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驰驰响当当
戴文嵩没有否认,眼中有了几分颓然和羞愧意味:“江大人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么?”
戴珺微微摇头:“只言片语,儿子做了些拼凑和揣测。”
“我当年……也是自己猜出来的,”戴文嵩听起来很累了,言辞从喉咙里滚出,好像从结痂的伤口上蹭下一块什么东西。他实际语气平静得惊人,叫人听来却遍体生寒:“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叛军’,是他……容不下这些人了。”
“为什么呢?当初行逼宫之事,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们愿意跟着他冒如此风险。事后即便他们跟着皇帝做下的一切已经不可说,就没有更好的处理么?依然当做私兵养着就是,为何要赶尽杀绝?”
戴文嵩看着他,那双已然苍老的眼睛看起来却是很亮的:“不……跟着还是皇子的他去逼宫的人,是不会想一辈子做私兵的。”
戴珺恍然明白了。
那也是聂弘盛登基之后才明白的事。从前他没把自己放在皇帝的位置上,他只是一个需要推翻这种建筑的“反叛者”,等他自己登上至尊之位,却忽然发现这不是一场关于谁推翻谁的游戏,而是一盘充满了微妙博弈的棋局。
他成为皇帝,却好像只是成为一座森林的新主人,并没有能耐将这里所有的根系连根拔起,再换上新的植株,他做不到。
当然,也没有必要。
他不是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中新开辟了一方国土,有大把空位等待着他放进去自己的人。他只是斗倒了他的兄弟,然后从他父亲手中夺过皇位,他不需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改天换地,只要原有的人能对他效忠。
他可以用不光明的手段将自己的父亲取而代之,甚至未察觉有多大的阻力,因为对于满朝文武来说,换一个姓聂的皇帝,没有伤筋动骨。如果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被牵动,那才是聂弘盛会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聂弘盛坐在龙椅上俯瞰百官的时候,他发现了,最差的选项才是把这些人全都换掉,最省力也最稳妥的方式,是稍稍示好就能拉拢已有实权之人站在自己这边。
如果要说得冠冕堂皇一些,这对于天下的稳定来说……也最为有利。
在他还是不受宠皇子的时候,他得不到这些助力,只有那些毫无背景的、青涩又热血的年轻人会被他口中那个新的天下蛊惑,他也不得不以蛮力、以鲜血为自己挣出一条前途;
而时移事易,他已是新皇,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家大族和实权者,也已是他的臣属。聂弘盛发现他可以有更优雅的方式来确立他的统治,他最有利的武器已是握在手中的皇权,不必用从前做事的方式去获得自己想要的。
而那些本见不得光的私兵里面,却有人殷切等待着新皇登基之后的鸡犬升天,这使他感觉自己的软肋隐隐作痛。
“先皇本让今上留废太子一命,经此一役废太子也顺理成章除去,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这些有从龙之功的私兵,因为本就见不得人,就这样在寅河谷,被他尽数坑杀。”戴珺说,“他还完成了第三件事,因为这场众人讳莫如深的废太子之乱,苏埠守军将领平乱有功,被成功提拔来到陵阳。皇上便顺水推舟,把先皇原本重用的陵阳守军将领换了下去。”
“是……苏埠那位……从前就很欣赏皇上。”又得他提拔,自然是会忠心耿耿。
而苏埠的守军将领也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平了废太子之乱,不会怀疑自己坑杀的还有他人。就算有疑惑,但他借平乱之事立此大功,在新朝站稳脚跟,他有什么开口的必要呢?
