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小厮面色一僵,随即恍然大悟道:“郡主,您反悔了?”
“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你能演。”康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不耐烦道:“谁家护主的奴才,在事情败露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一个主子,生怕别人不怀疑自家主子似的。”
“你这种?手?段,本宫在先帝后宫早就看腻歪了。”康阳不屑冷笑:“用这种?愚蠢手?段栽桩陷害,你背后的主人也是个蠢货。大?热的天?,真是浪费本宫的精力。”
说完,她瞅了拂衣一眼,什么嘲讽的话都?没说,向太子行?了个半礼,转身?就走。
那日云拂衣十发?十中,她对岁家列祖列宗立誓,三个月内不会嘲讽她,就不会多说她一句。
刘小胖看了看祖母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厮,还是没有康阳公主一起离开。
跟云拂衣有关的热闹,他实在舍不得不看。
小厮想说的话,被?康阳公主一通嘲讽全部堵了回?去。他想不明白?,康阳公主不是很讨厌云拂衣吗,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趁机刁难云拂衣,反而帮她说话?
“殿下。”嬷嬷扶着?康阳公主坐上马车,小声问道:“您讨厌云郡主,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本宫是皇家公主,教?训她的机会多得是,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康阳公主沉着?脸:“个人恩怨是小事,不能牵扯到朝堂。现在正是离岩对大?隆虎视眈眈的时候,云望归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他家里若是闹出事来,影响的是整个大?隆。”
“幕后主使故意把我引到大?理寺卿,不就是想借本宫的手?刁难云拂衣?”康阳公主冷笑:“本宫岂能如他的意?”
她一个皇家公主,拿莫须有的事去刁难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能臣,她又不是有脑疾。
见公主确实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嬷嬷露出放心的笑容:“殿下心明眼亮,奴婢狭隘了。”
“这是自然?。”康阳公主自得一笑。
康阳公主一走,原本还乖巧站着?的刘小胖顿时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把手?往刘子贺肩上一搭,差点把刘子贺压得一个踉跄。
拂衣注意到这一幕,在心底暗暗摇头,真是个娇弱的读书人。
她把视线移回?小厮身?上:“你看起来十分眼生,所以即使是我们云家的下人,应该也只是在外面伺候或是进云家不久,所以有一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小厮警惕地看着?拂衣。
“云家的下人从不叫我郡主,而是称我为小姐或是姑娘。”拂衣满意地看着?小厮再次变了脸色:“这个计谋不算聪明,但只要刘子贺坠马身?亡,你们再趁机挑拨读书人,就算我们云家有证明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也无法?洗清天?下读书人对我们云家的怀疑。”
“甚至有可能连陛下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因为我爹是陛下从充州召回?来的,而我这个郡主爵位也是陛下赏的,刘家也因此失去了一个杰出的后辈。”
听到拂衣说自己刘家杰出后辈,刘子贺从头红到了脚。
原来拂衣如此欣赏他……
“所以这不仅仅是针对云家与刘家的阴谋,也是对父皇的算计。”一直没有出声的岁庭衡开口:“幸好云郡主勇破阴谋。”
他眼中带笑,温柔地看着?拂衣:“你又立了大?功。”
“殿下言重,小女只是凑巧路过。”云望归开口道:“刘大?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事。”
“云尚书说得对。”岁庭衡含笑点头:“刘太公,令孙今日受了惊吓,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殿下。”刘太公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厮,再三向拂衣道谢后,才带着?魂不守舍的刘子贺离开。
“太子殿下,既然?微臣家中的嫌疑已经被?洗清,那么微臣也告退。”云望归向岁庭衡作了一个揖,准备带拂衣离开。
“等?等?。”
云望归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拂衣拽住自己袖子的手?,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殿下。”拂衣走到岁庭衡身?边,踮着?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殿下可还记得不久前被?臣女送去京兆府的那个中年?男人?”
