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34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顾衍誉突然把着戴珺的胳膊:“沈万千能想法弄到羌虞的武器么?”

  戴珺:“你怀疑……”

  顾衍誉以眼神肯定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羌虞已在海上成一方霸主,被吞并的小国自然不会出来说话,旁人只知平海候所向披靡,短时间内连下数十城,但他具体是怎么打的,用什么打的,竟还没有传出来过。

  如果跟从前一样,大庆羌虞相安无事也就罢了,现在能不能相安,主动权却不在他们手里。

  “倘若……”

  顾衍誉闭了闭眼,顾禹柏就是压根没考虑过他们兄妹的死活吧?若有羌虞以如此神兵打过来的那一日,领兵打头阵的恐怕会是顾衍铭。到时会发生什么呢?在这种斩铁如切菜的利器面前,顾衍铭有几条命能逃得过?

  若他因此殒命……

  顾禹柏想过九泉之下他如何向顾怀璧交待么?

  她抓住戴珺的袖子蒙上了自己的脸:“我真不懂,人间富贵于他而言已经毫无乐趣了,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呢?”

  无论两人有没有想出个结论,马车还是一路向前。

  乐临在陵阳以南,靠近当地,天气就渐热。

  晚上睡在客栈里,小夫妻二人保持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惯性,只要在无人处,就紧紧粘在一起。当然了,有人的时候也粘,粘得稍微得体一点。

  男人身上的体温总是更高,箍在自己腰际的手臂成为热源,顾衍誉嘟哝了一声,往外翻了个身。腰间立马一紧,戴珺问:“怎么了?”

  “唔,你好热。”

  结果后半夜睡到朦胧时,又觉得稍微有点冷了。顾衍誉老实地滚回他怀里,入手没摸到衣裳,是光裸的皮肤,微微凉,正舒服。她一头扎进去,再也没挪窝。

  第二天醒来见到屋里两个大瓷缸,里头还有未化的冰,顾衍誉简直哭笑不得。

  她一抱胳膊一歪头:“你是不是钱多没处花?”

  戴珺莫名其妙笑了,也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把顾衍誉往怀里一拉,贴着她的耳侧亲了亲:“睡得好吗?”

  顾衍誉舔了舔嘴唇,看眼神便知,思绪早已飘到了回忆中,她拍了两把戴珺胸口:“不赖,很不赖。”

  沿途路过热闹的市镇他们也会下车走走看看。

  顾衍誉惊讶地发现,随便找个茶座,都能听到说书人在讲她救驾的那一段。至于画像和泥塑娃娃这样的东西,更不必说。在一堆英武勇猛的英雄形象里,多了一个姑娘,反而更受欢迎。不过造型都添加了想象成分,与她真人相距甚远,别说从未见过她的人,顾衍誉也认不出那些是她。

  有所耳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顾衍誉也买了一只属于她的泥塑娃娃,瞧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来对戴珺说:“我是不是,偶尔也挺像个好人的?”

  奇怪的是,到了乐临地界,这些东西就完全不见了。

  哪怕在小茶肆中偶尔听到有人谈论,也会及时收住。

  见戴珺眉头微蹙,似乎在想问题,顾衍誉给他斟茶:“这何尝不是一种‘事情原本的样子’呢?我的叔叔伯伯们现在应该十分尴尬,恨不能我这个人从没在世上出现过。”

  从不给顾衍誉成亲的份例开始,族老们就已不惮撕破脸。

  他们不在陵阳,对局势的判断来源于自己的“盟友”,应是盟友的乐观表述让他们有恃无恐,早做好了陵阳顾家会在一夕之间覆灭的准备。而他们自觉攀上聂泓景这根高枝,从此能一跃成为新的权贵。

  谁能想到聂泓景败得那么彻底。

  原本还可安慰自己,给他们带来最大威压的顾禹柏没了,也算好的结果,却没想到讨人厌的顾衍誉能杀出重围,还破天荒地,以女子之身换来一个官位。

  于是族老们哑了火,甚至不准人谈论,传闻中的顾衍誉越厉害,越叫他们胆寒。顾家出了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英雄,可他们与有荣焉不起来,他们知道自己是顾衍誉砧板上待斩的鱼。

  这个暂时由他们做主的乐临,不让大肆传扬顾衍誉的功绩,让她实打实嗅到了族老们的恐惧。

  她动了动自己的脖子,那种嗜血的“疯劲儿”又上来了,每个毛孔都找回了熟悉的兴奋感:“我真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些叔叔伯伯们,现在的表情。”

  失去在陵阳的内应,他们的消息就没那么灵通。顾衍誉具体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他们还未必清楚。但乐临对他们来说是富贵乡,是全部身家所在,走也不可能走。惟有心中惴惴等着她上门“寻仇”。

  戴珺在路上还问能否看到她幼时生活的地方。

  顾衍誉告诉他不能了。

  当初她在乐临,懂事之后也曾想过,这是娘亲住过的地方,应该多少会留下些属于娘亲的痕迹,而事实是一切都被抹得干净。

  碍于情理,不得不让她们在此生活是一回事,而从来没把她们视作此间的主人,是另一回事。

  祖宅严格说来归整个顾家所有,身为家主也只是能用。她们一走,当然就换别的人用。山高水远的,管也管不了那么细。

  再往前,过了这段农庄,就要进入乐临的中心。

  顾衍誉和戴珺在此需暂时道别,他们接下来要分头行动。

  “令狐在信里已把情况都跟我说明,我有数,你就放心先去府衙吧。”

  风轻悄悄地吹。

  周遭的田野也正是开花的时候。

  戴珺没有什么不放心,但这么几天的路程,他已经习惯了顾衍誉不离手。

  嘱咐也用不上,因此不必说话,他只垂眸伸手去捉她的衣袖,拈着袖子上的花不肯放。

  顾衍誉一时心软得不行,就着这样近的距离,抱住了他的腰。心知分开不用多久,却惆怅得恍若生离死别。

  侍从们远远候着,权当就地休息了,也没人催。

  忽然,一阵凌风破空之声!