一箭三雕,没有旁人全盘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戴珺缓了一会儿才说下去:“山石和火油落下的时候,谷底一定也有人察觉了不对。我听他们说,江毅大人习惯断后,知道跟说好的不一样。也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嗅到风声,知道这些人不会得到皇帝承诺的光明前景。但他来不及通知更多人,也来不及说明情况。只能跟自己的副将交待,把能撤离的人带出去。”
戴文嵩终于不似平时的稳重冷静:“那一天,太混乱了……他的副手慎准,是从小长在苏埠附近的人,知道还有一条隐蔽的陡路,往侧壁的山上跑,有山洞可藏身。两日后,天降暴雨,寅河谷的一切……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慎准找到我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军情传递错在哪个环节,而江大人……已经昏迷了。”
这些武人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但戴文嵩那么聪明,他已经很快反应过来,皇帝多次压下不提的论功行赏,事发突然的废太子之乱,以及犹如天降的苏埠守军……这是一场帝王亲自导演的阴谋。
“于是您收留了他们。告知他们皇帝已昭告天下不再提这件事,他们已是被抹去名字的人,不能再出现。您是把他们养在了罗汉寺,还是囚禁在了罗汉寺?”
戴珺这句话一问出口,戴文嵩眼中流露出愧色:“这么多年……也许早就有人猜到了。”
他们不是在等江大人醒来,也不是怕皇帝亲口说的“再有提起者杀无赦”,而是心中早隐约知道真相,不能说出口罢了。况且……没有了名姓,连家也回不得,唯恐连累家人。
“可是爹,您如果想为他们鸣冤,就不该压下这件事这么多年,如果您不想,这些人您本不该留。”
戴文嵩承认,他就是这么一个,似乎看穿了一切却又优柔至极的人。
他作为逼宫的知情人之一,却没被皇帝处理,反而得到他信赖,也都因为他这般油盐不进的性格。
聂弘盛还是皇子时,他所得到的支持有一部分在于戴文嵩的一支笔,文人以笔为刀,针砭时弊,为当时还是皇子的聂弘盛博得不少人心,也收获文官的好感无数。但戴文嵩并不很得聂弘盛喜欢,因为他追随的不是聂弘盛本人,也没有对这位后来的皇帝有多少崇拜,他只是觉得先皇治下的朝廷太过疲软,致使民生多艰,而聂弘盛总是能做对的事,他使戴文嵩看到希望。
戴文嵩不像其他人为聂弘盛得到皇位而捧他,他只是一根耿直的棒槌,从不讨好皇帝,但他捍卫聂弘盛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权力,于是他成了为数不多的,聂弘盛不喜欢却又很放心的人。
至于那些武人,曾经在聂弘盛的府上跟他吵过最多的架,最相信的却也是戴文嵩。所以江毅才会在昏迷之前告诉慎准,要去找戴大人。如果普天之下,还有哪里能让他们求得一线生机的话,也许……只有戴文嵩了。
“若是那位知道,父亲您私下养着罗汉寺这些人,他也必容不下您。”
“他不需要容得下我,他也不会知道。”戴文嵩抓住了他,那双手上没有多少肉,攥得戴珺手掌发疼,他说:“今上的皇位必须是正当的,国本……才不会动摇。”
当初戴文嵩一腔热血站在了聂弘盛一边,成为他的助力。如今似乎是获得了他想要的,聂弘盛在某些地方确实很适合当皇帝,至少比他那个废物老爹做得要好。
但又很难说,这个皇帝是否真的符合他想象。
戴珺不愿再跟父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交待道:“我用江大人需要静养的名目把他带离了罗汉寺,将来若能治好,也不会再让他回去。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戴文嵩缓缓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天下不需要这个真相……天下更需要一个正当的皇帝。”
……
“诶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看内容花里胡哨,乃至有些艳情,这里说的无非是获得‘权力’的方式。”顾衍誉抢过令狐玉手里那本书来,睨他一眼,“怎么年纪轻轻的,比戴大学士还古板?这道理还不好明白么?如果你也能当王,我也能当王,每个人都有权去王座上体验一回,世界就乱套了,所以大家才要约定俗成一套合法的方式获得权力。好保证只有一个人是天命所归,其他人呢,明面儿上也就不能有意见。”
此事源于顾衍誉上次听了一耳朵雅克苏的事,来了兴致,让令狐玉去找些关于“神婚”的书,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这些关于神婚的书籍,内容全都十分……奇特,顾衍誉翻的时候越发精神,一双狐狸眼都睁得溜圆。
令狐玉见她钻研的样子,也顺手捡起一本,翻阅了几页,然后面色微变,把书一扔,以一种“你可真不是个正经人”的目光打量顾衍誉,这才引发顾衍誉一番辩白。
令狐玉充满怀疑地看了看她,又看看那本书,顾衍誉急了:“我可没糊弄你啊。你看,大庆天子是受命于天,从他老爹那儿继承的位置。既说是真龙血脉,又得到他老爹,上一代天子的首肯,所以位置才正当。其他人也就不动这个心思。你若既不姓聂,也不是先皇钦点,即便打进宫去得了皇位,外面有的是人不服你,人人都有理由揭竿而起,那这皇位还坐得稳么?”
