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 第14章

作者:天下无病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他喜欢你?那他可有亲吻过你?”

  这话问到了关键处,裴长旭对薛满很好,但他从没有亲吻过薛满,哪怕是额头脸颊。

  薛满回忆,当初她撞见裴长旭与江诗韵私会时,他正牵着江诗韵的手温柔亲吻,气氛极其旖旎。

  种种细节都在昭示,三哥根本不爱她,他爱的是江诗韵。

  薛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泣不成声地道:“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有些人生下便享锦衣玉食,有些人至死都吃不饱一餐饭,这世上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薛满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极其强烈的恨意,她恨三哥,也恨江诗韵,恨他们的天定姻缘,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他。

  光线倏然变得昏暗,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朽的腥臭味。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身处阴冷的牢房。她忍着害怕,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起身,手背却爬过某些柔软的活物。定睛一看,那是只肥硕丑陋的老鼠,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咬住她的手指——

  “啊!”

  她尖声惊声,牢外的狱卒却习以为常,笑嘻嘻地说着趣闻。

  “今日是端王殿下大婚的日子,他的正妃是婢女出身,两人经历了好些磨难,才得到圣上和皇后的认可。据说端王妃腹中已有身孕,太医检查出来,是对龙凤双胎呢。”

  “薛小姐啊,你说说你,干吗非想不开去残害端王妃?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可惜咯,原本的荣华富贵都成云烟,你要在这地牢了此余生……”

  她不要!

  昏迷中的薛满忽然抖若筛糠,额际滚落大颗大颗的汗水,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三个字:她不要。

  一旁阖眸休息的裴长旭被惊醒,急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唤着:“阿满,你做噩梦了吗?快醒来,醒来就好了。”

  薛满已昏迷三日,太医们到薛府走过好几遭,多方会诊后得出结论:薛小姐是寒气入体致高热不退,喝上几天药便能痊愈。

  薛满用药后的确褪去热症,但依旧没有睁眼的迹象,成日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裴长旭推掉全部事务,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分明察觉到阿满近段时间身体疲乏,情绪低落,却未加以重视。如今见她久久不醒,在梦中似遭遇极其可怖的事情,他除去担忧自责,更恨不得代她受苦。

  “阿满。”他抛开顾忌,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几乎带着恳求地道:“只要你能痊愈,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薛满在夜间悠悠转醒。她神色恍惚,艰难地抬着眼皮,望着淡粉色的帐顶无声落泪。

  梦中的绝望仍在撕咬她,比潮水汹涌,比深渊黑暗,比鬼怪恐怖。

  她太稚嫩,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巨变,可当悲伤满溢后,沸腾的情绪倏然沉寂,心底跃出一簇小小的火苗,飘摇却坚定。

  她不要,绝对不要。

  *

  天蒙蒙亮,裴长旭已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候在床畔,亲手喂薛满喝粥。

  “太医叮嘱过,你病了好些天,不能吃油腻的食物,先用两天的粥最好。”

  “嗯。”

  “母后前天来过,她说待你醒后,免去你的礼仪课,你安心在家休息就好。”

  “好。”

  “你昏迷的时候,唯宁每日都来,我怕她吵到你,便没许她进屋探望,等你身体恢复点再说。”

  “嗯。”薛满往后靠了靠,侧首避开勺子,“我饱了。”

  裴长旭看向还剩大半碗的米粥,“再吃几口,乖。”

  他这副哄人的语气,分明当她是三岁儿童。以往她觉得温馨甜蜜,此刻却觉得虚伪又讽刺。

  因她天真好骗,于是他便行若无事地欺瞒她吗?在她没有察觉的日子里,他在南溪别院拥着心上人,可曾念过他们十几年的情分?眼看婚期将近,他是打算委屈江诗韵做妾,还是临时悔婚,让她颜面尽失?

  薛满的心中容纳着太多情绪,她攥紧被子,生硬地拒绝:“你放桌上就行,我待会喝。”

  裴长旭当她是生病闹小性子,耐心地道:“行,待会你想喝我再喂你。”

  “我有手。”

  裴长旭没听清,“什么?”

