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皇后的使女,就是她死了,她也乃皇后的使女。
远在皇陵正在挖掘当中的帝后墓,就会有一处使女雕像,乃丁大人的模样所制,封二还暗中带过工匠看过丁大人的真实面貌,好让人做得栩栩如生。
这便是陛下对皇后的心意,死后能立在皇帝皇后墓中的第一使女,封二不敢对其不恭。
“不渴,谢过封公公。”丁女转身,与他并排而立,道:“还要一点时辰,还请封公公多等一会儿,劳烦了。”
“姑姑客气,”封二朝她那边微垂了下头,客气回道:“我暂且无事,您和太孙妃尽管选。”
丁女正要说话,眼睛却是看到了太孙妃朝前走近,她定睛一看,看太孙妃慢慢踱步踱到了一个弯低着腰,浑身颤抖的宫娥面前,随即,太孙妃特有的如铃铛一样清脆又显温柔的声音响起:“你不舒服吗?”
那宫娥“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丁女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当即捂着鼻子往后退,丁女抬起头远远往后一探,没看到别的动静,不过她也猜得出来,这宫娥想必是失禁了。
有人失态,封二面色一沉,那略显圆润的白脸顿时含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气来。
不待他说话,候在他身边的太监已带着另外的太监快快朝这宫娥走了过去,眼看他们就要把这宫娥拖走,却见太孙妃转过头来看他们这边,隔着几道人影远远朝他们这边道:“姑姑,我要这个人。”
丁女冷脸如旧,毫无波澜,掉过头来与封二道:“还请公公叫人让她换身衣裳,把人带过来。”
还要?封二讶异,也未掩饰他的讶异,道:“为何?大人为何选她?”
因那是太孙妃选的人,小主人做事,自有她的用意。
丁女不知太孙妃为何选了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失禁的丑陋之人,那宫娥面相看起来也不年轻了,想必早已过了桃李,但那是凤栖宫的代主人,主人有主人的意思,主人有主人的想法。
不过她不知道,倒也可叫太孙妃过来朝封公公解释一两句。
内侍监的二当家,吴公公下面的第二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跟他说得上话的。
丁女撇头,“去请太孙妃过来,说我有话要跟她说。”
身后凤栖宫宫人福身道:“是。”
她去了,片刻后,佩梅跟着宫女来了姑姑身边,好奇的看着两人。
这间隙,封二已叫人让人去按丁大人的意思办,看到太孙妃走近后,对上了她脸上那双如赤子一样清亮的眼,看见她居然在他的眼神之下不闪不避,走了过后视线方才转到丁大人身上。
“姑姑?”佩梅看过封公公,叫了丁姑姑一声。
此前她在凤栖宫见过封公公一次,就是几不久他来凤栖宫替郭才人请示通行令那一次。
那天她以后他只是宫里一个寻常办差的太监,并不知道他就乃尚方监的内总管,也就这两天,丁姑姑和她细说后,她方知掌着皇帝内库银两的封公公的厉害。
“和封公公说一下,您为何选了那一位宫人。”丁女看向太孙妃,素来冷厉的冰脸稍稍缓和了一丝冷意。
“是。”佩梅恭敬应道,转身向封公公,解说道:“公公,我看自她一过来,身子就略有不适,从公公离开到回来,眼下也过两个时辰了。”
封二颔首。
佩梅又道:“我看她藏在袖里的手想必已被指甲掐见了血。”
佩梅说得客气,一个人闹肚子要是忍了两个多时辰,那不知要动用多大的毅力,想必手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等下我想看看她的手掌,公公也顺便看看。”
封二朝她弯了弯腰。
佩梅接又道:“身子不适,等到我上前说话,她方才泄气,想必有大毅力,身子也是不错的。”
“太孙妃客气,进宫来做奴仆的,皆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忍这点工夫委实算不得甚。”封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太孙妃没挨过苦,不知道对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的穷人家来说,忍忍疼一疼的肚子,委实算不了什么。
且这是宫里,规矩大于天,她不忍就得死,这点时辰还忍不了吗?
