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佩梅闻言,不由地看向姑姑。
丁女瞟她一眼,与她道:“听公公的话,此处是始央宫,宫里公公说了算。”
吴英被她这般一说,往上扬的嘴角又扬了扬,露出了丝笑意,他道:“姑姑还是喜欢抬举我。”
“娘娘以前跟我说的,娘娘说的,足以丁女铭记一生。”
吴英脸色稍霁,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再候片刻,太孙也快了。”
“是。”佩梅此时发出了轻微的诺声,引来了吴英的注目。
他看了这垂着头,跟此前丁女认错的姿态一模一样的太孙妃一眼,被这出奇相似大胆妄为又可怜兮兮的主仆俩给弄笑了。
还给陛下带娘娘的东西,还知道上什么的孝敬才是好。
那礼,可是送到陛下的心坎上了。
这宫里,也就死了的人的情分,让陛下觉得还有两分真情意了。
这厢,吴英尚未说话,便见小殿外响起了一阵急步声。
那脚步声太急了,近乎是快跑着过来的,可见脚步的主人的心急与失态,吴英心神一敛,就见那小太孙妃此时抬起了她的小脑袋,手扯着宫裙,快步朝门跑了过去。
只见片刻,两人在大打开的门前相拥,一人在门坎外,一人在门坎里,在门坎处急切相拥。
被诩儿拢入怀,佩梅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惶恐,在他肩头悲切哭出声来。
卫诩急喘着气,朝吴公公那处看了一眼,见吴公公神色如往常般看不出悲喜来,他收回眼,拍着梅娘的背,在她耳边轻声抚慰道:“嘘,嘘,嘘,梅娘不哭,诩儿回来了,不哭,一切有我,没事的,诩儿知道怎么办,你不要怕,没事的,诩儿知道怎么办……”
他不停地说着“诩儿知道怎么办佩梅那被恐惧不安占据了的心终是安定了下来。
诩儿有她,她也有诩儿。
她还是有可以靠的人。
她还有姑姑帮他们。
梅娘啊,不能哭了,不能了……
佩梅强逼着自己抬起了头,她憋住了泪,双目坚强地看着诩儿,道:“诩儿,梅娘也知道怎么办,梅娘听你的。”
卫诩险些儿掉下泪来,他扶着佩梅的肩膀,从门外跨入门内,把佩梅安放在自己的身后,便朝吴公公和丁姑姑走去。
走到两人面前,他身子往右一偏,朝丁姑姑突然弯下了膝。
“使不得!”吴公公发出了错愕的一声。
丁女也慌忙双腿着地,先他一步,跑到了地上。
只见卫诩蹲身,前脚一弯,在空中虚跪了一记,便站了起来,往前一步,弯腰扶住了已经跪了下去的姑姑。
他扶了丁姑姑起来,在起身之际,他道:“谢姑姑,代皇祖母代母亲代诩儿顾我梅娘,让您受累了。”
丁女被扶起,她神情微讶,等到站定,她的讶色也收了起来,她看着这个才一别三日,身上就有了坚韧果断气势的太孙,头恭敬低下,谦卑道:“这是奴婢份内之事。”
当真是命运催人熟,太孙有锋芒了。
兴许,太子不在宫里了,也是好事。
“公公……”卫诩说罢,转向吴英,朝吴英抱拳作揖礼,“我想带梅娘进我安榻之处聊几句。”
“太孙客气,您自便。”吴英说着,转向丁女,“姑姑,我带你出去转转,门外有一梧桐,长得极好。”
“有劳公公。”丁女朝他走来。
*
“诩儿身子好了?”还未进内,佩梅便迫不及待发问。
卫诩只顾看她,见她脸色惨白,眼下还有青黑,他心口作痛,这时见她一开口便是问及他的身子,自己的身子却是不顾,他心口此时又是剧烈一痛。
他到底错了。
是他害了她。
他怜爱的摸了摸她的眼边,进了住处,把她拉开床上坐下,见她嫌自己的外裙脏,直着上半身不愿意坐下,他把她按了下去,低头看着她道:“梅娘,坐下,听我的,你不听我听谁的?”
“是了是了。”是极,佩梅便乖乖的坐下了。
她不能连诩儿的话都不听了。
“是来问我父王的事吗?害怕了?怕我被牵连?”卫诩说着蹲到她面前,把她带着冰气的手纳入他的手中,天可怜见,她的手比他这个病殃子的手还凉,“怕我也被贬?”
佩梅的眼睛又起了雾气,她的身体好冷,“诩儿,以后怎么办?父王的不孝不恭,天下皆知,往后不管你成了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会跟你提及父王。”
佩梅没敢说她的言下之意,是以后诩儿彻底与皇位无缘了,皇帝陛下斩断的不止是与太子的父子缘,还把太孙与他的祖孙缘分也斩断了。
诩儿往后能得善终,便是最好的结局。
可诩儿苦苦挣扎,不只是为了活命呀……
诩儿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学问不天真,却还是为着天真的小娘子,卫诩不禁笑了,他怜惜的抚着她眼里掉出来的泪,与她轻声道:“不怕的,不怕的,梅娘,我知道皇祖父的志向在何处,我知道我能为他做什么,那是皇帝,一国之尊,这天下最不守规矩的人,便是他,你当你为何能入凤栖宫?你才及笄不久,还是我之妻,他却敢用你进凤栖宫,你觉着他那是那种墨守陈规,因循守旧的帝皇吗?还是说,他是那种当用即用,只要于他的局面有益,就敢独辟蹊径,别出机杼的帝皇?”
