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不是奴婢有事,是奴婢替太子传话,太子有事请您过去一趟。”福公公垂着眼,看着地上道。
“是了,我这边就过去,您先回。”
“您请上轿。”
刘湘往前面依稀可见殿顶的凤栖宫看了一眼,回收眼淡道:“今日还未去请母后的安,我请过了就去,公公要是急,先陪我走一趟?”
福公公眼观鼻,鼻观嘴,不动如山,“太子那边有急事,您还是先跟我走,安等会儿请也是一样的,您天天请安,是有孝名的,也不急着这一会儿,想来皇后娘娘知道,也不会怪罪于您。”
“不远了,我先去趟母后宫里,”刘湘看着福公公身后带来的大堆人马,连着大小太监七八人,还有一队侍卫,她扶了扶头上尖可杀人的发钗,朝人道:“公公,我若是没获罪,太子没给你下旨捉逮我,容我这头先去母后宫里看看她,她近几日身子不好,我担心得紧,太子不担心,我担心,你看,允我不?”
她低头,拔*下发间尖钗,眼光与福公公垂下的眼齐平,眼晦如渊,“还是说,非要逼我死在这里,才如了太子的真心?”
被母族放弃的太子妃,死了就死了,太子妃生的痨病鬼,死了就死了,非要垂死挣扎,求一个生,给太子添麻烦,是她刘湘罪该万死。
今日死在这里,也是好事。
就是不知逼死发妻,气死母亲的太子,还当不当得成这太子了。
从刘湘拔钗,福公公眼皮就跳了跳,等到刘湘拿着钗子抵住心说出话来,福公公抬起眼,叹息道:“您呐,何必如此?太子都没说什么。”
“等他说什么,就晚了……”刘湘惨笑,“我听话,也没见他不想让我死。”
“您这话说得,冤枉太子了。”撕破脸的太子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往的容忍就像被一股风吹走了,小福子料到了今日,可太子非要他来拦这一趟,非要逼太子妃撕开最后那层遮羞布。
娘娘没了,这宫里没有了保住太子妃的人,太子心里想着她若是还像以往那样不争不抢,哀哀戚戚,楚楚可怜,听他的话,他可能还会施舍她一条性命,不让她死。
不出所料,大庭广众之下,太子妃露出了她的真面目,说是露,实则也是被逼的,往后她生是太子妃,死就是死了的一个弃妃,没有别的路了。
她的反抗,让太子断了对她最后一丝的怜悯,不知她可知?
福公公说罢,叹息了一记,让开路。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一道让开。
刘湘转身,意欲上轿,后方跟上来的轿子将将掀开,小福子公公又叹了口气,道:“希望您以后不会后悔。”
太子原本是想留她一条命的。
“如何后悔?”靠山要倒了,刘湘满心的绝望,要不是皇后在临终前帮她找了佩家这个帮手,她怕是早绝望而亡了,刘湘别过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道泪光,“小福子哥哥,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他想图一个心安理得,我给他,你与他说,不管他以后怎么对我皆可,不要我们的孩子,也可以当成是我这个生母的罪孽,是我做的不对,讨不到他的欢心,可我已死到临头了,就请他允我图个活路罢,我死了不要紧,我还有孩子。”
她不能眼睁睁任凭他们母子,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男人随手可抹去的两粒尘砂,她想活命,她的孩子更想活。
“娘娘……”福公公动容。
刘湘上了轿,轿子又动了。
佩梅又被婆母抱住了,她身上冷冰冰的,就是被婆婆抱住了,她也感觉不到暖和,她喃喃道:“母妃,我哭不出来了。”
她应是要哭的。
“孩子,”她也哭不出来了,刘湘爱怜的把她藏在袖内的手小心的抽了出来,抽出怀里的丝帕,掀开儿媳的手袖,等她看着儿媳小手臂内侧那被挖出了四个血洞的伤口,血汩汩流着,刘湘心口也汩汩流着血,她拿帕子堵住了伤口,道:“不哭了,娘不哭,你也不哭,你记着今日,这宫里啊,以后没人帮我们了,你们父王还想要我们的命,你自己要小心,要是娘也死了,就剩你和诩儿相依为命了,不过你放心,娘不会白死的,娘就算死,也会为你们拼条生路来的,你相信娘,你相信娘……”
刘湘号啕大哭。
她以为她没有泪了,可是眼前的是她的孩子啊,这个小娘子,还只是个孩子啊……
且往后她也再无人可靠了。
母后啊,您可怜,我也可怜呐。
这深宫,是男人手握权利巅峰的道场,而她们这些女人,皆为彰显他们皇权的祭品。
第96章 皇后娘娘薨了,皇后娘娘驾崩了。
福公公未能进凤栖宫,他被拦在了门外。
他有心等太子妃出来,也想等东宫那边进一步传来消息,便在门外没有离去。
过了片刻,等到了匆匆而来的吴英。
他朝吴英躬身行礼,吴英瞟了他一眼,脚下匆步未停,进了门内。
凤栖宫的老公公给他让开了路,一个相貌普通的白面青年太监领着吴英往里走。
凤栖宫就是只蚂蚁,也皆忠于皇后,皇后调*教人手甚有一手,吴英从未想过从这些人口中打探出什么,跟着青年太监一路疾步到了皇后的寝殿门口。
“大总管……”太监忽而朝吴英躬身。
吴英停下。
“请。”
吴英还以为他有话要说,见他只是道“请,甚是诧异,不过皇后危在旦夕,他暂且管不了这人要作甚,便疾步入内。