太孙妃这是没到他们地牢去看过。
书香家出来的女儿,见解到底是浅薄了。
“是了,公公说得极对。”佩梅没有否他的话,接道:“要是我没过去,她还能忍,兴许能忍到我们选好人离开而不失态,多少还是有点能耐的。”
说没有也有点,封二倒不否定这个,也不想当面驳她的面子,便道:“是也。”
“还有一点,”佩梅想了想道:“公公发现没有,从我走到她跟前,到刚才她走,她没出过一声声响,人也是自己走出去的。”
并没有让公公们拉着她走,她自己躬着背抱着裙子飞快朝门跑了过去。
封二正好正对着在殿坪当中排着队站着的人,?*?他看到了这老宫娥的离开,见太孙妃背对着人,居然知晓宫娥是怎么离开的,这倒是令他真真惊讶了,“太孙妃看到她是怎么走的?”
“是。”
“怎么看到的?”
“从公公刚才看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我看到的是倒影。”
原来如此,怎么说她就与他对视而不怕,也不掉头,不过这太孙妃的眼神也够好的,封二嘴角冷冷哂了一记,道:“太孙妃看的倒是仔细。”
“我的意思是,”佩梅接着细细解说道:“她还知道如何善后,人是灵巧的,她能忍,也知道善后,已是我从这群人当中,能选的最好的苗子了。”
这话倒是不假,这些人都是选了好几轮后当不起大任被放弃的人,诸多皆是洒扫一生从早忙到黑的命,她选出来几个看起来还有点像样子的人,已经有点让他意外了,封二被她说服,颔首道:“太孙妃说得极是,您确实会看人。”
“那公公把此人给我了?”佩梅看向他,直视他道。
这话客气,听着也算舒服,封二道:“这里的人原本就是放来让凤栖宫选的,太孙妃想挑谁就挑谁,带走便是。”
原本宫娥便归凤栖宫管,只是他们在他们内侍监当值的宫娥就归了他们,凤栖宫素来也给脸,从不插手他们内侍监对宫娥的用度和管束。
娘娘在世时,对他们内侍尚方监的诸多事务那是睁只一眼闭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真真不是怕了他们内侍监,皆为的是成全皇帝陛下的宏图伟业。
封公也颇感念她的大度、开明与仁慈。
“那,太孙妃此行选好了?”封二又道。
“还要两人,便好。”佩梅也知来的时辰颇久了,该走了。
今日要不是姑姑在,尚方监不会让她在内殿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她有听到,内勤殿周遭连一声鸟叫也没有,静到了极致。
一个连鸟都不停留的地方,四周却有高大茂盛的通天树木,这还是在皇宫之内,佩梅不想去深思其中的原因。
“哪两人?”
“一排左边数来第二个,末排右边数来的第三个。”
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封二没再问她为何选了这二人,等下自有下面的人把这些人的底细皆呈到他面前来,他看看就知道了,是以这厢他道:“那太孙妃选好了?”