“皇祖父历来,独树一帜。”佩梅隐晦回道。
他这些年杀的臣子,看似是怒举,实则是把握住地方实权世族家中大半的可用之材杀掉了,这些人后继无人,朝中无人再替他们守着殷实的家底,旧权与新权交替,就会激发民间新的变化。
新权为巩权,就会做出一些得民心之举。
近十年卫国层出不穷的为民出头、为民作官的事情数不胜数,便连都城的说书人,案头都多了不少能说的话本。
茶馆也多了许多说书人,茶馆频开,茶客也多了。
因着各地开放路引,令商人进出地州方便,便连离都城几千里的远方客商,也会带着马队前来都城。
她表姐夫能做得起那个皇商,被陛下看重,也跟这些年各地开放路引,为民谋福举的清官变多有关。
听她祖父的话外音,这些官员,有不少就是皇帝的第一亲信,是陛下打他们小时候就亲自挑出来培养出来的。
例如那个户部尚书,徐中,便如是。
徐中入朝,以后是要接替萧相的。
徐中之后,新入朝的那几个在民间有声望的官员,怕也是皇帝的手笔。
朝廷快要全部是陛下的朝廷。
朝廷里能与陛下抗衡的权臣世家,已经不多了。
便连狄家也已彻底没落。
“梅娘,妹妹,顺势而为,诩儿只要不死,会护住你的,你且放心。”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呆在凤栖宫,要是能守住凤栖宫,就替我守住,守不住也无妨,你来我身边,无论何时,诩儿都带你过活,你不是无依无靠,”卫诩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一字一句说着他的承诺,“诩儿就算死,也当尽力护你与佩家周全,你要信我。”
第155章 骆王回来后,迅速在都城累积了一定的声望。
“是了!”
佩梅擦干脸上的泪,将将抬起手,她的脸上被一只微凉的手覆上,诩儿叹惜道:“梅娘,你要信我。”
佩梅又颔首。
她信他。
她这一信,就是信了一生。
直信到诩儿死去那天。
而他一生,如他所言,他护了她一生,也护住了佩家。
这时的佩梅尚不懂她的太孙夫君此时下定了何等决心,她带着卫诩给她的信心离开了始央宫,等到路上,和姑姑说起诩儿来,她的口气也轻快了不少,她小声与姑姑道:“姑姑,诩儿身子好了,他有他的主意,您别太担心他,他会好的。”
太孙是已不是此前的太孙了,但愿他在陛下手底下存活,能如陛下的意,保下自己的命。
且那不是她一记宫女能管得了的事了。
丁女浅浅颔了一记首,当是回了太孙妃的话。
*
次年。
腊月二十三日,卫国小年日。
凤栖宫内,前来代皇帝下赏赐的内侍监太监得了太孙妃亲自递上来的赏,他脸上堆着笑,弯着腰,恭敬对着正得圣宠的太孙的正妻佩氏孙妃谄笑道:“谢殿下的赏,这大好的日子,奴婢就不推拒了。”
内侍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恩赐。
其中的一半,皆是各地送入京的鲜活贡品,远至东海的海鱼海参,南邦的鲜果花草,西边和北边的牛羊,这些皆是各地献给顺安帝过年的贡品,才送到朝廷上,这天就有一些要入凤栖宫的库。
凤栖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佩梅自己主掌,给凤栖宫省了不少用度,这次的珍物一到,她已想好了年夜的菜单,以及送至始央宫的孝敬。
有些辈分大,年纪大的宫妃,也可以分送一些过去。
佩梅这一年精打细算,日子过得极为简朴,不过对下面人的赏赐,她从未手软过。
这公公握着手里份量颇不轻的荷包,心里猜着这怕是块金子,心里甚是美滋滋。
这金子送出去,要是送得及时,他一家子十几口人,也是能过一个好年的。
这年景是越来越好了。
宫里看似苛刻,活路还是有的。
公公高兴,佩梅也知道他认为没有白走这一趟,她小嘴一拢,露出点浅浅淡淡的笑意来。
那笑意稍纵即逝,未在她脸上久留,她朝公公又递去一个袋子,道:“这里有一点碎银子,抬东西来的公公们也辛苦了,过年大家都忙,想来也没闲工夫喝酒,就不给大家打酒喝了,还请公公把这点碎银子分下去,这也是凤栖宫过年给公公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凤栖宫没有了皇后在的时候大气冰冷,小太孙妃是节俭又小心翼翼的,对他们甚是客气,没那么的高高在上,但主人随和也有随和的好处,有时候他们要是来凤栖宫来得正是时候,还能在凤栖宫蹭一顿小厨房的饭菜吃。
是以内侍监的太监们皆喜欢往凤栖宫跑。
这太监趁着大伙儿忙,抢了这个送赏赐的活,自己下面的人也有赏赐,也有个说法,当真是喜不自?*?胜,脸上堆着的笑更是浓了七分,“谢殿下,谢殿下,您这边可有什么要奴婢捎带的?奴婢底下有个人,正好是太孙殿下殿中洒扫,您这边要是有东西捎给殿下,我这下一并带过去,等到午间,太孙从陛下那读书回来,就能看到您的东西了。”
佩梅也没什么带给诩儿的,自下半年开始,她偶尔能去往始央宫见诩儿,诩儿一个月也能来凤栖宫一两次,中间还有能来往两宫的人给他们捎送东西,不再像此前一样,便连送口吃食,也颇为不易。
可公公提出这个提议,自有公公的心意,且这个公公跟诩儿也颇为熟稔,是经常帮着诩儿跑腿的,不能驳他的面子。
是以,佩梅连忙道:“还请公公稍等,今日小年,我正好做了一件新衣裳,还请公公帮我交给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