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38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神典,是神殿里最重要的财富之一。历代神使会把他们接收到的神谕和知识记载下来,保存在神殿中,代代相传。但雅克苏的情况……即便是能进入神殿的长老,也不全都识字,很多典籍因为使用了古奥的文字和句法,当世之人已无法分辨其意。正因神典的珍贵和神秘,使得部族中一直有传闻,神典中记载着能够改变雅克苏命运的秘法。”

  顾衍誉想到了戴珺告诉她的神谕,锻造武器劫掠强国嘛。不过那地下到底有什么,她还没弄清。

  “养父被驱逐之后,那些长老为了自己的利益,将神殿中所有神典变卖。”

  “什么?”

  短短一句话让顾衍誉愣了好一会儿。

  纵然她已在居斯彦先前的讲述中对这些人的无耻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会半点敬畏都不剩。那可是历代积累下的遗产,怎么能……

  她那一瞬的动容被居斯彦捕捉到,他以一个很浅的笑容回应了这份担忧。

  “所以养父临终前也曾嘱托我,希望我能将其找回。那不仅仅是承载了信仰的遗产,里面也有关乎雅克苏生死的秘密,并非都是猎奇和虚妄之言。”

  矿藏,她想,很明确了,那应该是关于雅克苏地下得天独厚的矿藏。

  可是既然这样机密的内容,戴珺会知道,就意味着雅克苏的秘密早瞒不住了。

  她道:“只怕覆水难收,卖出去的东西,就算原本能找回,抄本流传在外的,也不知凡几了。”

  居斯彦点点头:“最初有人感兴趣去问,他们开了一个高价,不愿让步,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东西,只能卖一次。于是最早的那些买主没有人能出得起全部,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将其拆分。典籍被拆得七零八落,一部分一部分给出去。有些甚至会裁到以单句对外售卖。”

  顾衍誉:“你的萨迦神真的没有给这些人什么现世报么?”

  如此一来,想要找回完整的神典已经完全不可能。

  居斯彦眼中闪过黯然,露出一个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最开始我花了很多精力和银钱去收集流落各处的神典残卷,奈何……我无法分辨真假。我的养父才是最后一个能看懂所有典籍的人。最后,我只能把水搅浑。”

  他让书商编造了很多似是而非的版本,再散到市面,使得真真假假再无法区分。

  但这些信息的流传又再一次激起人们对雅克苏风俗和秘宝的好奇,于是居斯彦做得更彻底一些,不再想着用假的去掩盖真的,他直接“污染”了所有关于雅克苏的信息。

  “神婚,萨迦神,白狼王,神谕,呼勒图……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世人有兴趣,他们费尽心思能找到的无非是我让人生造的演绎故事。呃,不过……”

  他跟顾衍誉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解释:“数量庞杂,我也不是每一本都看过,只让他们找了不少落魄文人去写,越是荒诞离谱越好,谁知道会是这样。”

  不提还好,一提,那些看过的文字又变成画面生动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内心复杂地感叹了一番文人一落魄,志趣就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弄明白这件事,顾衍誉古怪地松一口气。

  她原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足够隐蔽,还是接收到了居斯彦谴责的目光。

  顾衍誉:“咳,没什么,就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前,一直觉得你挺不容易的。毕竟成为长老的仪式……”

  居斯彦也略有些恼羞成怒:“说了是假的,别往下想了。”

  “行。”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短暂的寂静过后——

  “你还在想对吧?”

  “……你怎么猜到的?”

  居斯彦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都写在眼睛里了。”

  顾衍誉:“好吧。你自己看过吗?有一些画面感真的……只是落魄文人吗?我觉得出自文豪之手。”

  居斯彦情绪一激动牵动伤口,咳嗽不止,于是顾衍誉闭嘴了。

  她起身走过去,两下拍松了他的枕头,用眼神示意他躺回去。居斯彦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别扭,他颇为促狭地问:“诶,你怎么知道我这伤口刚恢复,还不能久坐?”

