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让两位先生稍候,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岁庭衡揉了揉额际,转身准备去内殿。
“老臣给殿下请安。”头发花白的杜太师与陆太傅走出来,见岁庭衡面颊带红,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味,面色变得严肃:“殿下,酒伤神魂,还请殿下少饮。”
“我知道,多谢两位先生提醒。”岁庭衡微笑颔首:“请二位先去殿内饮茶休息片刻,我片刻就来。”
回内殿梳洗过后,岁庭衡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酒意。
两位大人见他回来,神情已经好了很多。与他探讨一番学问后,两人神情越发满意:“殿下博学多才,我们已经没什么能教您的了。”
“两位先生谬赞。”岁庭衡放下手中的毛笔,神情平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
“老臣听闻,殿下近日与京城几个纨绔常有往来?”陆太傅道:“殿下一心向学,也许不曾了解他们过往的恶行。这些人自小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您实在不宜与这些一无是处之人接触。”
“陆先生所指何人?”岁庭衡抬头看着陆太傅,神情喜怒难辨。
被这双深邃的眼神一盯,陆太傅这才想起,这些纨绔里有人立过救驾之功,并且颇得皇后娘娘喜爱。
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陆太傅偏头看了眼杜太师,希望他能帮着打圆场。
“陆大人言重了,那些孩子虽顽皮了些,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杜太师笑着开口:“不过他们玩心甚重,平日又常与人发生矛盾,陆大人是担心殿下您与他们在一起,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先生们是对他们有意见。”岁庭衡把写好的字递给身后的莫闻:“先生有这样的顾虑并没有错,明日我就请父皇下旨召他们进崇文馆,让他们接受两位先生的教诲。”
“两位先生才高八斗,教几个顽皮的后辈,定不在话下。”
杜太师:“……”
陆太傅:“……”
我们只想让你离坏孩子远一点,没打算让自己死得早一些。
这两年来的师徒之情,到底是错付了。
“少年人天性,倒也……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杜太师到底年纪大些,所以脸皮也比陆太傅厚实,当下便道:“更何况老臣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教这么多孩子。”
“那陆先生……”岁庭衡看向陆太傅。
“殿下,臣在礼部还有差事,实在抽不开身。”
“罢了。”岁庭衡叹息一声:“我原本想着,两位先生学富五车又品性高洁,有你们出面教导他们,定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改头换面……”
他话未说尽,反而体谅地看着二人:“两位先生的顾虑学生明白,与他们相比,自然是先生们在我心中更重要,此事日后我不会再提。”
杜太师与陆太傅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子宫殿,没想到殿下是想引导那些纨绔子弟走上正道,而他们却只知道担心殿下与纨绔们走得太近,以后会偏向勋贵或是武将,远离了他们文臣。
与殿下的心胸与气度相比,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宁王被贬为郡王的第三日,金吾卫从宁郡王府撤走,府中很多仆侍也被撤换了下来。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皇帝为弟求情,在百官面前痛哭的故事。
“弟弟想造反,做哥哥的都舍不得惩罚,陛下可真善良。”
“自从陛下登基,咱们日子都好过起来,他肯定是个大好人。”
“有这么好的哥哥都不懂得珍惜,我若是有这样的弟弟,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外面百姓的种种言论,自然也传到了宁王耳中,他看着满院陌生的仆人,把扬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
“来人,备马。”他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本王要进宫向皇兄请罪。”
桃花园。
再次被皇后邀进宫的拂衣在林中转了一圈,挥落肩头的花瓣:“多谢娘娘今日邀臣女进宫,不然臣女就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花美人更美,可惜本宫不会作画……”皇后招来身边的宫女:“你们去把作画的用具准备好,再把衡儿请过来。”
“娘娘是请殿下来赏花?”
“赏不赏花无所谓,主要是想叫他来给我们作画。”皇后把内侍指挥得团团转:“衡儿在作画一道上,勉强有几分造诣。”
“母后不必叫我,儿子已不请自来。”
拂衣循声望去,看到身着织金红袍的岁庭衡踏花而至,漫天桃花与他相比,似乎有些黯淡了。
第21章 喜爱非常
落花纷飞,裙裾飘扬。
岁庭衡手中执笔,抬首间把目光落在花树下与母亲饮茶的女子身上。
一片花瓣落进砚台,连墨都染上了桃花香。
丹青多彩,却不及眼前景。
他低下头,轻轻描绘那双灿若明珠的眼睛,她喜欢笑,连眼睛都比别人亮几分。
“殿下。”拂衣提着裙摆来到桌边,好奇地探过头:“您画好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他停下笔:“还需要慢慢填色。”
“殿下真是妙手丹青,把臣女画得真好看。”拂衣看着画上的自己有片刻失神,她有这么好看?
“我画艺不精,能画形却不能画神。”岁庭衡搁下画笔,“此画不及姑娘三分。”
拂衣以为皇子只是在谦虚,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居然真的认为这幅画还不够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对自己要求如此之高的人。
“臣女虽不懂画,但殿下的画技已堪称一绝。”拂衣低头吹走落在画上的花瓣,感叹道:“早就听闻殿下博学多才,今日见了殿下的画,臣女才明白何为谪仙下凡尘,才高八斗。”
“云姑娘不嫌弃我画得简陋就好。”岁庭衡往旁边让了让,方便拂衣赏画:“今日是三月初六,三日后可是云姑娘的十八岁生辰?”
