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时也,势也。
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顺安帝眼神冷漠,嘴角冷冷往上一勾,开口打破了此次沉静:“做成它,朕有赏。”
他会大赏!
“臣知道,臣会的。”佩准跪着说话,没有起来的意思,又跟皇帝问道:“那这两个人,老臣带了?得空有机会,便把他两个人带到您跟前,让您掌掌眼?”
“还没带?”
“家父说了,得先跟您说一声。”
“呵,”皇帝嗤笑,“朕的内阁没你父亲,乃朕有眼无珠。回头你帮朕问问,看看老学士什么时候得空往朕的内阁走一走,串串门,也好让那几个老阁士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佩准背后当真是冒出了一股接一股的汗,他苦笑着磕头:“您饶命,佩家当真只有那保命的力,指点江山,佩门实乃有谋无勇啊。”
“滚。”皇帝不想看到他了,也不想再听这不要脸的说话。
“谢陛下隆恩!”佩准大喜,麻利爬起,提起衣裳转身便往殿外跑。
吴英看着桌上后来的那份没动的膳食,挑起白眉,诧异道:“佩大人这是不饿了?”
“拿过来朕吃。”
“这份老奴吃罢,我再去给您拿一点。”见皇帝还想用膳,吴英欣喜。
虽说圣医说不能让皇帝撑着了,可皇帝一有好胃口,吴公公还是会给皇帝多盛一点来吃。
“你饿了?”
“是,奴婢饿了。”
“那你吃完去拿罢,朕先理理。”
“是。”吴英坐在佩准的地方,把给那饿死鬼投胎,却一下子又不饿了的佩大人的膳食用了。
皇帝寻思着佩准将将所说的话,想着精铁出世,他该如何处置的事,他看着吴英用饭,殿内一片安宁,只觉始央殿的岁月有着从未有过的静好。
卫国从未如此富裕过,他亦未曾如此富有过。
……
又过半旬,太监的宫人房建成大半,其速度之快,远超乎佩梅的预料。
等到与周二公公在宫人房又相见,因着佩梅这大半月已见过他三次,她对这位在前朝走动的周公公已有些熟悉,也对他为何能在前朝走动的能耐有了一定的认识。
周公公看似文雅,实则雷霆手段,铁面无私,佩梅听三娘打听到的消息说,这位公公时间也是处置了不少人,且从不跟人讲人情,但凡他捉到有偷工减料且偷懒乱规矩的人,他是格杀勿论,哪怕错杀也绝不做那手下留情之事。
行事手法,颇像皇帝。
工匠们建屋子的速度便快了上来。
以往,佩梅在书里看到如此像“暴政”一样的事情,对那受苦的人颇为不忍。
如今,她还是不忍。
只是当她发现她的生死和这些下等的人一样不保,且她怜惜的这些人但凡有机会能踩在她的头上荣华富贵,他们的脚下对她只会毫不留情时,那些来自她心底的怜悯,便变成了如今的悲伤。
她悲他们,也悲自身。
生而为人,所有诗句当中所描述的那些诗情画意,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不停的构陷与欺压之上,那是想求真求善的诗人们构造出来的幻象。
这世间哪有何岁月静好,从来不过是强者胜,弱者死。
软弱便是意味着过早的死亡,消失。
她也是人,她不想死,是以,不能当弱者呐。
她也是悲苦的人,没人再可怜她,她便需可怜自己,救救自己。
人间从来便是修罗场。
周二又见到她,见她面孔稚嫩似少女,但脸上那双像菩萨一样似悲似喜的眼睛实在令人难以忽略,难以把她当作无知少女看待,是以,他秉持了第一次面见她的态度,恭敬有礼之余,保持着一定的主与仆之间的距离。
他还是恭敬有加,不仅仅是因着有佩准大人在其间,一半的原因,是她那双令他心里颇有些敬畏的双眼。
不过,她娘家近日着实耀眼……
这日午间,他陪她看过屋子所建进展,又到了门口相送她离开之际,听她客气朝他道“公公留步,”周二略一思忖,张口便道:“常侯爷回来了,您知道吗?”
佩梅顿足,摇头,“不知。”
又道:“外面的事,还是上次陛下开恩,让家父见了我,我从家父嘴里得知了一些。”
她不敢打探外面的事情。
皇后娘娘在世时不曾做过的事,她皆当是忌讳,从不逾界。
说罢,她眼带希翼看向开口的周公公。
周二看她想听,便躬身道:“侯爷带回来了一个姓余的大师,听说这位大师颇有些门道,陛下这两日会接见他。”
佩梅把他的话在心里品了品,抬眼正视周二,道:“可是,我父的精铁已经炼成?”
这小贵女,当真是会听话,周二垂眼,掩去眼内赞赏,垂眼躬身,不发一语。
“多谢公公。”公公有知会之恩,佩梅捏着袖子稍作了迟顿,到底还是从荷包摸出了一小块碎金子出来。
金疙瘩虽小,可值十两白银了。
这是佩梅近日以来,给出去的最大的打赏。
从未收过她赏赐的周二诧异地看向她,只见太孙妃微微抿唇,淡淡一笑,道:“喜钱。”
喜钱?