她说:“同样嘛,你别说看书里说‘神婚’说得花里胡哨的,只是为了告诉你,长老不是人人都能当,需要获得萨迦神的认可才名正言顺。雅克苏的俗世权力也靠血缘继承,而掌握神权的长老,源头据说是草原神女的血脉,要跟上天结合的,每一任长老又是神的后代又是神的配偶,因此合乎法度,才有这么一个‘神婚’仪式。”
她说完后,令狐玉沉默了片刻。顾衍誉说的道理本身不错,但她提炼出的中心思想跟这本书的内容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因为那本讲述神婚的书, 说的是让一只象征萨迦神的白狼和他们的准长老在神殿里……
嘶,他现在还觉得眼前有点眩晕,导致他一时无法直视顾衍誉,也无法直视那本书。
第41章 让你看艳书,被抓包了吧
吴三思很早就跟顾衍誉说过同样的问题。
因顾衍誉小时候行事肆意,又是不乐意低头的个性,吴三思说要教她诓她父亲一队卫兵,她才好在乐临横着走。顾衍誉实则因为被丢在乐临的事对父亲心有芥蒂,不那么乐意讨好对方去要一份庇佑。于是问吴三思为什么要顾禹柏给卫兵,她有那么多钱,可以找这里最强壮的勇士组成她的卫队。于是吴三思笑着看她:“你准备怎么做?有人胆敢冒犯你,你就让你买来的壮士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吗?”
顾衍誉心说那不然呢?
然后吴三思告诉她,权力不是这么用的。你做的又不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天天跟人真刀真枪打架做什么?真正有用的护卫,是他们站在你身后,旁人就明白不能冒犯你。
虽然武力有时候看起来就是权力,但武力跟权力相比,可差远了。
年幼的顾衍誉显然没怎么明白这番话,吴三思循循善诱:“这么说,你买十个武士,打不过他们的才不敢动你。你表哥顾哲源如果买十个更能打的武士,他可以打你吗?”
顾衍誉做了个鄙视的表情,说他不敢。
“为什么?”
“我是家主的儿子,”她说,“顾哲源平时小小地恶心我一下,我不计较便罢,他要是真敢动我,都不用我爹露面,他自己的父母和族里这些老帮菜就得先把他打个半死。”
顾衍誉说到此处,领悟了一下:“那他们其实是怕我爹,对不对?”
吴三思接着问:“为什么大家怕你爹呢,你爹也是武士,打得赢所有人么?”