  接着他成功得到了顾衍誉一个眼刀。

  她就这样在他身边坐下,先前为她倒好的茶,如今终于肯提起来抿上一口。

  她想问的事问完了,但她没有离开。抿完茶之后杯子也没放下,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居斯彦半躺着,就这样看她:“你的家族大获全胜,对你不是好事么?”

  “但我的朋友或许会因此而死。”她的声音很轻,“我十三岁就跟他是朋友了,他骑马带我跑过陵阳的大街小巷。他想要成为跟我哥哥一样的大将军。他还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顾衍誉垂着眼:“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也许我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出一张无形的网。”

  她虽厌恶为顾禹柏做刀,但每每在暗中看到她的部署有效时,心中又不免有隐秘的自得。少年人沉迷和追逐的,是世界尽在掌握的感受,而如今她恍然明白,那不过是错觉。

  真正尽在掌握的不是她,她曾以为自己在猎人的队伍里,到头来发现可能只是个诱饵。

  说完这一句她看向居斯彦:“我先前是怀疑你没错。但其实,无论你在其中只是顺水推舟,还是主使之一,在你的位置,我都无法指摘你。”

  她说:“可是我现在明白,你不会跟他合作。对造成雅克苏多年兵祸的始作俑者,我相信你不报复他不是因为你不恨,只是因为你知道他很重要,还不能动。如果你心里有一个神明的话,跟他交易会背叛你的神明。”

  居斯彦眸光微动,他没有说话。

  有些情绪,越是来得激烈,越不必宣之于口。

  顾衍誉也看到了那双异瞳里写着的关切,心说他能牢牢掌握住雅克苏的神殿,只怕不仅靠诸多手段,谁被这双眼睛注视都会感觉沐浴到了上天的悲悯。

  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能沟通天地的神使。

  “我告诉你这些,不单为博取一份对我有利的同情。”他极为坦荡地开言,“我还想告诉你,你害怕的权力不是那么不可撼动的东西。在草原离群的孤狼若是有机会长大,往往有更强的战斗力,而在狼群中作为继承者的幼崽却不善于使用它的牙齿和利爪。你在一个那样的人身边长大,距离太近会使你眩晕。你会忘记自己也有尖牙和利爪,你也有使自己达到目的的力量。至于权力……神殿所代表的权力是雅克苏人心中最神圣不可撼动的存在,但它就是那么荒谬地易主了。这世间所有看似坚不可摧之物,只要你想,总有办法绕开它,或者取代它。”

  他说:“你的朋友还活着,一切未定,你为什么已经认命,提前哀悼了呢?”

  顾衍誉倏然一抬眼。

  她盯着居斯彦的眼睛:“我收到了你足够多的诚意和坦白,可是,你能给我一个理由么?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说到最后半句,她眼里有恳请之意。

  他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

  顾衍誉只看着,那是很……寻常的。陵阳城里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能买到,这样一把银质刀鞘镶嵌珠宝的匕首,是典型的雅克苏风格,连样式都再常见不过。

  他递过来:“掂一下。”

  顾衍誉心中有个预计的份量,因此那实物被放在她掌心时觉得陡然一轻,顾衍誉感到惊讶。待她拔出那把匕首,却看到寒光凛冽,让人无法怀疑其锐利。

  “噢你没有带佩剑进来,”他的眼在屋内逡巡一圈,“让我想想,试试那个熏炉吧,你的准头好么?”

  顾衍誉微微眯起一只眼,瞄准熏炉上的鸟形装饰,随后手腕发力,将匕首横飞了出去。

  下个瞬间。

  利落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瞄准了熏炉上那只黑金鸟最粗壮的腹部出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只装饰品当着她的面自切口处断成了两截。

  顾衍誉瞳孔倏然放大。

  她再去捡起那把匕首细看,它毫发无伤,连碰撞后的微小凹陷也无。

  “这!它……”

  士兵们在战场上用的剑,与那只鸟的材质如出一辙,都是黑金。居斯彦的匕首……竟然这样就将其击碎,好像是刀锋割碎纸张那样容易。纵然她出手时存了试探的心,力道下得不轻,可这样的优势对比也太过使人惊骇。

  她的眼睛都不会眨了:“神的恩赐在地下,火的智慧在乌拉蒙的心中……这就是雅克苏地下的东西么?”

