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伯父您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谦虚,若天下的官员都如您这般该有多好。”
“贤侄女过奖,过奖。”
云照白:“……”
“云贤侄来了,快快请坐。”
看着热情的京兆尹,云照白忆起三天前对方见到自己,还客气称他为“云郎君”,这会儿就变成了贤侄。
吹捧果然是摧毁人意志的利剑啊。
京城这种处处都是人的地界,并不是适合藏身的地方,尤其是抓捕的人还有明显的缺陷。
天色还未亮,云照白坐在旁边,听京兆尹与拂衣聊了整整一夜的破案传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倒是京兆尹与拂衣越发精神,说到兴头上,京兆尹还拿出纸笔为拂衣写了一副字。
云照白打了个哈欠,真没想到京兆尹大人年近五十岁,浑身上下还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天光破晓,拂衣正在听京兆尹讲夜半盗贼扮鬼的案子,衙役们押着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男人进来。
“大人,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京兆尹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被衙役五花大绑的人:“准备升堂。”
转头见拂衣也一副还没听够的模样,他腰杆挺得更直:“走,贤侄女,今日本官定把此案审得明明白白!”
拂衣打蛇随棍上,连忙跟在京兆尹身后:“多谢伯父,晚辈的事让您受罪了。”
“当年本官为抓住犯人三天三夜都不睡觉,今日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京兆尹大袖一挥,“本官的眼睛就是照妖镜,任何歹人都别想从本官手中逃走。”
“伯父!”拂衣感动得眼泪汪汪。
迎着拂衣充满崇拜与感动的目光,京兆尹抬高下巴,没错,本官就是这样的好官。
等升了堂,衙役把找到的弓与箭呈到京兆尹面前:“经过比对,这里的箭与刺杀云小姐的箭制作手艺相同。”
“草民祖上是猎户,私藏弓箭确实有罪,但草民根本不认识这位姑娘,岂敢胆大包天伤人。”年轻男人拒不认罪,喊冤不断:“求大人明察。”
“不必狡辩,昨夜有一晚归的书生路过,发现你鬼鬼祟祟躲进巷子里,他不仅画下了你的样子,还打算今日一早就来报官。”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卷画,画上正是年轻男人的模样。
“还有倒夜香的人以为你是小偷,一直躲在屋角等你动手偷物,好抓你讨赏钱。谁知你突然举起弓箭伤人,把倒夜香的人吓得整夜未睡。”
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隐蔽,没想到会有多管闲事的百姓坏事。
这些人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觉乱看什么?!
他一身精湛的箭术,栽在这些无名之辈手中,实在是讽刺。
“咦?”自升堂后就没说话的拂衣突然起身,她走到年轻男人身边,年轻男人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拂衣转身面向京兆尹,对他行晚辈礼:“请伯父彻查此人身份,晚辈怀疑自己曾经见过他。”
京兆尹神情一肃,“把人带下去搜身。”
年轻男人抬起头愤恨地看着拂衣,正欲开口大骂,嘴里被衙役塞进几块破布。
衙役拍了拍手,这种被发现后就乱叫乱骂的恶人见多了,他们堵嘴的动作也就熟练了。
一盏茶后,衙役神情怪异的回来,他偷偷观察两眼京兆尹的神情,吞吞吐吐道:“大人,方才那嫌犯……是个去了势的阉人。”
宁王府。
“王爷,不好了!”长随跪在宁王的床边:“王三被抓了。”
因为受伤发热的宁王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怎会被抓?”
“昨夜云拂衣与您分开后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京兆府,京兆府的人连夜搜查,天还没亮王三就被人发现了。”长随愤怒道:“云拂衣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与我们作对!王爷,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这种争斗向来是你来我往,哪个有脑子的会直接报官?
简直就是有病!
室内没有点烛火,宁王捂着疼痛无比的伤口:“滚!”
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王爷,皇子殿下派人给您传讯,请您到京兆府一叙。”
第13章 仁德君子
偷袭云拂衣的杀手是个阉人,让这个刺杀案件变得更加棘手,这件事很快上报到大理寺、刑部以及宫中。
从云拂衣立下救驾之功到她被封为郡君才几日的时间,就有人来杀她,别说是京兆尹,就连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都怀疑两起案件有关联。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刚赶到京兆府,连口热茶都没喝上,衙役就急急忙忙进来通报,说是皇子殿下来了。
云照白借着起身的动作,瞥向身边的拂衣,拂衣对他眨了眨眼,满眼的无辜。
众官员还没走到门口,就见皇子殿下已经匆匆跨进门。
“臣等参见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岁庭衡大步越过他们,走到云家兄妹跟前:“云姑娘可有受伤?”
“劳殿下挂念,臣女无碍。”拂衣屈膝再次行礼。
“无事便好。”岁庭衡声音低沉,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请诸位都入座。”
“殿下。”莫闻跌跌撞撞追进来,手里拿着件披风:“这两日倒春寒,您前些日子病刚好,可不能再受寒。”
拂衣这才注意到,皇子身上穿着淡蓝常服,右边袖摆下方残留着黄豆大小的墨印,腰间空空如也,玉佩、香囊一应皆无。
“不必。”岁庭衡抬手让莫闻退下,转身对京兆府道:“麻烦你跟我再说说这个案子。”
“臣不敢,请殿下落座,微臣给您一一道来。”京兆尹心下想,贤侄女这个当事人在,殿下偏要来问他,难道殿下也听过说贤侄女的纨绔之名,对她敬而远之?
