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她是曾有失误过,可她对的时候,比她那一两次的失误多得太多了。
“卫襄打了他媳妇?”顺安帝没就他最后的这句话说什么,不过对卫襄的行为倒是颇有点匪夷所思,“他那个顺着他的刘氏?”
“是。”
顺安帝愣了一下,当下笑了,他道:“朕要是当年敢这么对他母亲,莫说打了,但凡朕有这个意思,他母亲能抓花朕的脸。”
陛下又笑了,吴英也不知是不是黄昏在即,陛下的心又回到了过去,不在乎曾经的伤害了,可陛下笑了,为他当年拥有过的夫妻之情笑了,侍候了他一生的吴英也想笑,甚至他看着因着老得不成形的皇后还在回忆过去的老陛下有些鼻酸,他躬身笑道:“您呐,出于您的心思,什么都是娘娘对,她不对,您不得也得包着点她呀……”
顺安帝看了眼吴英,看穿了忠了他一辈子的吴英的心思,他收回了当年和狄女的过往,和吴英道:“卫襄有一点朕也不能说他不好,他知道朕对他母亲的芥蒂,是以这些年,朕当年没做的,他都想替朕做到了。”
陛下都看在眼里,吴英躬身,静待陛下的表态。
“可这治国,跟治家,”顺安帝扔了手中一直拿着舍不得放的折子,瘫下身子倒在龙椅上,他道:“其实是一样的,不用心,太绝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第44章 他母妃要是没了我,他能活几天?
吴英躬着身,没回陛下的话。
娘娘也说了,太子像她,说起来太子是有点像她的,绝决起来对自己都狠的人,对别人可想而知。
“你去前面看看,顺安帝沉思了一阵,道:“太孙要是醒过来了,没什么大毛病的话,就扶来见朕。”
顺安帝倒不是要帮皇后,只是太子驳下的面子,他得替太子妃找回来。刘氏这些年安安份份当着她的太子妃,对外谦和温婉,对内恭敬小心,行事无不妥帖的地方,这等贤妇太子说打就打,传出去他卫家成什么了?
他对皇后尚且如此,对贤淑良德的儿媳妇受的不公,传到耳朵里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他朝廷安稳,上下的人心齐,靠的就是他多?*?年治国治人的公平,他不知他死后卫襄要如何稳住人心,但只要他还没死,卫襄就不能坏了他定下的规矩与道。
“是。”
吴英还没走,见陛下突然道了一句,“卫襄为何要拦下他们?”
“这……”吴英错愣,过了片刻他斟酌着回道:“奴婢一时也想不清楚,奴婢猜可能就是这是皇后娘娘出的这主意,似是没有提前和他商量,惹怒了太子爷。”
“好,去罢。”
*
太孙殿下半途休克了过去,章承林吓出了一身冷汗,等到连施了三针,太孙殿下的气息强了起来,嘴里还能发出呻*吟声,章承林捏着手中的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已没有了力气,朝小吴公公看求救地看去,小吴公公立马坐了下来,急问道:“章小太医,怎么了?”
“后生已没有力气了,无力拔针,还求公公去太药局走一趟,找一个人来。”太药局危矣,可章承林这厢确实是无力做后面的事了,他不敢在脱力的情况下去拔针,一个拔不好,太孙殿下就有性命之险,他不敢冒这个险。
“怎么回事?”小太监见他这等时刻居然说出这话来,当下就恼了。
“公公去罢,”腿上的诩儿已睁开了眼,见母亲满脸的泪,他还朝她笑了一下,见他眼睛清明,刘氏喜极而泣,抬头朝小吴公公道:“这位小太医已经尽力了。”
大冬天的,他头上的发都湿了。
“是,太子妃,奴婢这就去。”太子妃发了话,小吴公公顾不上抱怨,又去该死的太药局找人去了。
吴英出来,小徒弟不在,等问清楚了情况,他朝被扶在一角坐下的章承林走了过去。
章承林本在喝太子妃娘娘好心替他请来的茶水,才喝了一口吴公公就来了,等到吴公公探试过太孙殿下的情况问完话,居然朝他走过来,章承林想咽下这杯水也无心去咽了,他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两手合拢揖起,等着吴公公的责难。
哪想吴公公只是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背,朝龙椅下方摆着的太师椅走了过去。
“娘娘,天已黑,您可用过晚膳了?”吴英站在狄皇后的面前,躬着身恭敬问道。
皇帝好涵养,他身边的这个皇宫第一公公亦如此,就是当年请狄皇后入冷宫,也是恭恭敬敬请她进去的。
面子情,皇帝都给了她,是以狄皇后这晚膳没用,人家客气一句,她也不想真在始央宫用膳给皇帝添堵,便淡道了一声:“谢吴公公关怀,本宫用过了。”
