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佩太孙妃没有架子,也不是一朵楚楚可怜无依无助的小白花,她有礼恭敬,当真是李贵妃最喜欢,也最不喜欢的那种小妃子。
她若是自家的儿媳妇孙媳妇,自然是喜欢之极,可惜,她是皇长孙的媳妇,这种媳妇,就是棘手的对手了。
虽然这个对手年纪还小,还是晚辈,可要是容她在宫里再活一段时日,再成长一段时日,那就更棘手了。
回去该给人递几把刀子了,不能坐着等人壮大。
李贵妃心忖着,脸上那浅浅淡淡让人舒适的温情未变,她又道:“好孩子。”
佩梅送她上了轿子,目送她的轿子离去,方才回了凤栖宫。
李贵妃回宫的路上,她那跟在身边的老宫女在轿子的窗口道:“娘娘,太孙妃看起来甚是知礼懂事。”
“恩。”轿内,李贵妃闭目养神,淡淡应了一声。
老宫女又道:“这般年纪,这等应对,娘娘,您遇上对手了。”
是极,李贵妃睁开了眼睛,轻轻一笑,复又闭上眼,淡淡道:“才几天啊。”
慢慢走着看罢。
“是呀,才几天。”老宫女,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俞姑姑跟着轻声重复了一句。
*
李贵妃小坐了片刻就走了,她没带什么东西来,佩梅也无需回礼。
贵妃娘娘清清白白的来,她也从凤栖宫里清清白白的走了。
佩梅踏入了凤栖宫,还回头往外走了一眼。
人早已走远了,她什么也没看到。
丁女见状,加快了一步,尾随在她身后。
看到姑姑走近,佩梅往后轻言道:“不管亦真,还是亦假,心无挂碍的人最是难得,也最是可怕。”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的不在乎,看起来不在乎,便已为可怕了。
悲悲切切张扬跋扈的,已是走到了可怜的境地,方才有了大呼小叫的举止,往往是那些不动声色者,处境安详自在,举止方才游刃有余。
民间有句粗俗的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咬人的狗,已然张开了要咬人的血盆大口,忙不及吠叫。
“她有挂碍。”丁女警觉地看了她一眼,“我说过不要被她的外相欺骗。”
她生怕这个还带着几许纯真小娘子对那极善欺骗人眼睛的贵妃娘娘生出好感来。
“是,她有挂碍,她真无挂碍,她今日就不会来了,姑姑放心,梅娘懂得。”佩梅回道。
“您看得透就好。”丁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为自己刚才的急迫苦笑了一记,朝小太孙妃道:“是奴婢心急了。”
“姑姑。”佩梅朝她摇头。
“梅娘知道您是为我好。”在跨门槛时,姑姑过来扶她,佩梅又朝她道。
她的示好,丁女顿了一下,在肚中叹了口气。
她想帮小太孙妃立威,小太孙妃怕自己不恭顺得罪了她,说来,她们还是以前待的日子太少,还有些许陌生。
不过,有这片心就好,日子慢慢会顺下来的。
这日,直到晚间也没有人来,晚上丁姑姑端来素食和参汤,佩梅分了丁姑姑两口喝,姑姑不喝,佩梅还求了她,丁姑姑瞪了她两眼,佩梅握嘴偷偷地笑了一下,把姑姑惹得又是瞪她,她怕佩梅笑出声来,到底还是喝了。
“不能笑,尤其是在外面,哪怕你碰到再是好笑的事情,极小的笑一声也不成,你有一次被人看到了,会被有些人记在心里,时时拿出来要你的命。”丁女喝完那两口侯夫人送过来的老参熬出来的汤,厉着脸嘱咐佩梅道:“你在外面若是碰到滑稽有趣的事,一看到就别开脸,不能细看,要是没躲过,你就是把牙咬碎了,那脸上也不能有笑,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会有人故意在你面前引你发笑,我无法时时跟着你。”攸关性命,丁女寡淡的脸因她此刻的严厉显得更是刻板无情,令人恐惧,“就是我能时时跟着你,你想笑的时候,我也会有阻拦不及的时候,你必须从你的心里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我没有恐吓你,你在你皇祖母和母妃丧期笑出一声来,你就会把你一生都笑没了,听到了没有?”
