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俞府里同?样张灯结彩,贴上桃符,等待迎接元日。
堂姐俞灵犀恰好过来探望,她行至兄长院子里时,俞灵犀正在?琉璃窗旁,给嫂嫂裴辛慧诊平安脉。裴辛慧已出月了,恢复得不错,脸上神?采奕奕一如往昔。
“补气血的?食膳继续,闲暇时做些?轻缓的?杂事,费神?的?针线活就别做了。傍晚让明熙陪你散散步,走动走动。”
俞灵犀收了手枕,诊脉时还听得院里的?小丫鬟脆生生报“大姑奶奶回来了”,这会儿,却不见俞知光影踪。
“笙笙人呢?”
“定是在?奶娘那里看关关去?去?了。”
裴辛慧猜得果真不错。
奶娘把关关放在?摇床里,小婴儿穿着轻暖碎花小袄和开裆棉裤,蹬手蹬脚,咿咿呀呀地叫唤,一天?一个样,连声音都比上次见时更?响亮一些?。
俞知光看得入迷了,连她们来了都没察觉。
裴辛慧笑?她:“你瞧笙笙这个走不动路的?样儿,那么?喜欢,待真当娘了,还不得日日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俞知光抿了抿唇:“不用自己生的?小孩儿才可?爱。生小孩可?痛可?吓人了,我不想生。”
俞灵犀咳了一声,眼神?瞟向俞知光,显然有话要说。
待三人闲话过后,俞灵犀要走了,俞知光去?送。
两人沿着花草掩映的?清冷小道穿过俞府去?前?院门,“堂姐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俞灵犀看看近旁无人:“是我想问,你去?三济堂求食补药膳方子,还有穴位艾炙揉按的?技法?,当真是替友人问?不是薛将军?明熙才喜得千金,按理说不会有着种毛病。”
俞知光困惑:“堂姐究竟何意?我怎听不懂。”
“我说你夫郎,”俞灵犀加重了口吻,“上次明熙摆宴,我观薛将军声、色、气、韵、神?都是精元稳固,肾气充沛之人,不像你说的?外强中干。你到底是替谁问的??”
“你给他把过脉了?当真没有看错?”
“没把脉,我怕看走眼,特让老爷子暗中替我瞧过,三叔伯是御医传人,错不了的?。”
“可?我那时在?山寨里……”俞知光硬着头皮,老实坦白那一脚惹出来的?婚事,俞灵犀愣怔半晌,“竟是这样?”
她回顾过往医案经验,“若是这样,此症心?大于身,心?头毛病更?多些?,你们需再探索别的?解法?,汤药无大用处。”
薛慎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把艾绒条和穴位图扔掉吗?
她还以为是已经有了起色。
酉时三刻,夕阳斜照。
将军府来接俞知光的?人却是卫镶,他眉头拧着,隐隐忧愁,勒马跳下?车舆到她跟前?:“大娘子,将军病了。”
“病了?”薛慎同?她分别时还好好的?啊。
“将军回府里,歇到了该接大娘子的?时辰,曹叔去?叫醒两次都没应,才察觉烧起高热,有昏睡过去?的?迹象。”
“请大夫了吗?”
“曹叔拿了将军府牌子去?请太医。”
俞知光急急忙忙随他上了马车,顾不上原来那点被他亲了的?小女儿情态,一到将军府里就提裙往主院跑。
寝屋里间,支摘窗半开半掩。
须发皆白的?范太医写完药方,抖了抖风干墨迹,嘱咐元宝:“记得用冷水漫过药材表面,等浸透后再煎煮。”
俞知光往床上看,薛慎闭目躺着,呼吸平稳,除却浓眉紧锁,小麦色皮肤泛起不明显的?淡红,与寻常熟睡了无异。她再去?摸他的?额头,被那灼热温度吓了一跳。
“范太医,他怎么?……怎么?病得这么?重?”她掌心?都要被烫着了,记忆里这么?重的?高热,只她小时候才有过。
范太医捋胡须:“看脉相是寒热相冲造成的?邪风入体,将军近来可?有短时间内遭受寒热两极?他体质强健,平日里少生病,撞了风邪病就发得迅猛些?,看起来是吓人。”
“他昨日去?湖里泅泳了……算吗?”
范太医吸气,“滴水成冰的?天?时,仗着体质好也不能这般胡闹!”看俞知光忧心?忡忡,他又安慰道,“偶尔有病生出来,对健康有裨益,大娘子不必太过忧虑,这三五日好好养着,吃些?粥水,发汗了及时换衣擦身。”
俞知光细问了注意事项,让曹叔把范太医送走了。
男人躺在?床上,端肃凌厉的?眉目沉静下?来,那身逼人锐气就淡化了。她搬来个绣墩坐在?旁边看,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要说你病得及时还是不及时呢?”
陛下?特准的?几日休沐都拿来养病了。
人发高热,昏睡的?时候就多。
幸而薛慎喂药喂粥水都能灌下?去?,只是替他擦身换衣累一些?,抬不动的?时候,俞知光都让卫镶搭把手。他断断续续烧了两日,第三日才有好转。
元宝代俞知光去?打理将军府有投钱或地的?商铺营生。
每日归来,都带着皇都有人被偷盗珍宝财帛的?怪事。俞知光忙着照顾病人不出府,日常解闷全靠话本?子和元宝从外头听来的?新鲜事。
“盐铁使李家的?库房被盗,损失了大量金石财帛。”
“皇商萧家公子的?钱库被潜入,整箱纹银不翼而飞。”
“度支使上官家昨日才重金拍卖的?鎏金苍龙出海梅瓶,好端端放在?博古架,你猜怎地,翌日变成了一只干葫芦!”