  “我有手,还有许多婢女。”薛满眼神倔强,“不用劳烦你。”

  裴长旭的笑意渐褪,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怫然不悦,换作江家姐妹,早就开始温声细语地宽慰。薛满则视若无睹,直接将锦衾蒙到头顶,来个彻底的眼不见为净。

  薄薄的锦衾隔开两人的视线,外头的裴长旭蹙眉,猜测薛满不开心的一百种原因。里头的薛满悲从中来,无声无息地再次落泪。

  她告诉自己:假的,他的温柔关心全是假的。他爱的人是江诗韵,她不过是他们相爱过程中的试金石。唯有通过她这道难关,他们才能领会真谛,修得圆满。

  她想起过往十六年的相处,眼泪流得更凶,肩膀克制不住地耸动。

  “唉。”

  裴长旭轻叹了声,俯身拥住她。薛满奋力挣扎,反被他环得越来越紧。

  他抱着一团茧蛹似的她,罕见地倾吐心声,“你昏迷那几天,我不分早晚守在你身边,心里想着,只要你肯睁眼看看我,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刚见到你时,你还是个丁点大的娃娃。母后说你叫阿满,满字,取‘心满意足’之意,又寄‘幸福美满’之许。我想着,这便是我的阿满妹妹,不料十六年后,你会成为我的阿满妻子。”

  “妹妹也好,妻子也罢,阿满之于我,均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比起之前的“重要”,这次他多加了个“最”字,以为能准确表达心意。岂料薛满闻言,愈发地心灰意冷。

  他想要骗她到何时?

  她掀开锦衾,睁着红肿的眼,连名带姓地喊:“裴长旭。”

  倒是个新鲜的唤法,她向来只亲昵地喊他三哥。

  裴长旭从善如流地应:“到,薛小姐有何事要吩咐?”

  薛满抬着湿漉漉的长睫,泪眸中有愤怒,有委屈,更有无数不甘。

  凭什么江诗韵可以,她却不行?

  她满脑子充斥着愤慨,片刻后把心一横,双手钩住他的脖颈,闭眼迎了上去。

  下一瞬,裴长旭偏身躲开,顺势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轻松将献吻化为拥抱。

  他道:“都是我的错,近段时间因公务而疏忽了你,从明日起我便早早归府,陪你画画下棋荡秋千,可好?”

  他边说话,边暗自平息心底躁动。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青年,对阿满当然会有亲密的渴望。平日之所以恪守礼规,一是怕吓到她,二是希望在明媒正娶后,与阿满拥有最难忘的初体验。

  他们即将大婚,有些事不急在一时。

  可惜人心隔着肚皮,薛满不知他所想,他也猜不到薛满的绝望。

  言语能够惑人,行动则不然。哪怕她主动献吻,他仍下意识地躲避,足可见他果真不爱她。

  她眼神空洞,那双习惯拥抱他的手抬起又无力垂落。

  今后的路,她该何去何从?

  *

  人在彷徨无助时,总想依赖身边的亲朋好友。薛满本想去找好姐妹裴唯宁商量对策,细思过后,悲哀地发现一件事:在小宁无来由地试探,若三哥非要纳妾她能否接受时,小宁恐怕便已知情。

  往深处想,不仅小宁,甚至于姑母,姑父,太子哥哥……

  这些她视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亲人们,联手将她蒙在鼓里,使她成了一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她以为的爱情是假,亲情是假,将来亦是假的。不会有婚后琴瑟和鸣,不会有亲上加亲,换个说法,根本不会有端王与表妹薛满的那场大婚。