“是!梅娘知道了。”姑姑急切凶恶还压低了的声音,就如夜鬼的鸣叫,令人胆寒心颤,佩梅把那点在娘家带出来的小女儿的娇憨轻松完完全全的收进了心底。
她还学着丁姑姑冷着脸,目光凌厉的抬起了小脸,把自己的冷漠悲绝表示了出来,显给姑姑看。
这一刻,看着这张肖似自己神情的小脸,丁女感觉她的心猛地被针扎了一样地疼。
她捂着胸口,眼睛直逼眼眶,她忍着泪意,看着那张被她凶恶催熟的小脸继续恶狠狠地道:“不能笑,至少三年,你一声都不能笑,这不是一个你能随便笑的地方。你住在凤栖宫,这宫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眼睛都在盯着你,这宫里的人,谁都可以笑,就你笑不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死,离开这凤栖宫!”
末了,丁女说着哽咽出声,她受不了自己的残忍恐怖歇斯底里,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佩梅被她的哽咽也带得眼泪汪汪。
可佩梅还是咬着嘴,把眼泪眨了回去,道:“知道了姑姑。”
丁女见她想哭不敢哭,不禁满脸凄然。
她抱住了这个笑不敢笑,哭也不敢哭的小太孙妃,道:“傻孩子,傻孩子。”
怎么就进宫了呢?
这是一个不能随便笑,也不能随便哭的地方,怎么就进了这宫来。
多好的孩子,她在外面活得再是艰难,也要比这个处处受束缚,活得连自己是谁也轻易不知道的地方强。
这一夜,佩梅沉沉睡去,听着她睡着的动静,丁女在后半夜进入了半梦半醒的梦中。
梦里,她跟她的娘娘磕了头,她跟娘娘道:“我再陪太孙妃几年,就下来服侍您,您等等我。”
娘娘颔首,眼睛里有着闪着光的笑意,她道:“等你的,丁女听话了。”
娘娘的话让丁女身心舒畅愉悦。
她笑看着娘娘,就跟过去那些陪伴娘娘的让她心平气和的岁月一样,娘娘还在,丁女也还在。
丁女带着淡淡的笑意,陷入了沉睡。
那些主仆相依为命的岁月,是她丁氏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第123章 出事了,不还有太孙妃的娘家顶着吗?
翌日,内侍监掌内库出纳的太监,一封姓公公一大早来了凤栖宫,请见凤栖宫丁姑姑。
宫内内侍监本设有六监,四司,八局计十八个内廷衙门,顺安帝前些年改了内廷的布局,内侍监如今只有二监,四司,八局,掌侍皇帝,管理宫室。
二监唯有尚方监、内宫监保有了下来。
其中,尚方监归大内大总管吴英代皇帝所掌管,其下司礼、御用、司设、御马、神宫、尚宝等皆归大总管统管管理。
内宫监则归掌管凤印的皇后娘娘掌管,内宫尚膳、尚衣、浣衣、巾帽、针工、内织染、酒醋面、司苑、尚宫、尚仪、尚食、尚寝、尚功等,皆由皇后娘娘定笃。
说来,二监当中的大半,皆由吴英大总管代皇帝行事,内宫种种,太监也归了吴英总管安排,但宫里掌管宫女和内务的六局四司,皆由皇后娘娘安排处置。
但凤栖宫有太监,始央殿有宫女,掌管两监的两者,也会时常互通有无,相互卖个面子,方便彼此行事。
还有内宫妃子之事,要是需通过尚方监,用到尚方监的御用,御马,尚方监也需到凤栖宫请示,得到凤栖宫的同意,尚方监这边才可替妃子安排她所要之物。
封公公前来,就是来凤栖宫请示嫔妃出宫的通行令。
丁女一见他,封公公便恭恭敬敬地说明了来意,开口要通行令之前,把这嫔妃为何能出宫之事告知了丁大人。
他道:“是吏部的郭老郎官,说家中的老母亲行将就木,想念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女郭才人,陛下答应了郭才人出宫,这事归了小的手里,小的一早得了令,就往凤栖宫来了,您看看,下面如何个章程,是用轿,还是用马,还得您这边拿个准数。”
内宫之事,由皇后统管,说来也是由她手下的第一女官丁女史掌管,封公公以前来也是见的丁大人,再经丁大人往上通报,定下章程。
他沿了以前的习惯来。
封公公是吴公公手下的一名办事老公公,丁女常见他,也跟他甚熟,闻言颔首道:“原来是由外廷通报进来的。”
她还以为,有那不怕死的,不经过凤栖宫,就敢跑到尚方监要马要用度。
封公公垂首不语。
是外廷请的人,可这节骨眼,劳苦功高的要员以孝顺之名,请女儿回去看望病重的祖母,重情重义又将将失去皇后的陛下又自然不会逐了他这片孝心,如今眼下,明眼人皆在等着看戏。
