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为何?要恼?”薛满笑?道?:“您是知州夫人,行事谨慎才符合身?份,若交浅言深未免幼稚。”
韩夫人对她的欣赏更添几分,“话虽如此?,但我越想越懊悔,当初便该坚持想法,直接将你们请到府里做客。”
“我倒是乐意,可惜我家少爷对我管教严格,由不得我做主?呢。”薛满理所当然?地将责任推给某人。
韩夫人遗憾道?:“是了?,这也由不得你。”
她喝了?口茶,道?:“我听老爷说,你会协同许大人一起核账?”
薛满大方回应:“正是,我会在书?吏赶到前协助少爷做事。”
“你小?小?年纪,不仅能识字对账,还深得许大人的信任,实在令我羡慕。”韩夫人微叹:“不像我等妇人,只能在后宅中困于琐事。”
“嫁人与不嫁人总是有区别的。”薛满道?:“您是韩大人的贤内助,而我是少爷的得力婢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有死不死的。”韩夫人忍俊不禁,“你如今做得好,将来嫁了?人必定?是贤内助里的贤内助。”
“我不会嫁人。”
韩夫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阿满姑娘,你总要为自己想条后路。”
薛满信心满满,“夫人放心,我会努力当上侯府管家,备好丰厚的家当养老。”
“呃,管家?”
“是啊,好比您府里的白管家,我将来的目标便是他。”
韩夫人回过神来,试探道?:“那改日我安排你与他会面,向他讨教讨教做管家的经验?”
“可以有。”薛满道?:“不过得先征求我家少爷的同意。”
“那是自然?。”韩夫人笑?道?:“听老爷说,他与许大人的父亲是旧识,我又与你一见如故,看来我们两家是天注定?的缘分。”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走近亭子?,“母亲。”
薛满侧首,见来人沐浴在月光中,面颊消瘦,眉眼结霜,在炎夏中格格不入。
唐志杰——不对,是韩志杰。
“志杰。”韩夫人向他招手,“来,你还记得阿满姑娘吗?”
韩志杰身?形未动,声音比月光还冷,“父亲找您有事。”
韩夫人柔声道?:“好,我马上去?,你替我陪下阿满姑娘可好?”
韩志杰置若罔闻,薛满不忍见韩夫人尴尬,忙道?:“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韩志杰偏与她作对,走到亭里坐下,“母亲难得遇到合眼的小?辈,阿满姑娘,你等她一会又何?妨?”
韩夫人道?:“正是,阿满姑娘,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千万要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薛满难以拒绝她的恳求,只得无奈答应。
韩夫人向薛满道了声失陪,带着婢女渐行渐远。
亭子?里只剩下韩志杰和薛满,韩志杰不看薛满,薛满便也不搭理他,谁稀罕呐!
哪知他突然?开口:“听说阿满姑娘帮着许大人一起核账?”
“呵呵。”薛满假惺惺地笑?,“看来此事已经传遍整个衡州。”
“我很羡慕你。”韩志杰自言自语,“特立独行,为所欲为,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韩志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湖面,眸底是死一般的沉寂。
片晌后,他又开口:“阿满姑娘。”
“嗯?”
“婢女和主?子?注定?没有结局。”他飞来一句:“你配不上许大人。”
“……”薛满恨恨咬牙,韩夫人温柔可亲,热情好客。这韩志杰却截然?相反,不仅对待至亲冷漠苛刻,对待外人也毫无礼数,实在讨厌极了?!她正想讥讽回去?,余光瞄见韩夫人折返,身?旁还跟一名风光霁月的男子?。
是许清桉来了?。
他身?上穿着顶好的银月缎,白日里不显眼,在月光下却焕着淡光,真正像谪仙下凡。
有胆大的婢女偷摸打量他,只一眼便心如擂鼓。更有甚者原地摔跤,抚着额头,抬着俏脸,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奴婢忽然?头好晕……”
话是对着韩夫人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桉,小?婢女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几日。”韩夫人道?:“芳汀,你扶潇潇下去?。”
芳汀面露不屑仍是照办,路过许清桉时,潇潇的身?子?再度倾向许清桉。原以为御史大人会顺手扶一把,岂料他侧身?避开,表情好不嫌弃。
潇潇黯然?退场。
“许大人放心,阿满姑娘没有迷路。”韩夫人示意许清桉看向凉亭,随后两人皆是一愣。
凉亭中,不知何?时韩志杰竟绕到薛满身?后,贴在她的耳畔说话——这画面看似暧昧,实则不然?。
韩志杰道?:“瞧见了?吗?世上貌美的婢女何?其多,你兴许是得他欢心的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
薛满恨不得给他的脸一拳!