岁庭衡手?指微微一颤:“此事与他有关?”
“这个手?段,与我当初把他送进京兆府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臣女没有牵连无辜之人,而他想一箭三雕。”拂衣没有注意到岁庭衡浑身?僵直,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臣女怀疑,这是幕后之人对我上次所作所为的加倍回?敬,只可惜臣女运气比他好。”
说完这些?,拂衣退后一步:“这只是臣女的猜测,两者不一定有关系。天?色已黑,臣女先告退。”
她跑回?云望归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可以走了。
“殿下,臣告退。”云望归看了眼女儿,行?礼告退。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理寺卿看着?神情莫名的太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荒诞的批命。
修士说云拂衣命旺紫微星,也不全然?是假的。
先帝把云拂衣养在京城时,行?事那么昏聩,丹药不要钱的磕,都?还能好好活着?。后来云拂衣离京一年?,就有两位皇子叛乱,先帝也被?气死了。
现在这种?算无遗策的阴谋诡计,也因为云拂衣救下刘子贺不攻自破,堪称幸运万分。
这怎么不算命旺紫薇呢?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大?理寺卿揉了揉额际,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糊涂的想法??
岁庭衡看了眼小厮,对大?理寺卿微微颔首:“把人移交给金吾卫,此案由孤亲自来审理。”
“臣领命。”见太子脸色算不得好看,大?理寺卿不敢多问,恐怕此案还要涉及皇家隐私。
“殿下,天?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天?牢?”太子府詹事见太子面色冷硬,不敢再说话。
天?牢里关押着?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比如犯了大?罪的皇室中人,或者还有用处的重犯。
里面明明关押着?不少犯人,但却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岁庭衡提着?灯,目光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牢房中神情麻木的犯人,脚步未停。
“岁庭衡!”最?里面的牢房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冲到门边,他的牢门没有锁,开锁的地方被?铜汁浇死,只有门边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能够看到外面。
他把手?疯狂地伸出小洞,试图抓住岁庭衡的衣袍。
看着?这个在空中乱抓的手?,岁庭衡停下脚步,直到这只手?无力收回?去,才缓缓开口:“两年?不见,二叔对侄儿热情了许多。”
原本安静下去的男人,听到他开口,疯狂地撞着?厚重的铜门:“放我出去!”
“全天?下人都?知道,二王与三王谋反不成自戕而死。”岁庭衡语气温和:“二叔气死皇祖父,侄儿能留下你的性命,已是不易,你怎么能为难我?”
“杀了我,杀了我。”男人并不想听他说了什么,把墙撞得咚咚响:“求你杀了我!”
“二叔想死,不吃不喝就能做到。”岁庭衡把灯移近,灯光照耀着?男人没有指甲的手?:“侄儿怎忍心杀了你。”
“如果不是你,我如何会败!”男人声音沙哑,没有牙齿的他,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当年?欺辱你们父子,是我的错,但你不该恨我至此。岁徇推你落水,你都?能留他一命,你为何对此对我?”
早知会有今日,他还不如像老三那样一死了之,至少不用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这些?年?欺负孤者众多,孤如何记得过来。”岁庭衡提灯的手?晃了晃,几滴灯油落在男人的手?上,瞬间他惨叫连连。
“对不住,侄儿手?滑了。”岁庭衡想要移开灯,谁知手?一滑,整盏灯都?砸在了男人手?上,痛得他哀嚎不止。
没了灯的照耀,整座天?牢都?黑暗下来。
“二叔连皇祖父连皇宫都?敢硬闯,怎么还怕区区灯油?”黑暗中,岁庭衡掏出火折子,吹燃了火苗。
火苗明明灭灭,照得他的脸似乎也在黑暗中扭曲:“当年?二叔派人追杀云大?人一家时,笑得可比现在大?声多了。”
“你在为云望归报仇?”男人不敢置信,“云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疯子!”
