊是因为,这句话是阳朔说出来的。

  这可是阳朔啊!

  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而且吐字还异常流畅?

  阳朔也震惊了,可以说他是在场的人中最震惊的那个。这是他的心声没错,但是,他怎么会,就这样说出来了?快到自己都来不及闭嘴。

  在三位主人充满震撼和困惑的目光里,阳朔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杜衡!是杜大夫!是杜大夫不经他同意偷偷治好了他!

  他想到了自己说不用治的那一天,杜衡看他时带着怜爱的目光。还有石管家夫妇最近给他加餐的肉汤,他问过一嘴里面为什么有药味,管家让他放心喝,只说是补身的药膳,正适合他这样还在长身体的年轻人。

  他们……

  不会是……

  阳朔内心的小人惊恐地捂住了脑袋,天哪!杜大夫真以为他是怕药材靡费,不愿花主人家的钱才不肯治病,于是偷偷跟管家串通,然后他们就这样,治好了他吗!

  阳朔要哭了。

  “不是,我是说,眉来眼去也得分场合,都兵临城下了我急得要打嗝,您二位还搁这儿情深义重好妹妹看好哥哥,不是我说……我是说,我就是着急……咱得有个对策,不然局势变化难以预测,命运可能会很叵测,我!我是说……”

  阳朔急于解释,越说越快,越说越顺溜,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嘴巴嘚啵没停下,看着戴珺的目光充满了“求原谅”和“我好绝望”。

  知道陵阳生变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现在他觉得天真的要塌了,这么多年以来他能给人老实可靠的印象,全靠这张跟不上内心活动速度的嘴。

  现在一切都完了,啥也藏不住了,杜衡!到底谁准他治好他的啊!

  “公子!我!我不是有意,我,呜呜呜呜……”越说越糟糕,他索性把自己的嘴给捂上,扑通一声跪下了。

  戴文嵩整个人因为震惊还没缓过神,对于一个到了这把年纪的人,这一幕的新奇程度不亚于石头开口说话。

  戴珺倒没有被冒犯,他觉得阳朔这话有理,耳朵尖泛起的一点薄红暴露了他此刻属实有些害臊。还赶着去拉他起来。

  顾衍誉生平不大会不好意思,加上杜衡做了什么她知情,甚至有点看好戏的闲心。

  大家都傻了,轮到她表现了,顾衍誉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下情绪,稳重地开口:“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可冒险一试。哥哥出发前,留了一方私印给我。说他曾经救过一个人的一家老小,若我有任何为难之处,可以去找这个人帮忙。而他正是……如今苏埠的守军副将,刘理。”

第138章 勇士是不会变老的,他们应该有在阳光下为自己拔剑的机会。

  “徐钦逃了,苏埠只剩刘理当家,是现在离我们最近又手握重兵之人。”顾衍誉说出自己的打算,她要带着顾衍铭留下的私印去向他求援,“四万人对四万人,尽管战力看来是五五之数,但我想谢长忠他们打的也不是血战到底的主意,只是想夺权,不会想真的拼杀到牺牲无数。只要刘理肯带兵过来,就有希望。”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看上去志在必得。

  戴文嵩若有所思多看她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分析:“这是顾将军结下的善缘。他对刘理有恩,要刘理为你解决难处,我想他定会守诺;而要他带兵来解陵阳之围,没有兵符调令私自行军,是需要他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赌上的事。就算他来这一趟,此番能否取胜还是未知,他还能轻易答应么?”

  顾衍誉稍有动容,其实她的话一说出口,大家就都明白,无论成与不成,苏埠这一趟都得去。这样大的希望在眼前,没有放弃的道理。

  戴文嵩并非质疑,不过先给她铺好一个台阶,如若不成,顾衍誉不必太失望自责。

  顾衍誉唇角含笑,似乎全没有担心:“我兄长素来待人以诚,我相信与他相交的必是忠直可靠之人。苏埠主将逃跑,刘理心中定有困惑猜疑,若得知谢长忠谋反的真相,这位大庆的副将,必然义不容辞。”

  顾衍誉言毕扭头,与方才一直注视她的戴珺交换了一个眼色,明显是她不欲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要他把话接过去。