拂衣这才记起,自己的生辰就要到了。
难怪娘亲最近在给她做新衣服新首饰,她还以为是最近的乖巧打动了娘亲,原来是她生辰将至啊。
“拂衣已经十八了?”皇后手里捧着几支花走到两人身边,“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你就成了大姑娘。”
皇后过于亲切的话语,让拂衣再次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摔坏脑子丢掉了一段记忆,不然为何皇上与皇后娘娘都一副对她小时候很熟悉的模样?
她小时候淘气贪玩,又不爱读书,成日跟林小五他们一起逃学玩耍,跟理王府从未有过来往。
难道是爹爹私下早就与皇上有来往?
见拂衣眨眼看着自己,皇后摸了摸她的发髻,语气亲切道:“你比较喜欢跟才华出众的人待在一起,还是欣赏武艺超群的人?”
“臣女好友曹三郎武艺出众,臣女兄长从小苦读,腹中有些学问。”拂衣思索片刻后道:“这两种人臣女都很欣赏。”
见拂衣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皇后摇头轻笑,看来是完全没有开窍。
“母后。”岁庭衡问:“这几支花是您采给父皇的?”
皇帝是个大老粗,皇后却喜欢莳花弄草,但凡他房间里出现了花草,定是皇后安排的。
“你父皇忙着处理政务,没时间来赏花,若不让他看几眼,岂不是辜负了这满园的桃花?”皇后把桃花插进花瓶中,吩咐内侍把花瓶送去皇帝那里。
御书房。
皇帝看着跪在御案前的宁王,十来日没见,宁王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上穿着件淡蓝春袍,看起来既落魄又乖顺。
“你这是作甚?”皇帝走到宁王面前,伸手扶起他:“我们兄弟之间,怎能生疏至此?”
“臣弟御下不严,加之内子刚嫁进王府不久,没有把后宅管理好,才让那等奸人混入王府,险酿成大祸。”宁王眼眶微红,满脸都是懊悔:“臣弟让皇兄您失望了。”
“卢氏出自岭北望族,是父皇与曾贵妃亲自为你选中的王妃,定是难得的贤良女子。”皇帝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十分害怕,你这段时间多陪陪他。”
“臣弟谨遵皇兄教诲。”宁王面色一白,皇帝拍在了他的伤口上。
“为兄登基不过两年,朝中大臣近来对你已有不满,以后你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再招惹祸事。”皇帝满目愁绪:“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朕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忍痛重罚于你。”
“是,皇兄,臣弟记下了。”宁王再次跪下,就站在他面前的皇帝没有阻拦。
“瑞璟,”皇帝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青年:“朕记得你不爱穿这种寡淡的颜色,虽然父皇不在了,还有为兄在,不要委屈了自己。”
“是。”宁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乖乖应声。
“起来回话,兄弟间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皇帝一把拽起宁王,转头见昭阳宫的内侍站在外面,出声问道:“何事?”
“禀陛下,娘娘见桃林的花开得正好,想让您也看看。”
“拿进来吧。”皇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几分:“你嫂子就爱送些花啊草的,难得你今日进宫,也去赏赏花。”
“哦,对了。”皇帝从御案上取出两本诗集,放到宁王手里:“听说你近来喜欢诗词,这两本诗集拿回去看。”
“谢皇兄赏赐,臣弟会好好品读。”宁王躬身站着,任由皇帝再次慈爱地拍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走出御书房,宁王伸手捂着已经痛得麻木的肩膀,把诗集递给侯在外面的王府内侍:“只是听闻我喜爱诗词,皇兄便为我找来诗集。皇兄待我如此用心,我却连个家宅都管不好,给他惹出这么多麻烦,实在愧对皇兄的厚望。”
“王爷,您别太难过,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内侍扶着宁王:“待王妃熟悉了内宅事宜,就不会再出这样的乱子了。”
“此事乃本王御下不严,与王妃有何干系,不要胡言!”宁王厉声打断内侍的话,沉着脸训斥:“自己回去领罚!”
说完,他不顾跪下求饶的内侍,转身就走。
路过宸雀宫时,外面的围挡已经撤走,整座宫殿已经大变样,殿后还多了翠竹与荷池。
看到上方悬挂的牌匾,宁王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他忘了,这座宫殿已经不叫宸雀宫,而是叫宸玺宫。
玺,帝王之印。
即使三年不得改父志,他那好皇兄仍旧不余遗力的向天下人展现他对独子的信任与疼爱。
想起皇后在桃花林里,他只能忍着伤口处的疼痛,转身向桃花林方向走去。
“殿下,桃花是这样画的么?”拂衣卷着袖子,在纸上画了一朵质朴的桃花。
“虽有些生涩,但颇有几分桃花的娇憨可爱。”岁庭衡拿笔给桃花添上了花蕊,这朵原本看起来十分潦草的桃花多了几分神韵。
“殿下妙手。”拂衣羡慕地盯着岁庭衡的手,大家都是手,差别怎么这么大?
“不过是比云姑娘多学了几年。”寥寥几笔,岁庭衡又画了一朵桃花,陪伴在这朵花旁边,“如果你自小学作画,也许比我画得还要好。”
有才华的人,即使身份尊贵,说话也这么好听。
拂衣瞅着两朵挤在一起的桃花,放下笔道:“如此美景,真该小酌两杯,才不负这满园春光。”
“云姑娘前两日挖出来的酒还没喝完。”岁庭衡放下笔,把画纸收起:“我让人把酒取来?”
“好。”拂衣往四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呢?”
“方才你去摘花时,康阳公主进宫求见,母后回了昭阳宫。”岁庭衡带着拂衣到桃树下的雕花汉白玉桌旁坐下:“母后离去前让我午时带你去昭阳宫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