太尉行伍出身不假,但他的功夫并不是最好的,顾禹柏能一路平步青云,靠的是他千般智计和手段。
顾衍誉摇头,慢慢地想:“是地位,他有权力。这些人……仰仗他的荫蔽。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总有事要求他。”
吴三思说:“即便没有具体的事求他,是太尉的族人,出去也不会受了欺负。最大的好处甚至是看不见的,尤其在乐临地界,姓顾的哪怕犯了事,地方官都不敢罚狠了,都是因为有你爹么,对不对?他们想要这样的好处,就要尊敬太尉和家主的权力,把他捧得高高的。”
顾衍誉:“所以,护卫必须是我爹给我的。这样哪怕他们不动,只要放在那里,就没有人敢惹我。”
吴三思点头:“因为那不是护卫,是顾家家主给你动武的权力,意味着你在乐临哪怕动点‘家法’都是你爹首肯的。来路正当,才没有人会挑战它。”
顾衍誉还小,一张生嫩的小包子脸,往下巴处稍微收尖,眼睛圆溜溜,吴三思知道她听明白了,也没什么形象地往她身边一蹲:“你记着啊。权力不是手中的剑,权力是你身下的一把椅子。如果次次都要见血才能让别人知道它的锐利,要么对方是个瞎子,要么你没有用好这份权力,你只是一个会耍点狠的人。有了这把椅子和你所在的位置,旁人就有了不敢。你端坐在上面,哪怕对人和颜悦色,表现得像个老好人,旁人也知道不能随便动你。”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吴三思接着说下去,“权力的来路正当,你坐在那张椅子上的资格不被质疑。你明白了吗?”
顾衍誉不喜欢他把自己当小孩儿来确认听没听懂,下巴一抬:“明白。我打也打不过他们,他们也不是仰仗我活着的,没必要莫名其妙尊敬一个小破孩儿。如果我还不死心想比他们都高一头,让我在乐临的日子过得舒心一点,就要显得我爹对我很满意,我和他是一条心,这样他的权力才是我的权力。对么?”
吴三思乐了一下:“是,所以往后,你在这些人面前不能说你爹是‘老头子’之类的话,也不要表现得对他有怨。你要记得你来乐临不为别的,是被他送来为你母亲守孝的,这样将来不管你回陵阳也好,在这里称霸也罢,都是你对顾家的大功一件。”
他说到这里,顾衍誉忽然很泄气,她确乎思念母亲,但觉得这些说法很没意思。小声说:“就是大家一起装呗,装出个表面有理。”
吴三思听出她失落,于是笑道:“是这个意思,也不只是这个意思。你还小呢,想不通的慢慢来。你师父我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想明白那么一点儿的。”
顾衍誉站起身看着他:“你再给我说说吧。我不能慢慢长大。”
她又不是什么有爹妈荫蔽的真正矜贵小公子,“慢慢来”这种权力,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
顾衍誉拾了刚刚刺激到令狐玉的那本小书继续往下看。她也算自幼博览群书,因为无父无母管教,看得荤素不忌,艳情的看过不少,但如此艳情又刺激的属实少见。顾衍誉决定还是鉴赏到底。书却是太厚了,一晚上还不够翻完。
于是第二天她揣上这本书去就去了聚贤阁。
因秦绝又有信捎来,说的是当初刺杀谢为良的杀手,还有两个没当场毙命,青帮的人跟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去追,可惜没过燕山,这两位就被截杀了。燕山一过,就是乐临。顾衍誉匆匆把给秦绝的回信写完,“去乐临查”这四个字落下来心里像是背叛了谁,她有点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
接着她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刚刚的书上。顾衍誉早觉出味儿来了,这根本不是一本正经风俗志,就是个借了“神婚”由头的艳情故事,不知哪位高人编排出来的,也难为令狐玉了,搜罗这么多关于雅克苏的书,竟没一本靠谱。
她正漫无边际想些不着调的东西时,看到一个异族打扮的人走进了聚贤阁。因他的到来,引起一阵小小骚动。
此人一身白袍,头顶白纱,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那男人额前有宝石和羽毛装饰而成的发饰,还有白色薄纱覆面,顾衍誉微微眯眼打量,哪怕只从露出的这么一点来看,那也是个异常好看的男人,五官深邃与中原人不同,一只眼瞳透着幽幽的蓝色,另一只眼睛是正常偏浅的琥珀色。她去宫里时见过皇后娘娘养的猫,长的就是这般鸳鸯眼,显得分外神秘雍容,把一个“贵”字写在脸上。
此人举止间自带独特气场,迈步的时候让人觉得他走进的不是一家酒楼,而是一座神殿。只看他自在悠然、白袍轻摆的样子,哪怕身处嘈杂市井之中,也会觉得周遭忽然就空旷悠远起来。
他去跟掌柜的说了些什么,顾衍誉凝神细听,以她的耳力隐约分辨出是想要这个位置之类的。掌柜为难地看了看顾衍誉的方向,再跟那人解释。
那人冲掌柜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顾衍誉的方向,大概是不用他为难,可以自己过来说的意思。
顾衍誉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本书,她突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身份。近日出现在陵阳城里的,身份高贵、长相精致的异族人……雅克苏的长老!