也是,确乃喜钱。
佩大人这次之功,要历史留名了。
要不,周二也不会想贪点便宜,把这消息透露给了他女儿。
周二不收赏钱,他喜欢权力,但不喜欢权利。他一个太监,沾权力还能周旋于权臣之间,沾上利字,只能得一个“死”字,是以他是谁的钱皆不纳入。
但这个喜钱……
周公公接过,沾了沾喜气,又把这喜钱转手递向了扈三娘,“奴婢还未向凤栖宫的姑姑姐姐正式问过好,太孙妃给奴婢的赏钱,还请姑姑帮奴婢去内务府那里置办点布锦,给宫里的姑姑姐姐扯一身素衣裳穿穿。”
他清秀的脸孔这厢温润如玉,又道:“姑姑过两天去便成。”
他会叫内务府这两天把布锦准备好。
三娘转头看向太孙妃,见太孙妃朝她颔首,便朝周二略施一记福身,接过了周二手中的碎金疙瘩。
众目睽睽之下,周二接了赏银,也算没接赏银,回去的路上,路过空旷之地,三娘问太孙妃:“周公公给您递送这个消息是何意?他这是在讨好您吗?还是在对着佩大人示好?”
“向父亲示好罢。”佩梅颔首。
“您好似,不太高兴?”
“不是,我只是想,诩儿到哪了。”
此话一出,这厢因听到了极好的消息,脚步略有些轻盈的三娘脚足顿时一停,等到她又抬步,跟上佩梅,她的脸便也冷厉了,她道:“太孙吉人天相,必会万事顺遂,养好身子回来。”
她说着时,看着太孙妃的脸不放,只见太孙妃的脸上不见悲喜。
她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淡得像这春末夏初里的风,也深得像这春末夏初里的翠色绿叶。
丁大人走后,那个惶恐薄弱的小娘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淡定又深沉的太孙妃。
“嗯。”佩梅淡淡一点头。
“您还会见到佩大人吗?”三娘问,“要不要这几日殿内多备些肉留下?奴婢把肉拿盐腌好,能多放几日。”
“备一些罢,父亲可能见不到,”佩梅算了算时间,道:“苏表姐兴许会来。”
她表姐也有一段时日没进宫来了,这次表姐夫把人带回了卫国,表姐夫也有功,表姐这次若是来见她,想来前朝就是有人参表姐夫,也会被苏姑父大骂回去罢。
“是极!”三娘一想确是。
前段时间佩大人已见过一次女儿了,这么短的时间,父女俩不方便见第二次,可禄衣侯夫人为避嫌已有了一段时日没来了,这次该到她来的时候了,“侯夫人吃得精致,往常来凤栖宫,那味重的菜她是不沾筷的,那日的菜肴需精心准备一番才成。”
如此才能得侯夫人慧眼青睐,朝席面上多瞧两眼。
佩梅从丁姑姑那听说过皇祖母对她表姐的一些说辞,说皇祖母碍于禄衣侯之功,常对她表姐表示喜爱之情,可心里实则对她不擅言辞说话的表姐颇有些厌烦,可她表姐又是个好静之人,往往皇祖母停了话不说,不叫她走,表姐便能安静陪皇祖母坐到皇祖母让她走之时。
皇祖母嫌弃表姐过于木讷,安静得像个死人,却又时不时叫她表姐进宫陪上自个儿一段。
是以凤栖宫的老人皆对她表姐颇为熟稔。
姑姑在世时,也称表姐是个她看不懂的妙人儿。
这与佩梅对她表姐的印象颇有所出入。
佩梅的表姐对佩梅来说,是个极温柔的女子。
佩梅的印象当中皆是她表姐的温柔灵动,从不觉着她表姐是一个僵硬木讷的愚笨美人。
但世人皆道她表姐愚痴,凤栖宫的人也当她表姐是一个精致的死板美人,佩梅以前对这种与她对她表姐的印象有所出入的看法颇有所不解,而今来看,表姐能让世人当她愚笨,又恭恭敬敬地把她当人上人敬着,而自家人又极心悦喜爱她,这何尝不是能耐。
第201章 他终是来信了。
又过二日,始央殿的小公公送来了禄衣侯夫人即将到访的消息,三娘听了当即看向了太孙妃。
见太孙妃笑了,她薄唇浅浅一抿,跟着面露欢颜。
小拾八公公这次没拿太孙妃殿下的赏,他满脸喜庆,和佩梅道:“殿下,想必您也听说了,是大喜,奴婢还想拿银子给您讨好您,没有您还拿银子给奴婢的道理。”
佩梅乍听,啼笑皆非。
不过小公公的喜悦却是真真的,她见着也高兴,送了小公公出门,小公公路上跟她吱吱喳喳,透露了前朝的不少动静来。
她父亲的铁当真炼成了。
她父亲被请到工部去了。
她祖父这两日被皇帝请到了宫内阁老们所住的翰海阁入住,乃陛下对佩家莫大的恩宠。
佩梅听到这,心下乍惊,看向小公公的眼神瞬间便变了。
“拾八公公,可知我祖母和母亲的消息?”佩梅问时,只觉她胸口发紧,脑袋一片混乱嘈杂。
“啊,佩老夫人和佩夫人?”拾八公公不解,见她脸色发白,眼睛发僵且直,忙不迭道:“去德和郎府了,德和郎夫人请她们过去小住了。”
说着,他也有些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跟吓了他一跳的太孙妃道:“还好我这几天都跟着师爷,知道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