“韩公子?,你有病。”她认真地建议:“去?找个大夫治病吧。”
韩志杰不怒反笑?,一种惨白且自嘲地笑?:“谢谢你的关心,希望你能比她幸运。”
谁?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返程的马车上,她气?愤地向许清桉告状。
“少爷,这个韩志杰病病歪歪还阴阳怪气?,丁点没遗传到韩大人和韩夫人的和善!”
“你很介意他说的话?”
“当然?,谁喜欢被恶意中伤?我与你是清清白白的主?仆关系,他却一叶障目,认为所有的婢女都?趋炎附势。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从前被某个婢女伤过,所以才——”
“无关之人,你无须理会。”
“我生气?啊。”她挥舞着小?拳头,“等下回见到他,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么?笃定?会有下回吗?
许清桉敛眸,宴席上跪坐许久,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他试图像往常那般忍耐,酒意却驱使他吐露真言。
“疼。”
“哪里疼?是腿上的伤吗?”
“嗯。”
薛满顿时忘了?身?处马车,噌地一下站起,脑袋结实地撞到了?车顶,“哎哟!”
她捧着脑袋跌回原位,眼里浮上亮晶晶的泪光。
“……”
马车内仅点着一盏小?油灯,许清桉凑近了?替她检查,好在没有大碍。
“毛毛躁躁,自讨苦吃。”
“你腿疼,我头疼。”薛满苦中作乐,“换个思路想,你我也算共患难了?。”
许清桉的头晕晕沉沉,应当是饮了?酒的关系。他背靠着车壁坐好,闭上眼睛假寐,意识随着马车颠簸稍有迷离,心却逐渐安定?。
疼痛得到了?陪伴,好似真减少了?一半。
*
回到衙门时,街上刚好响起打更声。更夫慢悠悠地敲着梆子?,“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此?时隔墙的衙门里正一片混乱,四处响着“救火”“端水”的呼喊声。
薛满问过路的衙役,“哪里着火了??”
衙役道?:“是停尸房的蜡烛倒了?,两位莫慌,那边离你们的住处有段距离。”
薛满没有多想,夏日天干物燥,偶有失火亦是常事。衙门里有众多训练有素的官兵救火,自然?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她担心许清桉的腿伤,千叮咛万嘱咐俊生要仔细照料,随后回到房里洗漱。
外头嘈杂未停,院中跟着响起细微的猫叫声,薛满停住动作,难道?是千里到她院中了??
“千里?”她擦干净手走出去?,果真见到了?千里站在围墙上。下一刻,她便察觉到不对劲,院子?的门栓怎么?松了??她忘记上栓了?吗?
不,她分明栓好门了?。
她当机立断往外跑,说时迟那时快,有道?身?影从阴暗处敏捷跃出,从后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薛满脸色大变,手肘下意识地后击!那人被击中腹部闷哼出声,忍着痛道?:“阿满姑娘别怕,我是何?湘。”
薛满瞳孔微缩,“唔唔唔唔唔?(你想要干吗?)”
“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何?湘压声道?:“我迫于无奈才躲到你院中,请你帮帮我,好吗?”
薛满立即联想到停尸房失火,大概率是何?湘干的好事,这大半夜的在闹哪一出戏?
“唔唔唔唔唔。(你先松开我。)”
何?湘明白她的意思,“我可以松开你,但你要答应我,若有人来问你话——”
“叩叩叩!”
薛满的心脏猛烈跳动,有人来了?!
何?湘哀求:“阿满姑娘,我对天发誓,此?生从未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冒犯你实属不得已?,请你帮帮我好吗?”
“喵呜,喵呜,喵呜~”
千里跃下地声声唤着,仿佛在为何?湘求情。
“叩叩叩!”“阿满姑娘,麻烦开下门!”
片刻后,薛满睡眼惺忪地开门,“怎么?了??”
门外站着韦捕头和孟超,韦捕头在前,孟超在后。
韦捕头目露精光,边说边往院子?里挤,“我方才见到个可疑人影往这边来,担心你的安全,便与孟超一起来看看。”
孟超试图阻止他,“韦霄,你别无礼!”
韦霄甩开他的手,“阿满姑娘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
“慢着。”薛满伸手拦住他,“你大半夜随便编个理由,我便得放你进去??”
“我是为了?你好。”韦霄的手已?在强硬推门,“若有歹人潜入伤了?你,韩大人必要拿我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