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遇
燕窝将薄毯和地上铺着的厚厚的地毯洇出一片深色。
她的瞳孔猛地紧缩,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的身躯颤颤巍巍得犹如凛冽冬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太、太后娘娘恕、恕罪……”
她将头死死地贴着地面,顾不得脸上会沾到地毯上残余的温热燕窝,战战兢兢地道。
这时,太后不虞地睁开双目,凤眸垂眄着被洇湿的地毯,精致修剪描绘过的柳眉微微蹙起。
她垂睨着此刻匍匐在地上簌簌发抖着求饶的宫婢,眼中是带着厌烦的冷漠。
只见她微微抬起戴着镶红宝石的金护甲的手,轻轻地挥了挥。
镶嵌在护甲上的红宝石像是染着鲜血一般猩红深邃,黄金制成的护甲此刻在日光下也仿佛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身边的人立刻动了起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宫婢擒住就要往外拖。
被架住的宫婢惊恐地抬起头忍不住求饶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嫌恶地看了眼被弄脏的薄毯,一把将膝上的薄毯挥到地上。
“晦气。”太后不悦道,“好好的毯子和地毯就这么毁了。”
太后身边的高嬷嬷立刻吩咐道:“来人,将东西都收拾干净。”
吩咐完,高嬷嬷躬着腰仰视着依旧躺椅上的太后,询问道:“娘娘,那贱婢……”
只听到太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杖毙。”
“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殿有人通传。
第32章 傅宣恒走进殿中。他讶异地看了眼一旁瘫在地上涕泪纵横的婢女。傅宣恒温润如玉的面容带……
傅宣恒走进殿中。
他讶异地看了眼一旁瘫在地上涕泪纵横的婢女。
傅宣恒温润如玉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温和地说道:“这人是如何触怒了母后,竟惹得您如此生气?”
只见太后稍稍坐直了身子,轻轻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把上贡的地毯弄脏了,准备让她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一天。”
傅宣恒微微挑了挑眉,瞥过地毯上的污渍和堆叠在地上的薄毯。
“太后仁心,不愧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太后弯着唇角,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哀家身为一朝太后,都是分内之事。”
傅宣恒敛眸,瞥了眼身后还瘫软在地的婢女,缓缓说道:“太后仁慈,还不谢恩?”
直到这会儿,那名婢女才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磕头道:“多谢太后,多谢皇上……”
一下下结结实实的闷响,她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用力地磕着头。
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她的额头都不可避免地开始红肿起来。
傅宣恒笑道:“谢朕做什么,是太后宽宏大度。”
太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婢女,语气中是难以察觉的厌恶,淡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皇上今日来永寿宫是有什么要事吗?”太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的傅宣恒。
傅宣恒温声道:“朕今日是来向母后请安的。”
太后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对此不置可否。
“皇上朝政如此繁忙,还特意来永寿宫请安真是有心了。”
永寿宫此时祥和一片,顿时流传出一段母慈子孝的佳话。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终于结束了和谐的交流。
傅宣恒站起了身,笑着推辞了太后要留他用饭的提议,“御书房那儿还有许多奏章尚未批阅,朕就不在此叨扰母后了。”
太后也跟着站了起来,语气遗憾地道:“皇上你都这么说了,哀家也不好留你。”
“不过就算是勤于朝政,也不可废寝忘食啊,总要劳逸结合才行。”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傅宣恒聆听着她的劝告,点了点头,虚心地赞同道:“太后教诲的是。”
太后瞧着他此刻的模样,眸光微微一闪,突然轻叹一声,接着劝道:“哎,也并非是哀家多嘴。皇上你如今登基两年了,膝下的子嗣还是就那三两个。”
“子嗣繁盛,才可稳固国本啊。”
傅宣恒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有些无奈地道:“母后,您也知道朕登基也才两年,奏章是堆积如山。匈奴又闹得厉害,要不是五弟在晋阳那儿帮我镇守着,我只怕是头疼得很呐。”
太后的凤眸微微抬起,眼底的细纹隐隐浮现,语重心长地说道:“哀家也知道你不容易,宣朗这个做弟弟的为皇上分忧也是应当的。只是后宫皇后和齐妃她们几个闹到哀家这儿来,哀家也是没法子。”
“皇上国政再过繁忙,也不该空晾着后宫不去啊。”
太后都这么说了,傅宣恒也只能妥协道:“是,谨遵母后圣谕。”
太后听着他这句打趣般的话,忍俊不禁道:“你这孩子——”
……
傅宣恒离开了永寿宫。
他靠着椅背,微微阖上眼睛。
和煦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他的眉心紧锁着。
“皇上,该用膳了。”
侍从小声道。
傅宣恒这才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桌前,桌上仅仅只有四菜一汤。
简朴到完全看不出来这是身为一国之主的餐桌。
傅宣恒却习以为常,这是他登基后就特意嘱咐御膳房的。
这些就足够了。
傅宣恒平静地用着晚膳,门外一道人影晃过。
他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他的贴身太监李学从外头躬着身进来,他快步走到傅宣恒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是敬事房的。”
傅宣恒面无表情地轻呵了一声。
他刚从永寿宫回来没多久,敬事房那儿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真不知道是他们未卜先知呢,还是有人特意通风报信。
李学瞧着傅宣恒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不住地叹气。
太后娘娘又是何必呢这么着急,如今王家又出了位贵妃竟还不肯知足。
傅宣恒深深地吐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李学立刻点头应道:“是。”
他一路小跑着出门去,过了会儿敬事房的人就端着牌子进门了。
傅宣恒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走到自个儿面前,垂下眼睛扫了眼牌子。
他顿了顿,微微抬了抬下颔,“就王贵妃吧。”
翻了牌子后,敬事房的人退下了。
傅宣恒扭头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菜,已经没了胃口。
“李学。”傅宣恒扬声道。
李学连忙跑了进来,“欸、欸,奴才在。”
傅宣恒将手中的筷子放回筷架上,“你拿下去和其他人分了吧。”
李学看着几乎没动的菜,忍不住劝道:“皇上要不还是再用点吧?”
傅宣恒却已经起身离开餐桌了。
他背着手站在门前,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边即将西下的落日和连成一片的火烧云。
屋内还带着几分初夏的燥意,傅宣恒却突然想到永寿宫里满屋的冰鉴。
明明已经入夏了,太后却依然穿着繁复厚重的蜀锦,地上也铺着厚厚的西域进贡造价不菲的地毯。
账簿上令人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还浮现在眼前。
傅宣恒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了。
……
永寿宫中。
太后望着傅宣恒离去的背影。
直到傅宣恒的车辇离开了永寿宫,她才收回了视线。
高嬷嬷凑到太后身边,“娘娘,陛下此番前来莫不是……”
太后摇了摇头,眼神冰冷深沉,“应当不是。”
傅宣恒为了孝顺仁厚的名声,即便自己并非是他的生母,他每隔几日也会来永寿宫向她这个太后请安。
只是今日刚好不巧,就让他撞上了自己教训贱婢的场面。
“那个贱婢呢?”太后冷声道。
高嬷嬷低声道:“已经堵住了嘴,绑了扔在后院。”
太后微微颔首,冷冷地瞥了眼她,“你知道该怎么做。”
高嬷嬷立刻会意,点了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