  一个人影近了。

  他现身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像为暗杀来的。稳稳落地后,却对二人柔柔一笑,身段袅娜地给二位行了礼。

  然后对顾衍誉喊了一声:“主人。”

  顾衍誉:“……”

  令狐玉:“奴才恭候多时。”

  顾衍誉从戴珺怀里退出来,尴尬地轻咳一声。

  令狐玉这一身红衣,穿得格外冶艳。最显眼的是,他本该长而柔顺的头发,不知怎的,又被他弄卷了。看起来多了几分浪荡和落拓的气质。

  他站得很定,大方地迎上顾衍誉的目光,也与戴珺对视了一眼。

  顾衍誉站直:“你来得很早。”

  令狐玉恭恭敬敬:“知道主人和公子今日能到乐临,奴才自然不能让贵人等。”

  “唔,好罢。让你的人给玉珩带个路,送他们去府衙。你跟我走。”

  “是~”

  顾衍誉回身,轻轻拉着戴珺的手晃了晃,才算作别。

  戴珺刚离开,顾衍誉身上的乖巧劲儿就完全不见了,神色也一变。

  眼波一横,剑柄抵着令狐玉的后腰窝:“谁让你这头发弄成这样的,能把这玩意儿给捋直了么?”

  令狐玉一个扭身躲开了剑柄的袭击,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奴才正是爱打扮的年纪。”

  顾衍誉多瞄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他们还想不到,我会来得这么快吧?”

  “是,奴才给消息做了点手脚,他们以为主人至少还有半旬才能回来。眼下虽着急,还没急出个对策。”

  “好极了,”顾衍誉眼中燃起火来,“让五十个人出去,沿街巷敲锣打鼓,动静闹起来!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家主回来了,到宗祠来拜见我。”

第169章 你们抢走了我娘亲顾怀璧的东西,未必我还要笑着接受这份掠夺

  顾崇山用了午饭,给儿子的牌位上了香,又供上厚厚一叠手抄的经文。

  近来掌权的好处,顾氏宗学里的孩子们,都得为他早夭的儿子抄经。他还把儿子生前所做的诗文集结成册,从上往下数得出名字的文豪大家为其作序。顾哲源的诗文成了顾氏宗学里的必修,来此的孩子都要能熟读成诵。

  妻子给他端来参汤,近来他心绪不宁,连带着身体也容易出毛病,这么一小碗汤,都喝得他连呼带喘。妻子伸出手,不断为他抚着心口。

  顾崇山叹气:“小贱人要回来了,等她一到,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一听这个话头,妻子眼中也是戾气一闪:“你和长辈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这个族里,从来也没有女人掌权的规矩。去哪家都是‘族中事族中了’,想来皇帝若明理,也不会真插手人家家务事。”

  顾崇山摇头:“只怕不能善了。跟宣王那些事,她若知道了……”

  妇人眸中寒意更甚,比了个杀鸡的手势:“天高皇帝远,乐临是谁的地方?她一个姑娘,能打十个八个,还能杀得了千人百人么?夫君,该狠心时便狠心。”

  顾崇山被她扶着躺下,她的声音很轻:“多少年了,一闭眼,还是能看见咱们的儿子。若是哲源能好好长大,该是你亲手把家主的位置交到他手上了。我怎能不恨?”

  顾崇山的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尖锐又浑浊的呼喊:“我儿哲源——”

  “诶!诶!你先歇歇,别坏了自己的身体。”妻子也吓着了,赶紧给他抹着胸口顺气。

  顾崇山掌心按在胸前,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许久之后,他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他闭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砰,砰,砰!

  通,通,通!

  震天的锣鼓如平地一声雷,最初只是一两声,而后连成一片,响起来就没个完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只觉床也在震,地也在震,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心脏都快被吓得跳出来了!

  “来人,来人!”

  小厮小跑着过来,回话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发生了什么?”

  “是家主,家主回来了!”

  顾崇山目光生寒:“谁?”

  “是顾,顾三小姐。”

  每一个赶来的人都跟顾崇山差不多,形容狼狈,脸上带着愤怒和惊惶,差别只在愤怒和惊惶的比重。

  幽深高大的宗祠堂前,阳光从天井中落下,直直地一束下来,空气中舞动的灰尘都纤毫毕现。

  那把只有家主才能坐的铁错银黄花梨圆背交椅被搬了出来,放在亮处。

  顾衍誉穿了一件白裙,阳光一照,整个人好似镶了一圈发光的银边。她坐在椅子上,两边的胳膊自然搭上把手——那不是一个端正的姿势,她没有需要向谁展示的礼仪;那甚至也不是一个威严的姿势,她靠在椅背上,因连日赶路,面上依稀可见倦容。

  但目光很定,哪怕不愿承认,旁人也不能否定,她坐在那里,仿佛那张椅子天生是为她而造。这幢古老高大的建筑没有吞没了这个年轻女孩儿,反而更像是她的领地。

  被搀扶来的老者们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有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仿佛回到几十年前,顾怀璧死而复生,那时她就这样日日只穿白裙,为她的家人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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