皇帝的妃子要回去探望病重的祖母,作为掌管凤印的太孙妃如何处置,大家都在等着看。
在身份上来说,郭才人乃陛下后妃,正五品才人,而太孙妃是经过册封的太孙妇,是卫家皇室正妻,正三品正妃,在品级与身份来说,太孙妃远胜郭才人。
可太孙妃胜在是正妃出身,可“太孙”两字,说明了于这皇宫,她大翻了天去,也只是个孙辈的妃子。
皇祖父的后妃再小,也是前面朝廷当中有出身的官女子,算得上是她的半个长辈。
“公公喝口茶,我进去请示一下太孙妃殿下。”这厢,丁女站了起来,道。
“是。”封公公连忙也跟着起身,弯腰恭送她走。
等到脚步声远了,他方抬起头,不经意扫了满是香灰味的小殿一眼,方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看了片刻,方把茶水送进嘴里。
这茶还是喝罢,连吴公公都给着几分脸,他要是不给脸,被那些杀千刀的人知道了,捅到吴公公眼皮子底下去给他上眼药,他这美差也得不保。
他前面替太子办事,已经捅了吴公公的马蜂窝了,再来一次,吴公公那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就容不得他了。
这茶入口,颇为清香,是上等的好茶……
凤栖宫的主人走了,可她留下的财富没走,这茶还是好茶,就是不知人怎么样。
封公公心里想着这些事,不一会儿,他听到了两道脚步声,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细听了一下,听到了一道更为轻缓的脚步声,他心道这是丁姑姑还带了宫女来说话?可直觉告诉他不是……
他往深里一想,还没想到是谁,他就已经从坐椅上跳了起来,拿着拂柄,立马站好,等到人入小殿,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孝服,头戴孝巾的清秀小娘子,他迅速弯腰,请安道:“小封见过太孙妃殿下,小封请殿下金安。”
一个年纪与她父亲相仿的人在她面前自称小封,佩梅清亮的眼睛直视上去,与他对视了一眼。
封公公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眼。
佩梅走了过去,走去了他椅子的上方,丁姑姑这时搬来了圆凳,她便坐下,和封公公道:“公公多礼,请坐。”
封公公转身过来,恭敬地对着她垂着站立,没有入坐。
“公公,请坐。”佩梅再道,“我有些事不解,想问你几句,坐下方便说话,你先坐下罢,喝口热茶,这几天风大,你过来吹着了罢?”
“没有,奴婢过来的时候风小,没有吹着,谢殿下。”封公公坐下了,屁股压了一点点椅子坐着,等着方便随时起立,嘴里又道:“殿下想问什么,您就问,奴婢知无不言。”
“是了。”佩梅看了姑姑一眼,方看向他接道:“皇祖父可有吩咐过郭才人回去的规格?”
“奴婢并没有听吴公公跟奴婢说过规格的事。”有没有,他就不知道了,反正吴公公没有跟他说过。
没有说过,那就是没有吩咐,或是不重要,吴公公这才没跟封公公着重提起,这个暂且搁置不提,佩梅确认过这个,又接问道:“请问公公,我听姑姑说,您是吴公公手下大将,内宫对外的事宜泰半皆是您帮着吴公公处理,我接手凤印才将将几天,有些事不甚明了,还望公公不吝赐教,这种由外面经皇祖父的面,请求回娘家的妃子娘娘,规格是按内宫妃子的品级办,还是按娘家在朝廷的等级办,毕竟,这是经皇祖父的同意才成的事,想必郭大人为朝廷办事,为皇祖父办事,为天下生民造福,劳苦功高,皇祖父才准的郭才人探望祖母,我身为晚辈,这等大事,不敢轻忽,还望封公公指点我一二。”
封公公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诧异地看了丁大人一眼,见丁大人不动如山,面不改心不跳,如以往一样冷静自若,他收回眼,朝佩梅说话的声音更显恭敬了一点,“不瞒您说,奴婢认为,既然是外面的大人请求的才人回家,陛下给了他这个恩德,准了这位大人的话,那就是陛下觉得这个大人值得。”
他没有明说是按外面的大人的品级决定规格,但也跟明说无二了,佩梅站起,道:“我有数了,谢过公公。”
“公公可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