岁庭衡没有说话。
男人怕了,忍住痛苦解释:“我只派过两次人马,而且我的人根本没有得手?。”
“没关系。”岁庭衡捡起灯,用火折子再次把它点燃:“那不重要。”
第41章 我就不信
中年?男人已经在黑暗死寂的天牢里关了很久,当他被人从?天牢里拖出来,他看到墙上亮着?的灯盏时,竟觉得烛光刺眼,忍不住用脏污的手遮了遮眼睛。
“周怀济,离岩国人,曾游历南乡、南胥、长?列等近十个国家。”太子?府詹事翻阅着?手中的资料:“第一次进入大隆是?在二十八年?前,我说得可对?”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刺目的烛光,战战兢兢道?:“求大人明鉴,小的只是?想?来大隆谋生。不知?为何得罪了京中的贵族小姐,她仗势欺人,把小的陷害至此。”
太子?府詹事见他一副吓破胆的书生模样,没有接话,而?是?把手中厚厚一叠纸呈给岁庭衡。
这叠纸里记录着?中年?男人的生平,他进入大隆后,与何人有过接触。
贵族小姐指的是?云郡主?
詹事小声道?:“殿下,此人说的是?云……”
“孤知?道?。”岁庭衡抬手制止詹事未说完的话,“此事孤与父皇都知?晓。”
詹事心头大震,原来云郡主是?陛下与太子?的心腹,难怪如此受信任。
中年?男人比詹事还?要惊讶,他抬头看着?太子?,似乎不相信皇家对一个曾经与宁王交好的女人如此信任。
刹那间,他脑中浮现出无?数种猜测,面白如纸。
两王造反,先帝被气死,曾贵妃葬身火海,宁王失去皇位,这些?事情的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曾经默默无?闻的理王,也就是?当今的大隆皇帝。
难怪当年?云家不愿意支持宁王,甚至还?在朝堂上处处与曾贵妃作对,说不定他们早就是?理王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中年?男人浑身生机都泄了下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理王这个心机深沉的渔翁实在能忍,竟然骗了全天下所有人。
詹事见周怀济突然变得颓唐,仿佛整个人都失了活力,连看太子?殿下的眼神,也变得惊恐绝望,有些?疑惑地看向太子?。
他们什么都还?没说,连刑都没上,这人怎么就先开始怕了?
就这点胆量,跑来大隆做什么奸细?
“你不愿意说,孤也不强求。”岁庭衡把这叠纸随意扔在桌上,仿佛周怀济自以为算无?遗策的一生,在他心中毫无?价值。
“无?论你是?哪国派来的,一个只知?道?向其他国家使用这种阴损手段的国王,注定不能成为一位明君。”岁庭衡站起身对詹事道?:“他若不愿意多说,以后就不用再问?他,不过是?个偷银钱被抓的小偷,不值得费神。”
对一个骄傲的人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是?背着?被人唾弃的骂名。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向岁庭衡的眼神中满是?恨意与不甘。
“我死了自然不足惜,只可惜大隆的朝堂上,不知?又有多少人真正忠心于皇帝?”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上任皇帝弄出来的那些?烂摊子?,你们慢慢去修补吧!”
“沽名钓誉、故作高深。”岁庭衡停下脚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庸俗浅薄之辈,杀。”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朝中老臣的秘密?”被这句“故作高深”刺激,中年?男人不甘心让岁庭衡就这么离开:“还?有宁王背后的势力……”
他以为自己说的这些?话能够引起岁庭衡心动,谁知?对方脚下不停,已经快要走到拐角处消失不见。
“回来,我是?算无?遗策的谋士,你们大隆不能这么对我!”
他应该死得轰轰烈烈,应该死在所有人的怀念与敬仰中,而?不是?以小偷的名义,死得无?声无?息。
“殿下,此人如何处理?”
“杖杀。”
提着?灯的岁庭衡,是?长?长?甬道?上唯一的光明。这里空荡又安静,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