  戴珺心中有与父亲同样的担忧,但识趣地先按下了。他开口:“燕安先前提到怀疑谢将军时,我就已经让少量护国甲士混入皇城守军中,以便摸清皇城内的情况。皇帝所在的宫殿被层层包围起来,谢长忠会亲自巡视,我们的人暂时无法接近。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依然活着,每日都有内监捧着饮食和用水进出。若真到了需要刀兵相见时,内应会从偏僻的西二门打开口子,迎我们的人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唔,都有留一手,很是默契。

  阳朔一看这画面,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新婚夫妇有过多眼神交流这件事,还是表示理解吧。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过一过,说出来就不礼貌了。

  “皇帝现在还活着,两日后他们宣读诏书让宣王登基时可就不好说了,”顾衍誉道,“我别苑中有一位精于易容模仿的师傅,只是功夫水平……与我类似。眼下既然到了不得不冒险的时候,就让她跟着你的人混进宫中,扮成内监的样子,在皇帝近身处待着吧。必要时或可保下皇帝一命。”

  阳朔这回咬唇都不管用了,他扭开了头,顾衍誉的功夫他见识过……

  顾衍誉危险地眯了一下眼:“有话不妨直说呢,阳朔小兄弟。”

  “那位的功夫也是二十招以内威风无敌,二十招之后抱头鼠窜吗?”

  他到底没忍住,一顺溜说完就自觉地赶紧跪下了。

  戴珺:“……”

  顾衍誉皮笑肉不笑:“没错。所以你们的人最好接应得机灵一点,不然就会多搭进去一条命。”

  这里玩笑话说完,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看向神情有些许萎靡的戴文嵩——

  皇帝自以为英明的“引君入瓮”却把自己逼入险地,除了谢长忠令人意想不到的背叛,还有一部分在于,皇帝对谁都不是完全信赖,只想把全局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没有给戴家父子放权更多。皇帝划好的线他们不能轻易越过,这是君臣之间多年来达成的默契。以至于谢长忠就这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样的动静来。

  戴文嵩那张脸依然是一眼可见的刻板严肃,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顾衍誉很想知道,他在心中是否会对这个皇帝失望。

  她轻咳一声开口:“还来得及,不能叫他们得逞。”

  她看向戴珺:“苏埠到陵阳路程说远不远,但脚程再快也要耽误两天。我把沈迁留给你,顾家的府兵听她调令。这些人是我兄长训练出来的,数量说不上多,但俱是精锐,倘若真的到了临锋决敌之时,可以帮忙抵挡一阵,到那一天……务必撑到我回来。”

  戴珺关心的却是:“那你带谁走?”

  “秦绝,”她说,“天一黑,只有我们两人简装快马,才好避人耳目。”

  戴珺盯着她,没有应下,顾衍誉朝他眨眨眼:“放心吧,秦绝的功夫不在沈迁之下。而且沈迁知道如何指挥顾家府兵。她脑子更灵活,会配合好你。”

  知道她必是有过周祥考虑,戴珺原不再有异议,但一听到“脑子更灵活”,再想到青帮那位,他本就提着的心悬得更高了。

  顾衍誉就当这件事已经说定,转而道:“不过……跟陵阳守军数量一比,还是太势单力薄。”

  “建安侯府也有府兵。”戴珺忽然道。

  顾衍誉眼中一亮,这种逮着一只羊薅到死的精神十分符合她的人生哲学。

  戴珺把他的想法一说,陵阳城中总还能再搜罗几家不会跟着谢长忠一起反的,无兵可用的时候这些大户的府兵加起来也是好的:“真要上阵,我会把这些人一起交给建安侯。他们都是散兵,平日里不像将士那样训练,要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去指挥调令。”

  顾衍誉听着,微微点头,聊胜于无,但带给她的宽慰程度有限:“他们平日里做的至多是看家护院的活儿,就怕上阵之后……这些人加起来,未必能抵挡得了半炷香时间。虽然陵阳这些守军大部分也没真的参与过战斗,到底是日日训练出来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戴文嵩缓慢地回过神来,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这时,从方才起就露出焦急之色的阳朔忽然跪了下去。

  顾衍誉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讨打的心里话,没想到他是对戴家父子各行了一个大礼:“公子,老爷,罗汉寺里的人,让他们出来吧。”

  顾衍誉一抬眼。

  戴珺还曾同她提过,在他俩成亲的那一天,他在罗汉寺也摆了宴席。这些人在戴珺心中显然是重要的,她也一直对那里充满好奇,原说要去看看,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份是秘密,他们近期又总怕人盯上,才搁置了没去。

  这一老一少听完阳朔的话,神色都复杂极了,谁也没有开言。

  倒是顾衍誉先问:“有多少人?”

