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林小五挪着座椅与拂衣挤在一起:“没想到宁王妃长得这般漂亮。”
“她来自岭北望族卢氏,先帝未驾崩前就为宁王订下这门亲事,以先帝对他的看重,自然会为他挑才貌双全的王妃。”拂衣把手中橘子分给林小五一半:“尝尝。”
“可惜了。”林小五有些同情这位宁王妃,若是先帝尚在位,这确实是门好亲事。
如今陛下登基,宁王失势,以卢家的地位,并非没有悔婚的机会。
宁王妃一言一行堪称贵女典范,即使她的身份有些尴尬,仍旧在一众命妇中游刃有余,未见半点不妥。
反而是出自岭北卢氏的几位命妇对她态度平平,没有多少亲近。
宴至中途,林小五拉拂衣的袖子:“拂衣,我想去更衣,你陪我一起去嘛。”
拂衣放下银箸,起身陪林小五去更衣,走到半路听到有人在湖边小声交谈。
“不愧是岭北卢氏,竟舍得把这么好的姑娘嫁给宁王。”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卢氏这等品格的家族,自然不会做言而无信的事。”
“卢氏一族,堪称君子典范。”
“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拂衣对林小五点了点头,假装没有听见几人的话。
“好,我很快就回来。”林小五拎着裙摆小碎步跑远。
正在交谈的几人,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以袖遮面匆匆离开。
假山后面传出细碎的声音,拂衣假装没有察觉,抬脚走远。
“她知道我在这里。”宁王妃走出假山,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许久后才缓缓回神。
那位姑娘以善良的方式免了她的尴尬。
“王妃。”婢女忧心忡忡地扶着她:“您别把不相干之人的言语放在心上。”
“她们夸我们卢氏一族堪称君子典范,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宁王妃把手放在婢女掌心,挺直着背走下假山:“我们回殿。”
宁王妃回到宴席上,自是处处妥当,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坐在她旁边的康阳公主见她突然盯着刚进殿的云拂衣与林小五看,为她介绍:“她俩是京城里不成器的纨绔,整日招猫逗狗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模样,你若是遇到她们且远着些。”
想起当年宁王与拂衣的那点情分,以及自家被云拂衣欺负过的大胖孙,康阳公主多了句嘴:“梳飞仙髻的那个,是云尚书家的闺女,最是惹是生非惹人厌烦。”
“姑母您说笑了,云尚书清名整个大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康阳公主打断宁王妃的话:“云望归确实是人人称道的人物,可他这个女儿……哼!”
她维持着公主最后的体面,没有当场骂出声来。
她的乖乖大胖孙,不知被这个混账丫头欺负过多少次。
“康阳公主好像在瞪你。”林小五注意到康阳公主的视线,偷偷问拂衣:“你最近又欺负刘小胖了?”
“他自己送上门来找骂,跟我可没关系。”拂衣才不管康阳公主在心里怎么骂自己,挥着筷子吃得十分欢快。
“拂衣,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这鸭花汤饼的。”林小五见拂衣夹起一块鸭花汤饼,有些惊讶。
拂衣三两口吃下:“其实也不难吃。”
以前是她的错,吃什么都挑三拣四,后来带伤掉落悬崖,跟着救她的村民一起忍饥挨饿过苦日子,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识好歹。
听到这话,林小五眼中闪烁起泪花,紧紧握住拂衣的手:“拂衣,你受苦了。”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连以前不喜欢的汤饼也能吃下。
以前她家拂衣多讲究的人啊,用膳前先在屋内熏香,茶点餐饭无一不精,无一不讲究。
见林小五泪眼朦胧的模样,拂衣无奈摸了摸她的发包包:“好好用膳。”
“请云小姐恕罪,下面的侍从不懂事,给您端错了汤饼,下奴这就给您……”端着芙蓉饼的内侍匆匆来到拂衣桌前,想替她换下鸭花汤饼,哪知拂衣面前只有空盘,里面的汤饼不翼而飞。
他惊惶地跪下:“下奴有罪。”
“快起来。”拂衣见这个内侍不过十二三岁,从桌上取个橘子塞到他袖子里:“拿着果子下去吃。”
“谢云小姐的赏。”见拂衣并没有动怒,小内侍揣着果子,口中连连道谢。
芙蓉饼香甜诱人,应是刚出锅就端到了她面前。拂衣夹起一块尝了尝,好像还是原来的味道,又好像不太一样。
“尚食局的管事还算有心,记得你喜欢什么吃食。”林小五夹走芙蓉饼咬了一口:“味道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手艺。”
原来没有变啊。
拂衣抿了一口桌上的香饮,幽幽叹了口气,果然人是会变的,比如她就变得没那么混账了。
“卢家君子一诺,某些人见风使舵,她自己不觉得丢人,我都替她脸红。”
“怎能在皇家宴席上高谈阔论,家教礼仪呢?”拂衣放下杯子,头也不抬道:“人家宁王妃何等风仪,在座的某位就没学到一二?”
她是改了一些坏毛病,但不多。
说话之人似乎没想到拂衣会在这种场合直接还嘴,红着脸道:“我说的又不是你,你作甚对号入座?”
“我说的也不是你,你答什么话?”拂衣反问。
“对,你答什么话?”林小五哼笑:“跟你有关系吗?”
对方身边的人赶紧劝的劝,哄的哄,就怕她真的跟拂衣闹起来。
有人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又没吃酒,为何说这种话?!”
