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她美滋滋地清点起礼单,不多?时,苏合前来传话,“阿满姑娘,管家来传话,说老侯爷想请您到正厅说话。”
薛满干脆地拒绝:“我很忙的,不见。”反正他不愿意收她为徒,该适当地晾一晾。
欧阳管家在瑞清院门口坚持站了两刻钟,见对方?确实不给面子,便只?好无?功而返。
他觑着座上恒安侯喜怒不明的脸,斟酌着道:“老侯爷,您看,要不老奴派几个人?去?瑞清院,将阿满姑娘‘请’到这?来?”
他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提议,毕竟恒安侯行事向来强横。当年对前世子和世子的亲娘尚且狠辣,如今只?一个婢女,不说强请,便处理了又如何,难道世子真能为此跟侯府决裂?
岂料下一刻,恒安侯先叫他摸不着东南西北。
恒安侯道:“是本?侯想得?不妥,从瑞清院走到本?侯这?里要一刻钟,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肯定?嫌累。罢了,还是本?侯亲自去?趟瑞清院吧。”
“……”
“对了,你先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适合十六七岁小姑娘的东西。什么金镯、玉簪、头面、绫罗绸缎,有多?少拿多?少,全部送到瑞清院。”
“……”
“还愣着干吗!”恒安侯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赶紧的,别耽误本?侯见阿满的工夫!”
第61章
恒安侯一晚上没睡安稳,将当年与絮敏的那番往事翻来覆去地咀嚼。若是他没有参军……若是他能坚守承诺……若是老匹夫没有横插一脚……
是以,在翌日听到暗卫探明的消息后,恒安侯根据已?有的线索断定,阿满便是絮敏的亲孙女!
恒安侯惊喜交加……严格来说,惊只有一点点,喜有很多很多。
惊是惊讶:薛皇后的侄女薛满,四个月前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导致与表兄端王的婚期推迟。端王对外宣称薛满正在府中养病,乞巧节时还带人去近水楼逛了?一圈,但皇室惯出污糟之事,以老侯爷的经验来看,端王分明是在欲盖弥彰。
莫非是薛皇后与端王趁老匹夫不在,欲抢夺薛府的财产,对絮敏唯一的孙女起了?歹心,继而导致薛满流落晏州,阴差阳错成了?臭小?子的婢女?
喜是喜悦:小?薛满的相貌与絮敏有七分相像,看着?她,恒安侯仿佛回到他与絮敏初识的年岁。那时他还未犯错,絮敏没有恨他,一切都是最完美的模样。
多年来,他的懊悔亦有了?地方?弥补:絮敏的孙女便是他的孙女,老匹夫舍得一走了?之,那便由他代替絮敏照顾小?薛满。等他百年后去往地下,也有拿得出手的一件好事去见絮敏。而老匹夫既护不住儿子,也护不住孙女,看他有什么脸面求絮敏的来世?!
简而言之,老恒安侯真爱左絮敏,便对薛满爱屋及乌。这?份屋乌之爱胜过他为传宗接代而诞下的亲子亲女,也胜过那群削尖脑袋想?要得到世?子之位的外孙们。毕竟若絮敏愿意,恒安侯府的一切本该归属絮敏与他的后代……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薛满,薛满不愿意来,那他便带足诚意去瑞清院见她。
等到苏合禀告老侯爷亲自前来,身后还跟着?大排长龙的礼品时,薛满一脸狐疑。
怎么,难道是老家伙看少?爷前途无量,有心弥补讨好了??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恒安侯是超一品侯爵,哪看得上四品官员的待遇。那么问题又来了?,他想?干吗,跟当初驱逐少?爷母亲那般驱逐她吗?
薛满坐在堂中主座,拿着?礼单,撇着?眼皮子,仍旧两?个字,“不见。”
于是乎,欧阳管家又见证匪夷所思的一幕:老侯爷被拒绝后没有生气,命人搬来太师椅到瑞清院门口,耐心十足地等待瑞清院里那位改变主意。
等待的同时还要吩咐:“听说近水楼和?吉祥居的席面尚可,你去请来他们的厨子,照着?阿满喜欢的菜色做上两?桌……”
欧阳管家很担忧:侯爷,别请厨子了?,赶紧请太医给您看看脑子吧!
他敢想?不敢说,喏喏应是。老恒安侯根本不介意旁人的想?法,到他这?样的年岁和?地位,除去面见圣上时需要收敛一二,偶尔被亲孙子气到无言,其?余时间均是随心所欲。
他乐意对絮敏的孙女好,谁人敢有意见?!
院内的薛满听闻情况后,问俊生及苏合等人,“你们老侯爷以前也动不动搬椅子在门口堵人?”
俊生摇头如?拨浪鼓,“阿满姐姐,老侯爷位高权重,从来只有别人去见他的份,哪怕世?子亦是如?此。”
苏合跟着?附和?:“老侯爷常年行军打仗,习惯军中作风,奉行从令如?流,能强攻绝不怀柔。”
“那依你们看,他这?么反常是有什么目的?”
“想?让姑娘掉以轻心,骗姑娘出去,再用姑娘来拿捏世?子?”卷柏合理?地猜测,“世?子如?今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侯爷定是怕往后更难掌控世?子。”
“有道理?。”薛满点头,“我不出去,老侯爷会不会责罚你们?”