“是,陛下让我过来说一句,等会儿太孙殿下要是醒了,使得上力气的话,就去正殿一趟。”
闻言,狄皇后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她颔首,“本宫知道了。”
还在地上一动不动支撑着卫诩的刘氏闻言泪流不止。
小吴公公那边很快就带来了另一个人,是太药局药库的一个抓药大夫,小吴公公进来就急喊道:“奴婢只在太药局的药房里找到了这个,奴婢问他能不能拔针,他说能,奴婢就带过来了。”
“郑师傅。”章承林见到来人,惊喜地叫了他一声。
那郑师傅朝他点点头,就飞快去看了病人,见病人脸色红烈,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说了一句“得罪伸手就拔针,吓得刘氏惊呼了一声,如若不是身后的儿媳妇定住了她的肩膀,她险些歪倒。
来人的手比章承林的要稳,章承林这厢也过来了,跪坐下来牢牢地看着太药局药房师傅那一笔稳准漂亮的拔针手法。
随着针一根一根拔掉,卫诩只感觉身上的炽热慢慢平息下去,他脸上那异常的红韵也消下了不少。
“学生这针可是下准了?”章承林见郑师傅拔完针,他长嘘了一口气,虚心请教道。
郑师傅瞟了他一眼,章承林正要再虚心问话,但他一随着郑师傅抬起的眼睛往上一看,看到了吴公公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太孙能动了?能动就扶一扶罢,太子妃已经在地上坐了一阵了,你们这还有药吗?替太子妃看看脸。”太子妃肿着一张脸坐在这大半天,太药局的人先救太孙殿下无可厚非,可皇家的儿媳妇还肿着脸在这他们还有闲心谈话,吴英也是觉着他这些年让太药局的日子太过好了,简直没把他们皇家看在眼里了。
吴公公这话一出,章小太医如梦初醒,歉疚地看着太子妃,郑大夫不是太医,但他就职太药局,也是个大夫,这厢看到章承林那大打开的箱子,里面就有他备好放下的伤药,当下就翻开了箱子的第二格,拿出了药交到了章小太医的手里。
“有药。”章承林忙道。
“给我就好,我给我母妃擦。”佩梅见苑娘姐姐家的小师弟一副生疏笨拙的呆样,伸手替他解了这个围。
“是。”章承林感激地看向她。
太药局就几个人,他是太药局最小的太医,可在前辈们都不在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郑师傅就是医术比他好,因着他不是太医,也不能出这个头,可让他出头,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寻些什么求罪的话说才好。
“太孙可能起来了?”佩梅又道。
“能能能。”章承林先看了郑师傅一眼,见把脉的郑师傅放下了太孙殿下的手朝他点了点头,他忙道。
佩梅也不由随着他多看了那胡须发白的老者一眼,其后扶了诩儿起来,只见诩儿定定望着她,眼眶发红。
佩梅朝他浅浅一笑,在小吴公公的帮忙下,扶了他去坐下。
“太子妃,我来扶您。”吴英则亲自扶了刘氏。
刘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她身在内宫,当的还是太子妃,实则很少见到当皇帝的公爹,还有公爹的身边人。吴公公身为皇宫的大总管,侍候在皇帝左右,内宫之人很少见到他,这宫里兴许只有她婆婆有那个机会见到他,可她婆婆也不轻易见始央宫的人,都是让丁内司去接洽的,从不轻易让吴公公进凤栖宫正式面见她。
是以刘氏这些年还真只见过吴公公几次,以前只听说他不近人情,对所有求情的人从不会网开一面,落到他手里就是一个死字,如今真亲眼见到了,方发现这人和传说当中的那个吴公公出入颇大。
比起太子身边的那个一心只为太子的小福子,帝皇身边的这个老公公显然要大气大度许多。
“拿片参片让殿下放在唇下含着。”见太孙过去坐下了,太子妃也走了,这厢郑师傅小声叮嘱了章家的小太医一句。
“谢师傅提点,我这就拿过去给太孙殿下。”人总算救过来了,章承林别无所求,人家说得小声,他却大声朝老师傅道了一句谢,引得上位的狄皇后的眼睛都从儿媳妇孙子身上挪到了他们脸上。
章家这个小傻子,郑师傅摇摇头,起来后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
卫诩被扶进始央宫顺安帝就寝的大殿不久,外面响起了小吴公公的声音,只见小公公用喉咙喊破了后像鸭子一样的嘎哑嗓子在外面道:“陛下,太子求见。”
吴公公听着,他那没成气候的小徒弟像是都要哭了。
他看了眼将将被他搀扶到了椅子上坐着的太孙,见他瘦得只剩骨头在架着的脸明显僵了一下,他掉头转身陛下,问道:“陛下,让太子进来吗?”