  走错的路得及时回首,牵错的人要断然放手。

  薛满流干了眼泪,麻木地想:她主动退出,将端王妃的位子让给正确的人,想必便能补偏救弊。

  除了她,所有人都能欢喜。

第13章

  裴、薛两姓世代交好,薛满与裴长旭的婚约由景帝亲指,薛满想要临时悔婚,可谓难于登天。

  她虽天真,却不糊涂:姑父、姑母久居高位,金口玉言,万不会因她或三哥的小情小爱便废除两家联姻。恐怕还是像从前一般,送走江诗韵,硬逼三哥与她成亲。待到将来,他们发现三哥非江诗韵不可,随意找个借口便能拨乱反正,而她的人生已没有重来的机会。

  届时,等着她的只有阴暗恶臭、爬满老鼠毒虫的牢房……

  薛满打了个寒战,愈发坚定要悔婚的念头。但思来想去,竟在京城找不出其他依靠,正苦恼之际,脑中蹦出一个人来。

  她的祖父薛科诚。

  薛科诚曾任丞相兼之帝师,其德高望重,才学渊博,深得景帝敬仰。当年薛修平因意外去世,薛老夫人不久后也跟着离世,薛科诚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没过多久便辞去官职,定居东海边的白鹿城。此番薛满与裴长旭大婚,薛科诚因身体抱恙,不便前来,但早已托人带来贺信与厚礼。

  薛满若想顺利解除婚约,唯一的方法便是请祖父出山。只要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祖父这般深明大义,定能理解她的苦衷。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多年前与祖父分别的那一幕:送君亭外,群峦叠嶂,日影西斜。长长的官道绵延天际,祖父身姿如松,神色平静中透着依恋,对她道:阿满,经此一别,我们祖孙二人不知何时能够再见。祖父本想带你一同走,但顾及你年岁尚幼,人生当丰富多彩,而非与我蹉跎时日。是以将你托付给你姑母,望你今后平顺安乐,无忧无虑。

  祖父,阿满如今受了委屈,您会帮阿满主持公道,对吗?

  她心中燃起希望,没开心多久,便想到关键的问题:白鹿城路途遥远,往常信使来回一趟便要耗时月余。而她与三哥的婚礼只剩下短短二十日,即便她马上差人快马加鞭送信,祖父也不可能及时赶到京城。更何况祖父年事已高,她怎么忍心让他鞍马劳顿,昼夜兼程?

  不不不,她得换个思路。

  没等薛满想明白,明荟掀帘进屋,见主子还在床上靠着,柔声问:“小姐,今日天气好,您可要去外面走走?”

  薛满钻进被窝,闷声道:“不去。”

  “好,那奴婢陪您在屋里休息。”

  她将窗户开了条缝,取出花瓶里的隔夜花枝,换上新鲜的、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香气浅淡清新。

  她悄悄望向薛满,心有余悸地想:幸亏小姐没事,否则端王殿下不罚他们,他们一个个亦得羞愧自尽。

  薛满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除了几名护卫,无人晓得真实缘由。明荟也当她是备婚累到极点,丁点没联想到此事因自己而起。

  她试图说点轻松的话题,“您病的时候,兵部尚书府发生了件大事。”

  薛满有气无力地道:“什么大事?”

  “兵部裘尚书家的三小姐与光禄寺卿家的周二公子有婚约,月初便是婚期。岂料成婚当天,裘家到处都找不到裘三小姐,只找到一封书信,信里写着:裘三小姐不满包办婚约,深思熟虑后,决意离家,以逃婚明志。”

  “……逃婚?”

  “没错,这会整个尚书府都忙着找裘三小姐,想逮她回来拜堂成亲。但周家昨儿放出话,称裘三小姐荡然肆志,任性妄为,此桩婚事就此作罢。”

  “婚事作罢?”

  “对,周家给裘家递了解婚书,裘三小姐便是回来也无济于事。”

  薛满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她怎么没想到,她也可以逃婚呐!便学那裘三小姐,留下一封书信,潇洒地离开京城,把所有的烂摊子都留给三哥和江诗韵。她则一路南下,去白鹿城投靠祖父,等往后京里的人找到白鹿城时,横竖婚事已废,他们还能当着祖父的面,捉拿她归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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