雅克苏为议和来的人都已到陵阳,其中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主帅赫连城,一个是代表神殿长老廷的居斯彦。老皇帝有意晾雅克苏人两天,先安排住下,过些日子召见。说是让钦天监看了,前面的日子都不适合议和,要他们多留一阵,还能来看看陵阳一年一度的灯会。
顾衍誉整个人一顿,赶忙叫来侍候的小二,说换一个雅间,不要这个座位了。
书里刚刚看过的“神婚仪式”还在她脑中盘旋,顾太尉又特意吩咐过顾家不可跟来使有任何接触,眼下无论是对居斯彦这个身份,还是对他这个人,顾衍誉都有点躲之不及,如避蛇蝎一般离开了被长老大人看上的座位,赶忙逃雅间去了。
她平素没这么息事宁人,小二看了都觉得奇怪。谁料她刚坐下不一会儿,小二就送了几盘这里招牌的点心和上好的茶过来,说是那位客人的谢礼。顾衍誉面色微沉,她没叫小二端来的这盘东西落桌:“东西还回去,要么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雅克苏的情况她还没摸清楚,暂时不大想引火上身。好在这位长老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东西拒了也没有下一步。顾衍誉也没再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顾家人跟这位勾兑在一起,那是说不清的事,她躲在里间,避一避锋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衍誉终于把这本书翻完,还没来得及撂下,门被敲响,倒是戴珺来了。
可见老天爷见不得有闲人大白天看艳书,总要找点事情来撞破。
“玉珩怎么来了?”
她右手胳膊因为被江毅咬得深可见骨,至今不大能得劲,一紧张书就整个从她手里掉了下去。那“神婚”的内容,淫乱和生动程度是顾衍誉平生所见之最,有客人当前,她下意识伸手去够,于是好么,整个人连带着向右侧翻下去。
戴珺连忙伸出手。先抓住的却是她的左手,显然这个姿势对于阻止她翻下去没有任何帮助,如此费劲来拉一把却没叫顾衍誉借到力。戴珺只能紧急再伸出自己左手,圈住了她的腰,几乎将顾衍誉的上半身都带到了怀里,这才堪堪保持住平衡,阻止了顾衍誉滚翻在地。
她眨巴了两下眼,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冷香。大概男人的体温要高一点,贴在她腰际的那双手温度隔着衣料传来。
顾衍誉想自己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在此人怀中根本无处得力,最后被他扶着坐了回去。此番内心体验有些怪异,好在顾衍誉最擅掩饰,所有情绪被她很好地压了下去,挺开朗道了声谢,还邀对方坐下喝口茶。
然后她发现她镇定早了,因为紧接着戴珺捡起了那本书,扫了两眼内容,瞳孔也放大了一下。他看到的不巧正是长老与那白狼在神殿里的神婚细节……
他收回目光,把书递了过来,一时竟没找到什么语言。
顾衍誉倒不觉羞耻,依旧人模狗样地开口:“今日难得好天气,我便出来喝口茶,也顺便读些书。玉珩何故来此?也有这般雅兴吗?”
戴珺看他十分自在地把书收回去,眼里有一点含而不露的笑意,他说的是:“父亲近日胃口欠佳,来这里给他带一些粥和小菜。掌柜说你也在此处,就过来打个招呼。”
“戴大人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