  居斯彦默认了:“也是我要跟你站在一起的理由。在我们的语言里,它被称为特尔坦,神的金属。”

第68章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分辨出属于顾衍誉的味道

  顾衍誉无法消化这份震惊,居斯彦:“不必忧虑,这样的匕首雅克苏现在只有一把。且尚不知是何人所制。”

  “那特尔坦呢,有多少?”

  他摇头:“我说不准。若养父所言不虚,特尔坦在雅克苏地下的储备惊人。只是要探知它所在位置和冶炼成型,并非寻常工匠可为。这些年我四处寻访,投入不计其数,却依旧所知甚少。”

  顾衍誉想着事情,捎带把匕首插入刀鞘,递回。

  居斯彦却没有从她手中拿走,他的目光轻轻拂过刀鞘,有一丝柔情的眷恋,说的是:“收下吧,现在它是你的了。”

  顾衍誉握住那把匕首,半晌没动。

  身在武将之家,她能意识到这样惊人的力量对比意味着什么。

  这种金属如果被大量开采,锻造成武器,将来装备这种武器的军队,几乎可以毫无障碍地横扫四境。

  在绝对的战力优势下,再高明的战略都未必能抵挡它多久。

  拥有特尔坦,就会拥有超越眼下所有人想象的恐怖实力。

  她甚至要对那些变卖神典的长老生出怒意来,他们恐怕还不明白自己放出的是怎样一头凶兽。

  “为什么?”她抬眼看居斯彦。

  她问的不只是为什么把匕首送给她。

  居斯彦又流露出了那种她熟悉的表情,他的无奈和无能为力都很坦荡。

  灯会当夜,他说愿意把大王子与顾禹柏往来物证交由顾衍誉时,也是这般神情。

  他说:“若这个秘密没有被卖出去,雅克苏再有数十年好光景,能休养生息,能容我找出特尔坦如何被开采和冶炼的秘密,或许有朝一日,它真的会成为能够保护好自己子民的强国。可惜如今,外有强邻,内部虚空,连年征战耗尽的不止是钱财,还有人……一个这样的小国地下埋有特尔坦——你们有一句话,叫稚子抱金过市。雅克苏的亡族或许就在顷刻间。”

  然而若只是稚子抱金过市,或许还有机会遇到善良的大人愿意护送稚子一程。

  但国与国之间,不存在这回事。

  人有好坏,而国家只论大小和强弱。

  特尔坦如此恐怖的存在,风声已然走漏,这个秘密还不知已传至何处,雅克苏要么等着被瓜分干净,要么——首先依附于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家,然后把大头的好处让出去。

  这是向一国进贡以求庇护,和等着被多国劫掠的差别。

  “你希望雅克苏能依附于庆国,把这当做给皇帝的献礼?”顾衍誉问。

  然后她少见地在居斯彦脸上看到了肃穆和忧愁同时存在,他的声音很低:“我的意愿如此,但不是眼下这个皇帝。”

  挺好,这勉强算同门的二人在对皇帝没有多少敬畏这件事上也达成了一致。

  “这种金属,传闻大庆也曾发现过。你们叫它做‘天铁’,而你们的皇帝……”

  他对接下来要说的也有不确定:“我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探知到一些事,可惜无法印证真假。”

  顾衍誉把他所说与自己所知拼合起来,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片段。

  那时聂弘盛正值壮年,人生春风得意时。

  他想要这份万人之上的权力永续,不知信了哪路道士,要为自己建造长生祭坛。

  然而在那之前已经因为大兴土木和皇族靡费的作派使得国库亏空,聂弘盛放逐一批言官之后,劝是没人敢劝了。但严酷的事实没有改变——钱从哪儿来呢?

  恰逢庆国境内有人报上来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金属,其硬度和韧性都超越了已知的一切。聂弘盛认为是天意,他动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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