这他就要为贤侄女喊两声冤了,贤侄女虽贪玩了些,但为人实诚又有识人之明,还是很不错的嘛。
想到这,京兆尹不仅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时不时穿插几句夸赞拂衣的话,竭力想要打破殿下对贤侄女的偏见。
听京兆尹说到拂衣惊慌失措,奔袭到京兆府泣泪求救,岁庭衡眼睑轻颤,转头看向拂衣:“云姑娘受惊了。”
拂衣尴尬一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昨夜她有京兆尹说得那么可怜?
“云姑娘从酒楼出来以后,可曾遇到过其他人?”岁庭衡目光扫过拂衣手边的茶盏,对莫闻道:“云姑娘的茶凉了,为她换盏热茶。”
“殿下,不必这么麻烦。”拂衣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臣女对茶无甚挑剔。”
说完这句话,拂衣就发现这位皇子殿下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疑惑低头把茶盏转了一个圈,这有什么问题?
“云郡君,您请用。”莫闻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拂衣身边,顺手带走那杯凉透的冷茶,躬身退下。
几位大人看着手边被其他内侍换上的热茶,心里感动万分,皇子殿下待人真是贴心。
若非时机不合适,他们非得感激涕零夸赞几句。
“启禀殿下,臣女遇袭之时,还有另外一人在场。”拂衣捧起茶盏抿一口,这是……安神茶?
“是何人?”
“宁王爷。”拂衣目光扫过堂下五花大绑的灰袍男人:“若非王爷相助,臣女说不准就要中箭了。”
咔嗒。
这是茶杯盖刮过杯沿的声音,几滴热茶荡出杯面,顺着手背溅在木案上。
“下奴该死,忘记这茶是滚水。”莫闻看着皇子被茶水烫红的手背,连忙请罪。
“无碍。”岁庭衡把茶盏轻轻放回桌面,用手帕随意擦去手背上的水,目光在袖子上的墨点处停顿片刻:“把披风给我。”
“去请皇叔。”岁庭衡系好披风,似乎想到什么,又叫住准备去传话的内侍,转头看向拂衣:“云姑娘可有异议?”
“臣女并无异议。”拂衣摇头:“有宁王爷相助,说不定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不叫宁王过来,又怎么把案子闹得满朝皆之?
这两年宁王韬光养晦,倒是积攒下一些美名,她这个纨绔想帮宁王回到三年前被所有人瞩目的日子,若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知道,一定会夸她乐于助人。
岁庭衡垂下眼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让内侍去宁王府请人。
几位大人见皇子殿下不再开口,只好竭尽脑汁说着对此案的看法,好让殿下看到他们的能力。
可惜殿下似乎被这么猖狂的刺杀手段弄得心情不好,一直都不曾展颜。
“宁王到。”
众人再次起身相迎,此案牵扯到阉人还有宁王,就不是他们能轻易下命令的了。
“这么早请皇叔来京兆府,辛苦皇叔。”岁庭衡向宁王行晚辈礼:“事情紧急,不知皇叔离府前可有跟皇婶说清楚,需不需要我派人跟皇婶再解释一番?”
听到“皇婶”二字,宁王下意识望向拂衣,可拂衣低头站在云照白身后,他看不清她的脸。
“不必。”宁王收回目光,温和一笑:“你皇婶向来温柔体贴,从不让我为难。”
“皇叔与皇婶真是伉俪情深。”岁庭衡转身道:“请皇叔上座。”
“皇侄请。”
叔侄二人相携入座,抬手间岁庭衡不小心撞到先一步落座的宁王肩上,宁王疼得汗如雨下。
“皇叔受伤了?”岁庭衡面色顿时沉下来,他看向堂下的灰衣男人:“皇叔,此人刺杀朝廷敕封的郡君又伤了你,以你的意思,该如何惩罚?”
宁王捂着被岁庭衡撞疼的肩,他这个侄儿属牛的么,劲道这么足?!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恢复仪态:“这便是刺杀云姑娘的歹人?”
“王爷竟然不认识此人?!”拂衣惊讶地睁大眼:“要不您再看看,说不定能想起在何处见过他。”
“云姑娘这话是何意?”宁王望向拂衣,见她嘴角弯弯上翘,以往她想折腾人时便是这个表情。
“臣女没别的意思,王爷您不要多想。”拂衣摩挲着下巴:“方才衙役说此恶贼是阉人后,臣女便一直在想,究竟在此处见过此人。多亏王爷您出现,臣女终于回忆起来了。”
这话让在座几位大人忆起,宁王与云姑娘曾十分交好,甚至有意娶她为王妃。
“王爷虽忘了,幸好臣女还记得。当年祥坤宫中有个额间有痣的太监,此人是那个太监的徒弟。”拂衣走到灰衣男人面前,蹲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当年你犯错被处罚,是我为你求的情,你为什么要杀我?”
“呜……呜!”灰袍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望向端坐的宁王,只是他嘴里塞着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王面无表情:“本王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刺杀皇室是大罪,若真是此人,当判全家抄斩。”
诸位大人面色异样,祥坤宫是宁王生母曾贵妃居住的地方,怎么反倒是云姑娘认出此人,宁王却说没印象?
前几日皇后娘娘遭遇刺杀,查出来的幕后凶手是宫中某个老太监,昨夜刺杀云姑娘的人又来自祥坤宫,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拂衣取出灰袍男人嘴里的布:“你还有什么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