“最奇怪的?是,这些?非富即贵的?官宦人家,本?存放丢失之物的?地方,都会出现一只黄麻纸折的?燕子,可?见是同?一人所?为。走街串巷的?孩童都把这大盗叫飞天?燕大侠呢!”
元宝说得眉飞色舞。
“妙手空空都能被喊作侠了。”
有道男人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话。
元宝身形顿住,僵硬地慢慢扭头看:“将、将军。”
薛慎病气已褪,眸正神?清,只坐起来动作较往常迟缓些?。俞知光贴心?地给他腰后垫了个软枕,又有些?心?虚:“薛慎,你莫不是被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吧?”
可?不是,整整三日。
他病了多久,床边姑娘们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就没断。
俞知光还把她的?话本?子搬到床头看,看到夸张或乐不可?支的?桥段自己先?笑?一遍,再给元宝和小丫鬟们复述一遍,众人还要再各自品评感?想。
就是这样一心?二用,也并没耽搁照顾他。
渴了有人及时喂水,身上黏腻了过不了多久就有清凉帕子擦身,衣物一天?能换三两次。她给他拧清水帕子,把自己手冻得凉凉的?,覆在?额上,会带来一阵湿润清凉。
这么?可?恶。
这么?可?爱。
薛慎没答俞知光的?问题,接着问元宝,“继续说,走街串巷的?孩童为何喊他飞天?燕大侠?”
此人嚣张得干一票留一个标记,还专偷达官贵人,没准就是他明日回金吾卫所?,左右街使报告的?头一桩要事。
元宝声音不复之前?兴奋,觑着薛慎表情:“因为……西南角的?来阴巷、文杞巷还有悲田养病坊,都陆续被蒙面人投去?碎银子,每家每户都有呢,养病坊的?是包袱皮子裹着的?一大袋银钱,里头有一模一样的?纸折燕子。”
这些?地方,都是皇都最贫困百姓的?聚居地。
养病坊是官府设在?寺庙里收容老弱病残乞的?地方。
薛慎皱眉,“还有什?么?稀罕事?一并说来。”
元宝想了想:“小公爷疑心?他玉佩被盗,就是这燕大侠所?为,放出话来,晋国公府库房不锁,随时恭候大驾,这算不算稀罕事?”
算吧,哪有人喊贼来光顾自家门的?。
俞知光点头赞同?。
薛慎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下?去?吧。”他掀开被子,下?床收拾出平日燕居服,要往外走,就是照顾得再细致,两三日没洗澡,身上还是不爽利。
“你去?哪儿?”
“汤泉间。”
俞知光拉住他衣袖,“让卫镶陪你去?,大病初愈,里头水又热,熏得晕过去?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孱弱?”
“不行的?,要找卫镶。”
一个男人沐浴,让另一个男人陪着看。
薛慎不别扭,卫镶都别扭,半睡半醒时听进耳朵里的?话本?子桥段冒出了脑海,他随口道,“不放心?你跟着去?。”
俞知光真的?跟着去?了。
浴池旁边架起了薄纱屏风,她听着水响声,熏着暖热的?水汽,蜷缩在?玫瑰椅上打瞌睡。她眯了一会儿,才发现薛慎已披着燕居服,浑身清爽地站在?她面前?。
他沐浴向来没有她磨蹭。
人也不知站在?这里看她多久,湿润发尾都不淌水了。
俞知光揉揉眼睛,踮起脚来,探他额前?,“没事了。”
“早已大好了。”薛慎捏着她本?肉嘟嘟的?下?颔,“脸尖了一圈,怎不让旁人来代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俞知光病。
“你又不喜欢,”俞知光想到他院里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而且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打理将军府的?。”
“顺带打理了我?”
俞知光被这说法?逗笑?,点头又摇头,“总之,我有责任要好好照顾你,还有将军府里的?……”高挑的?男人骤然靠过来,大半重量挂她身上,压得她差点没站稳。
薛慎声音闷在?她肩头,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馁:“俞知光,你能不能再快些??”
她摸不着头脑:“快些?什?么??”
汤泉间无风,薛慎无话。
他沐浴后的?暖热潮气混着澡豆清香将她包裹,唇贴在?她耳廓处轻触,像亲吻,又像摩挲,俞知光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待他唇印在?颈窝,已站不住了。
“薛慎……”她揪着他后背的?衣领。
薛慎掌住她盈盈一握的?腰,不让她倒,也不让她退。
他不擅风花雪月,不知女子情意萌芽,是否与男子般爱欲并随。他只知道他在?意俞知光,想亲近她,一旦察觉此心?,更?多带着占有掠夺的?糟糕念头就纷乱涌出。
可?俞知光,她只说夫妻责任。
第26章
薛慎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
俞知光从汤泉间出来时, 圆润的鹅蛋脸同颈脖都泛起一片薄粉色,把元宝吓了一跳。
“小?姐是不是泡太久了?头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