还有人说:“好好的,你惹她作甚,疯了不成?”
“不就是你兄长前些时日因为她挨了打?若不是他陪着王延河调戏民女,令尊又怎么会揍他?”
陈小姐未料到平日与她交好的小姐妹,此刻纷纷说她的不是,气得面红耳赤,连眼眶都泛着热意。
那云拂衣又不是公主郡主,有什么好怕的?
“前些日子你不是揍了几个不知死活的下流废物,还去他们长辈跟前告状嘛。”猜测拂衣可能不认识此人,林小五开口解释:“她就是其中一人的妹妹,姓陈,陈家是两年前调任进京的。”
“难怪。”
难怪能在这种场合下对她阴阳怪气,原来是对她不够了解。
拂衣见小姑娘气得脖子绯红,气定神闲的对她歪头一笑。
“你们看,她还在嘲笑我。”陈小姐气急,拉着小姐妹们再次抱怨。
“你误会了,她朝你笑,是因为……她生性爱笑。”
“对对对,她就是生性爱笑,你别多想。”
有人把陈小姐的脑袋强行扭回来,不让她再盯着拂衣看。
幸好此时乐府的杂耍艺人入殿,向诸命妇献艺,隔开了双方的视线。
为了贵人的安全,很多东西不能带进殿,所以表演的杂耍也中规中矩,反而不如民间野路子惊险有趣,如林小五拂衣这些纨绔子弟,看得兴味索然。
直到一位老者入内,表演孔雀戏,拂衣顿时来了精神,双目灼灼盯着这两只孔雀。
林小五心下疑惑,以前她家养了几只孔雀,也没见拂衣有多稀罕,今天怎么盯着孔雀不放?
孔雀跳完舞,忽然一抖尾翎,展开五颜六色的尾巴,朝皇后所在的方向不断点头纳拜。
“孔雀得见真凤尊颜,行大礼朝拜,恭祝娘娘千岁。”孔雀老人跪下行大礼,他身边的两只孔雀也跟着跪下,霎时间众人啧啧称奇。
就在此刻,殿外忽然传来尖利哨声,原本还开着屏的孔雀,发疯般朝皇后飞去。
“护驾!”
殿中红影闪过,一只纤细的手把飞到半空的孔雀按在地上,孔雀只来得及发出“嘎”的一声响,便晕了过去。
另外一只孔雀也被她闪身拎在手中,这只孔雀拼命挣扎,羽毛漫天。
拂衣抖了抖手中两只孔雀,用身上的披帛把它们捆得严严实实,转身关切地看向皇后:“娘娘,您受惊了。”
“本宫无事。”皇后起身走向拂衣:“可有受伤?”
“娘娘,抓这种扁毛畜牲,对臣女而言是小菜一碟。”拂衣拍了拍身上的羽毛。
无他,惟手熟尔。
当年掉落悬崖后,她不会做农活,为了不让村民觉得她吃白饭,她天天帮村民看鸡抓鸭逮鹅唤狗,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这种带毛的东西飞走,就忍不住想把它们抓回来。
是残酷的生活,磨练出她坚强不屈的意志啊!
第08章 善变
杂耍人被控制,袭击皇后娘娘的孔雀也被侍卫带出内殿,皇后牵着拂衣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命妇们围着皇后嘘寒问暖,皆是忠心耿耿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替皇后受惊吓。
眼瞧皇后娘娘还握着云拂衣的手,大家心里都有些酸,这么多人在场,怎么就让她捞到了救驾之功?
“娘娘。”女官走到皇后身边,神情凝重:“经侍卫与太医探查,那两只孔雀的爪勾上藏有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并且几日后才能见效,人面若是碰上此毒,便会容颜衰败,皮肉生疮。”
众人连忙看向拂衣,皇后也立刻召见太医。
“请娘娘放心,抓鸡……抓孔雀的诀窍就是要避开它的尖爪,控制住它的脖颈与翅膀,臣女无碍。”拂衣朝柳琼枝投去安抚的眼神,继续对皇后道:“杂耍人与孔雀能进献到行宫,必经过重重检查,所以孔雀爪勾上即使有毒,也是藏在不易察觉、不易碰触到的地方。”
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倒有些像是宫中妃嫔暗中争宠的风格。
皇后一边令人下去彻查,一边让太医为拂衣把脉,很快行宫便恢复平静,仿佛方才那场刺杀根本就没发生过。
众命妇感慨,不愧是自幼饱读诗书,又陪皇帝蛰伏多年的正宫娘娘,这等气度与风范又有几人能及?
等拂衣去后殿换了身衣衫,太医把过脉确定她没事以后,皇后才真正放下心来:“你正是皎若明月的年岁,可不能伤了容颜。”
这话说完,她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柳琼枝:“本宫膝下无女,若是有个女儿,想来也是如拂衣这般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
谁讨人喜欢?
众命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云拂衣跟讨人喜欢可有半文钱关系?
她们单知道陛下未登基前,皇后在王府深居简出,轻易不在人前露面,但她们不知道皇后娘娘消息闭塞到如此地步,竟不知云拂衣在京中的赫赫恶名。
柳琼枝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抬爱,这孩子淘气得很,不过是有几分贴心罢了。”
康阳公主低头喝茶,免得让人发现自己翻白眼。
那只是淘气?
平日瞧着柳琼枝挺聪慧一人,没想到对自家闺女的认知如此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