身后的人没有跟来。
吴英进去,只见殿内灯火通明,床前纱帘卷起,皇后坐靠在床头,太子妃跪在床边,太孙妃跪在其身后……
不容他多打量,丁女史已朝他走过来,“公公。”
丁女眼睛红肿,眼内只见红腥却不见泪,吴英叹息,朝她微福身道了一记礼。
“您随我过去,不要多礼了,娘娘有话要与您说。”
吴英过去,刘湘见到他,让开了跪着的位置。
“太子妃。”吴英朝她俯首,道过礼后跪了下来,抬头方看清皇后娘娘的脸。
狄后此时正朝他淡笑,目光柔和。
“娘娘,老奴给您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道目光,击溃了吴英数年不动如山的心,他心下发颤,已晓得眼前的人已是回光返照,他哆嗦着嘴道:“老奴这就去请陛下,这就去……”
他要站起,狄后这厢却伸过手来,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朝他摇头。
“别去,不想让他见我这样子。”狄后已能看到自己即将要走,她一生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她还以为她一生,要大愁大苦而亡,未想死前尽能如此轻松,“找你来,有些话想对你说,有些话,想托你帮我转告皇上。”
“娘娘,”吴英脱口而出,“不该如此,奴婢这就去叫皇上。”
“叫他来瞧我这鹤发鸡皮的模样?”狄后甚是淡漠道:“吴英,叫你来,头一件事就是想托你转告皇上,我死后不要瞧我的样子了,叫他莫瞧,我太难看了。”
“娘娘……”
“我死后,我宫里的人,你帮我转到小凤栖宫,交给太子妃管,以后他们就是太子妃的人了,李明,小明子,你帮我带去始央宫,交到太孙手下,往后就由他代我照看诩儿……”狄后说着已神倦,倚着枕头昏昏沉沉道:“世俗的事,就这些了,告诉皇上,下辈子,要是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嫁给他,但不会那么骄纵了,欠他的,我下辈子再还,下辈子……”
她下辈子,还想嫁给他。
哪怕这深宫如狱,处处皆险恶。
“娘娘?”
“娘娘?娘娘?”
狄后说完下辈子,没有了下一句,吴英唤了又唤,没唤回她的声音,他尖叫着,泣喊道:“皇后娘娘!”
丁女史倒在他的身边,涕泗滂沱。
“母后,母后,”刘湘四肢齐爬,挤开了吴英,抱着狄后垂在床边的手,道:“母后,您可是睡了?母后,您可是睡着了?我不烦您了,我不让您为我做主了,您醒会儿啊,您陪我说说话,我今天还有要事没向您禀告呢。”
“太子妃,”丁女史这厢无力的爬了过来,奄奄一息的女官有气无力道:“拿好您的凤印,发丧罢。”
她该站起来主持大局了,不能浪费皇后死前让她掌管凤印代管宫务的一片苦心。
皇后娘娘的丧事,便是确定她主掌后宫的第一件大事。
“母后……”
“母妃……”
前有太子妃惨声恍惚叫着皇后,后有太孙妃在其身边紧抓着她的手,她见婆母急急喘着气,更是分外用力挽住婆母的手,拉住她的身子偏过来。
太子妃被她用力扯到了她的身前,佩梅顾不上吴公公就在一侧,用力沉声道:“母妃,您听到丁姑姑的话了,您该发丧了,您该叫吴公公回始央殿告知皇爷爷,皇奶奶薨了。”
刘湘两眼无神,转身对向吴英。
吴英爬着起身,晃晃悠悠往外走去。
刘湘被儿媳搀扶而起,跟在了他的身边,吴英走了几步,回首,看着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睡得安详的皇后,惨然一笑,道:“娘娘睡得甚是安详,就是等不到皇上来看她一眼了。”
哪怕皇上不原谅,可人都要死了,走前她要说说话,皇上能不答应吗?可惜,皇后到死还是那个皇后。
泪可流,心可碎,人也可死,可做人的那股子傲气不能丢。
“母后怕父皇嫌她丑,”吴公公看着一下子就像老了甚多,老态龙钟行动不便一般,刘湘扶住他往外走,“请您回去,告诉父皇,母后走了,劳您帮母后朝父皇禀报一声,母后说这辈子她没赎完的罪,下辈子她还想继续接着赎。”
吴英痛不欲生,连连惨笑,尖声怪叫道:“娘娘啊娘娘……”
*
始央宫勤政殿,和内阁重臣几人商议重事的顺安帝在未时末这刻突然心头一悸,朝门外看去。
他这一看,打断了正在说话的萧相。
“皇上?”萧相看向他。
顺安帝侧首,看向坐在最下首的禄衣侯,“佩家的人走了?”
“是。”禄衣侯站起,俯身,“臣有话想说。”
“准。”
禄衣侯上前,停在顺安帝三步的地方,他看向皇帝身侧的一角,道:“微臣进来的时候,听到吴公公在找太医。”
“找太医?”
“微臣想,是凤栖宫的事。”
“是吗?”顺安帝扶着宝座缓缓站起,背手朝门边走去,“吴英去哪了?”
在座的大臣纷纷站起,朝禄衣侯看去。
禄衣侯看着皇帝的背影没有动。
臣相瞟过禄衣侯一眼,跟在了皇帝的身后,他跟着皇帝出了勤政殿的门,又出了始央殿的大门,紧接着,跟着皇帝站到了最前面始央宫的大门前。
皇帝站在门口向西边的远处眺望,那边正是凤栖宫的位置。
他这远远眺望着,宫殿远处,有人朝他们这方急跑而来。
人离得近了,嘴里的疾呼声时有时无的传来,慢慢的听得也仔细了。
“皇后娘娘薨了,皇后娘娘驾崩了。”
“皇上,皇后娘娘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