“选好了。”
“那洒家恭送太孙妃,丁大人……”封二朝她弯了弯腰,也朝丁女使弯了下身:“刚才那个宫娥一等她换好衣裳,我就叫人把她送去凤栖宫。”
内勤殿不留久客,今日是吴公公给面子了,丁女知道她该带着太孙妃走了,她回了封二一礼,“今日着实劳烦公公,改日……”
凤栖宫如今也没什么送得出手还能让封公公心动的东西赏赐了,丁女便道:“公公要用到凤栖宫的事,您便叫人来与我支会一声。”
丁大人的承诺,便是凤栖宫的承诺,这个人情封二还是很想要的,丁大人待他们一如既往,要不是娘娘的长丧还在身,封公公当真是想对丁大人笑了,这刻他忍住了笑意,缓和神色和丁大人道:“太孙殿下的书读得极好,在始央殿常与陛下辩经论道,我也听不懂,不过听陛下口气,说殿下的学问不比他先生江先生的差,倒有与他师祖太山先生的学问接近之意,殿下书读得好,陛下龙颜大悦。”
女使投我以桃,封二报之以李,把太孙殿下近几日在始央宫的动静和往后的走势说给了她听,也不让她吃亏。
第152章 彻底把废太子父钉在了史书的耻辱柱上。
“谢公公。”
内侍监的二当家为避大当家的嫌,不想与吴公公走得近的人走太近,惹吴公公不悦,可封公公对丁女历来客客气气,恭敬有加,行事小心谨慎,按他的身份来说,他在丁女面前过低的放低了他的身段,他在他自己的人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丁女素来也不改其态,对着他跟对着其他的公公没什么两样,可私底下,封公公一往凤栖宫递话,她皆是亲自去办事的。
以往结的善缘,皆为的办后面的事,回去后,等太孙妃安顿好她带回来的人回了小殿,丁女跟她说了私底下她跟内侍监的几个太监的交情如何来的事,如他们性情,还有他们的喜好,皆说给了佩梅听。
姑姑用心良苦,对佩梅毫无保留,佩梅唯有感激,与姑姑道:“若是姑姑能陪着梅娘,多走几年春秋,待到梅娘茁木成树,不知该有多好。”
孩子舍不得她死,丁女淡然,道:“还有一点时间。”
等太子死了,她才会走。
就算要去陪娘娘,她也会确认太子活不了太久才会走。
丁女也感激娘娘,独留她活在人世,还送来了太孙妃与她作陪。
太孙妃是个好的,这个小小娘子,让丁女真真体会到了当一个姑姑、当一个长辈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娘子爱戴她,也细心真心照顾着她这幅老残之身。
娘娘给她的,总归不会坏。
她家娘娘是个疼她的好姐姐,就算死了,也要留一点好的真情给她。
书香家世的小娘子,家中门庭小,父母乃一夫一妻,连个妾也未曾有过,又有祖父祖母,也乃白首偕老,高寿至今还身体康健,这等门楣,想必是注重亲情又懂事的。
家中其乐融融,方能得此家境,这种家世出来的小娘子,细心体贴,身上方有温情予人。
此前丁女看不透这些,这些日子得了这小娘子衣不解带的照顾,方才一日比一日懂得娘娘对她的用心。
娘娘通达,看得见每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唯独没有看来、等来陛下的回心转意。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丁女想起来她对太孙的偏见,还有太子妃和太子的过往,思忖过后,她道:“太孙想必与太子不同……”
父子俩从今往后想必水火不融。
太子妃对太子的忠诚,只是换回了太子的折辱,但看太孙再三能得陛下的欢心,想必太孙要与陛下像得多一点。
“你以后,多听他的,要信他。”丁女又嘱咐她道。
“是,姑姑放心。”佩梅明了她话中之意。
说来无需姑姑叮嘱,她是信诩儿的,诩儿也信她。
她进宫来,就是来照顾诩儿的。
进来方觉内宫深似海,远比她认为的还要复杂,可那点初心,还在她心间尚存。
她乃佩家女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佩家家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借史明今,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佩氏传家数百年,不忘初心,方得一代又一代,在朝为官,传承了下来。
不过到了她兄长这一代,祖父与父亲卜卦皆又斟酌了几年,方才让兄长走了一条不入朝的在野之路,在民间布施学问,为下辈佩氏之人积无量功德,再送后辈入朝。
只是祖父和父亲为兄长费尽心思安排的这条路,如今看来是被她打破了。
佩家已被她卷入了漩涡。
“尽早与他见个面,”太孙的得宠,出乎丁女意料,她虽说沉得住气,可也怕这中间因误解起什么波折,她来日不多,耽误不起,她需在她死之前,得知太子能死,而这急需太孙起势,丁女毫不避讳与小娘子坦露心迹:“知道他如今如何,日后的打算,我才知道如何能帮你助他一臂之力,做好我能做好的,你们在宫里能找到的助力太少了,除了陛下那捉摸不定的恩宠,就只有我能帮你们了。”
有一些帮,她是不想帮的,可埋在地底下的娘娘,让她改变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