  “五百有余。”阳朔说。

  顾衍誉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阳朔赶紧解释。他现在说话比这屋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顺畅。

  说原先从寅河谷逃出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活到现在。他们身份尴尬,没有别的去处,即便后来吃喝不愁,也过得很是失意。戴家父子心有不忍,加上沈万千的帮助,又买了些方便在外行走的新人来,好叫他们没事能做点走镖和武行的生意,不至于太落寞。还有一部分人来自去他们老家找回的后代。

  戴家为他们寻访家人时,若其家人过得好好的,也就不多打扰,留下一份银钱补贴便算了;若是家里际遇不好,只剩孤儿寡母的,索性带回来一起养着。

  阳朔是其中一个亡故士兵的后代,戴家寻访到的时候,因家中生活艰难,阳朔就快要被卖掉了。他幼年在罗汉寺里跟这些将士学了功夫,之后便一直跟在戴珺身边。他感激戴家父子,也把那些幸存的老兵当做自己的亲人。

  他对顾衍誉说:“这些人大多在死里逃生之后都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公子和老爷做了很多,尽力让他们可以活得像原来一样,去做他们最熟悉的事,依然能演兵练武。”

  顾衍誉的震惊分毫未掩饰,对阳朔和那些人而言,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得不说,戴家父子胆子也太大了,只说这样的人数规模,放在哪里都能治一个私囤兵马,是要抄家的死罪。

  她看戴珺一眼,不由感叹,他俩这亲成的,是谁也没想放过对方九族。

  眼看主人都没有表态,阳朔转向戴珺,眼中有了焦急之色:“公子,被保护的人是不会想一直只被保护的。我与他们相处时间久,每一个都如同我的亲叔叔伯伯,我知道他们在乎什么。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被夺走的是清白的名声和自己的名字啊!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是因为不满先皇治下疲软的吏治才拼尽全力支持了如今的圣上,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私心,他们只是相信有人能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为什么要被当做废太子的余党抹去姓名呢?”

  “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年事已高。”吐出最后四个字,戴珺有不忍。

  “公子,您和老爷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很好,生活上照应得周全。但他们还活着,不是因为能安享这些,他们依然每日演武,也不单是因为只能活在旧日的余波里。他们是胸中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个缥缈的希望,让他们等一个机会,为自己正名。”

  顾衍誉轻声:“就是聂弘盛让他们失去了名字,让他们的兄弟失去了生命。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要挺身而出去保护他么?”

  阳朔转向她,挺直了上身,一字一句异常清晰:“不为君,只为国。”

  “让他们去吧。”

  一直未开言的戴文嵩终于说话了,他好像从一场漫长的自我放逐中醒了过来:“勇士是不会变老的,他们应该有在阳光下为自己拔剑的机会。”

第139章 缱绻至极,曼妙至极

  建安侯府。

  这几日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方才还是晴天,眼下无端被阴云所笼。

  戴珺被主人邀请坐下,结果这位主人自己焦躁得无法坐定。眼看着他在屋内逡巡了第二个来回之后,戴珺索性站起了身。

  只听得建安侯道:"我就知道出了大事,谢长忠跟王孚早达成了一致。否则要云渡那些少爷兵的时候,怎么会他一开口,王家就同意放人。"

  他再转向戴珺时,脸上多几分郑重:“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要我怎么做?”

  “侯爷当真毫无芥蒂,愿意为此全力以赴?”

  聂荣听出其中试探,轻轻一哂,模样颇为豪气:“本侯确曾有野心,可那又如何?没有野心的人才不正常。但本侯与聂泓景不同,只有他才会想引狼入室,当一个傀儡皇帝。况且,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么?”

  跟顾家几番斗争下来,聂荣的势力早不如从前。聂泓景一旦上位,必没有他什么好果子吃。聂弘盛先前虽对他有忌惮,但时移事易,他若能抓住这个机会救驾有功,又是一番新的光景。

  戴珺朝他一拱手:“侯爷是明白人。”

  聂荣这人虽躁,倒也很好安抚,很快不计前嫌地与戴珺讨论起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些临时召集起的府兵学会简单指令,并能有效激励他们上场杀敌。

  正事说完,他露出罕见的别扭之色,没有与戴珺目光接触:“宫里,她……如何了?”

  戴珺带着疑惑:“她是?”

  建安侯缓了片刻,沉声:“你夫人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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