“传。”卫襄很少不请自来,他来了顺安帝都是见的,他对他这个儿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不会藏他事。
“是。”
卫襄很快大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他连眼睛都没斜视坐着的卫诩一眼,掀袍跪下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起,坐。”顺安帝一如以往对他无所赘言,只是见太子这一请安,他那孙子也站了起来,随即跪下,等到卫襄一起,他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跟着起。
仿如惊弓之鸟。
老狄女说卫诩像他,顺安帝可没看出有哪一点像,可能就是他那身架骨和那张脸,身上长点肉的话,可能兴许和他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来有事?”顺安帝带了小辈一眼,问了站在殿中间不动的太子一句。
“儿臣来请罪的。”
“请什么罪?”
“为儿臣的一时冲动,”卫襄看着上头温和威仪满身帝王之气的老者,沉声道:“儿臣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儿臣的发妻,是儿臣的不对。”
“哪不对?”
“湘娘乃我正妻,乃东宫正妃,储君王妃,儿臣随心所欲当众折她的面子就是折辱了她身为王妃的尊严,是儿臣的不是。”
“还有呢?”
还有?卫襄自认他已自省过度了,半晌没明白他父皇的意思,他蹙着眉,看向顺安帝,“儿臣还有哪不是,还请父皇指教。”
“朕听说你对着你母后大声咧咧……”
顺安帝话一出,卫襄脸色大变,他身上气息顿时突变,一身的怒火冲天。
“您为何至今还护着她?她做了什么事难道您不清楚吗?如今我好不容易跟了您一些年,她就又出来捣乱,她自己做错了事不要紧,她还带着湘娘也如此,父皇,您明鉴,若不是她,湘娘岂会与我作对?他……”
卫襄说着手臂一转,手指着卫诩,看着顺安帝怒火涛天道:“您以为我不心疼湘娘?那是我的太子妃!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就是诩儿,这些年我为他求过多少人?我若是不心疼这孩子,他能活到今天?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祖母对他是真心好,可您不能不知道啊,他皇祖母是真毒,她见不得人好过,他母妃要是没了我,他能活几天?”
“闭嘴!”见他口无遮拦,顺安帝也怒了,“她再有如何不是,她也生了你,你糊涂,她没糊涂,她没少为你担事,卫襄,你身为太子的大度呢?你竟说出这等丧尽天良的话来。”
顺安帝当下就明了了老狄女说太子像她的话来,太子在私情上的执拗偏激,简直就是跟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这平常看不出来,一被刺激,原形毕露。
第45章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仅带着愧疚死去。
“太子,卫国以孝治国,以长为尊,立国之本到了太子嘴里居然遭到了如此轻视,顺安帝勃然大怒,“给朕回你的东宫反省,没想清楚之前,不许你出东宫!”
“您!”
“太子,”顺安帝顺了顺心中的怒火,方压下了心头那片大火,竭力冷静道:“你是卫国储君,朕对你寄予的厚望,不是让你去指摘你母后的,你是雄鹰,不应是藏在阴暗之处的秃鹫。”
他的太子,卫国未来的皇帝,绝不应是这等狭隘之徒。
卫襄愣住了。
“朕老了,带不了你几年了,顺安帝双眼深沉地看着他的皇长子,“你切莫让朕失望,下去!”
末了“下去”两字,皇帝说得果决狠厉,丝毫未给太子置喙的余地,而卫襄亦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失望来,当下心中一痛,当即跪下,朝皇帝拜了一记,道:“儿臣,儿臣……这就去。”
卫襄心中虽有所屈辱,可他自搬入东宫后,他父皇对他的栽培可说得上尽心尽力,且润物细无声,卫襄受了他的好,不敢说他父皇会因为一己私情而来驳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