“阿满姑娘放心,我们都是瑞清院的人。”经过数年谋划,世?子已?将瑞清院打造成铜墙铁壁,院中甚至有通往府外的地道,足以保证安全。
瑞清院的众人一致对外,认定老侯爷居心不良。后者顶着?秋阳,在瑞清院外坐足一个时辰,直至许清桉回来都没等到薛满现身。
许清桉早已?得到消息,见面时便开门见山,“祖父请回吧,阿满不会见您。”
“本侯等的是她,要你来多嘴多舌。”
“阿满是我的人,祖父想?见她,自然要先经过我的允许。”
“你的人?”恒安侯问:“那本侯问你,她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家住何处,有哪些亲人尚在?”
恒安侯仔细观察许清桉的神色,见他无话可说后得意一笑?,毛头小?子,还差得甚远!
“无论阿满是谁,她都是瑞清院的人。”许清桉道:“只要她在瑞清院一日,我便会保护她一日。”
恒安侯从鼻子哼出一声,“臭小?子,你当世?上只你一个好人?本侯也放话在这?里,无论阿满愿不愿意,本侯都会为她保驾护航,不许任何人欺侮她。”
欧阳管家、侯府护卫、仆从婢女们:……老侯爷,您是最有可能欺侮阿满姑娘的那位。
许清桉也在思考,祖父为何突然扭转脾性,对阿满从嗤之以鼻到关怀备至?是假装?不,祖父不屑于假装。那便是另一种可能,祖父他——
“老侯爷。”欧阳管家适时道:“天色不早,七表公子还在等您检阅功课,您不如?先回去休息。”
“成吧,我明日再来。”恒安侯起身松动筋骨,“记得将东西?送进瑞清院,席面也让阿满小?姐趁热吃。明日再去查查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给瑞清院全都送一份。”
阿满,小?姐。
欧阳管家恭敬道:“是,老奴遵命。”
恒安侯精神?奕奕地往外走,忽听孙子道:“祖父,我想?出府另住。”
恒安侯头也不回,“你可以走,阿满留下。”
许清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祖父的种种异样,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已?知晓阿满的真实身份。
似祖父这?般看重门第之人,能入他眼的身份必是不可小?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名门世?族?
他招来蜚零,“去查本朝二品官级以上,家中有十八岁内女眷的人家,无论嫡庶,名中带‘满’字者优先。”
蜚零是个听话的下属,主子要他查,他便去查,哪怕京城权贵众多,调查起来耗时耗力。
许清桉进入瑞清院,刚过走廊,便见薛满迎在门外。
秋色庭院中,她朝他有模有样地作揖,“阿满恭迎许少?卿回府。”
她笑?容晏晏,似是从晚霞中挑落的一缕明煦,轻易点亮他的内心。
他走到她的面前,唇畔噙着?一抹真心实意地笑?,“阿满管家,今日一切可安好?”
阿满管家?这?个称呼好极!
薛满神?色雀跃,“我今日数礼数到手软,好得不能再好。你呢,几时去大理?寺报到?”
“三日后。”许清桉问:“想?好今晚去哪用膳没?”
“我听苏合他们说,近水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皇亲国戚们经常在那包场,但我只有一百两?银子……”不够花怎么办?
许清桉递给她一把钥匙,“这?是我库房的钥匙。”
“你要交给我管?”
“嗯。”
薛满不客气地收下,“也对,当管家的第一步得学习管理?库房,你放一万个心,我绝对有账必入,不贪污公家的一针一线。”
“不报假账了??”
“……”她嚷嚷:“几文钱而已?,不许旧事重提!”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每日贪几文钱,数十年后也能腰缠万贯。”
“那钥匙还给你,你爱找谁便找谁管。”
“我还有话没说完。”
“我不乐意听了?!”
“我允许你腰缠万贯。”
“……”
“本少?卿养得起你。”
*
按照约定,许清桉和?薛满前往近水楼庆祝升迁之喜。许清桉已?提前定好二楼的雅间,设大、小?两?桌,主仆们分开用膳。
许清桉与薛满坐在大桌,由薛满熟稔地点菜,“凤穿金衣、百花鸭舌、鸳鸯戏飞龙、翡翠豆腐盒、麒麟鲈鱼、杏仁酪、栗子桂花羹……”
她一口气点了?十二个菜,“每桌各上一份,对了?,再添两?壶琥珀蜜茶。”
小?二边记菜边道:“小?姐一看便是咱家常客,点的都是招牌菜,吃得绝对尽兴。”
薛满没将他的话当真,做生意嘛,嘴甜很正常。
等小?二离开,许清桉问:“阿满,凤穿金衣是什么菜?”
“炸鸭肉卷。”
“鸳鸯戏飞龙?”
“榛鸡肉。”
许清桉再一次肯定她是京城人士,至于具体身份是谁……他忽然想?叫停蜚零的任务,或许维持现状便很好,他会是她最信赖亲近的少?爷,会竭力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不会有旁人的存在。
卑劣的念头转瞬即逝,他自嘲地想?:连祖父都能说出“无论阿满愿不愿意,本侯都会为她保驾护航,不许任何人欺侮她”的那番话,他既认定了?她,又有何可惧?
阿满并非他的所有物,相反,她对他有救命恩情,他有责任帮她找回家人和?记忆。
薛满没察觉到他的走神?,“少?爷,要是老侯爷明日还来,我能不能在瑞清院里见他一面?”
“你想?见他吗?”
“有点想?,毕竟阿大还在他手里。”
许清桉虚心求教,“阿大是谁?”
“我们的龟龟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薛满道:“本就是买阿大陪阿理?,买阿理?陪阿大,如?今阿大不在,阿理?一只龟多寂寞。”
阿大,阿理?。
许清桉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即推翻猜测,呵呵,应当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