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薛慎押着牧亭煜等人,抵达明净门的斩首台,这里?靠近金吾卫狱,狱中扣押的重犯就在行刑。
刽子手赤膊,被夏日?天时?晒得满身大汗,饮一口烈酒,喷在刀面。
牧亭煜目眦尽裂,垂死挣扎:“薛慎,你敢!你敢!我?姑母不会放过……”他的眼睛被大砍刀挥动,映出的日?光晃了一下眼。
刽子手手起刀落。
发髻潦草的人头在木墩上,像死物那样滚落下去,鲜血喷涌出来,颈脖上留下模糊一片的洞口。
紫宸宫的人就顿步在斩首台不远处。
这骇人场景叫一干人等大惊,黄福来暗道不好,身后抬步撵的几人亦是步履慌乱,把步撵晃了一下。
“愣着干嘛,还不挡住,怎么能叫太?后娘娘看见这等场景!”他尖声呵斥。
两旁宫女举着障扇和绸伞,纷纷倾斜下来。
太?后胸口剧烈地起伏,手在步撵光滑的扶手上攥得死紧,“拿开!”她?咬牙切齿,抛弃了素日?的从容淡定,“都给本宫拿开!”
遮挡视野的羽扇挪开。
斩首台上血腥一片,薛慎骑在高头骏马上,面无表情?地监完刑,远远对?她?的方向行礼。
他一抬手,金吾卫跟着步伐划一地离去,只留下斩首台上她?侄儿尸首狼藉。
良久,黄福来才听见太?后说“尸首收敛了,摆驾回?宫”,短短一句,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一夜,紫宸宫人大气不敢出,生怕跟着赔命。
宫城之外,依旧是万家?灯火。
俞府其乐融融地团聚在一起。俞弘和夫人回?到家?中,看见小孙女眉眼都长大许多?,顿时?感慨万千。
俞知光和薛慎也在,她?爹一下朝,薛慎就派人来护送她?从将军府到俞府。
俞知光眼泪汪汪地看着爹娘,二老都比离去时?消瘦许多?,爹爹还晒黑了好多?,“怎么曹州太?阳竟这样毒辣,在皇都时?还好好的,都晒出斑来了。”
“好啦,让你爹去休息,你爹没睡整觉就去上朝了。”家?宴过后,阿娘弹弹她?额头,叫她?别粘人。
俞知光放了手,听见他爹严肃同薛慎道:“你跟我?来一趟,有事要问你。”
薛慎起身跟去了。
俞知光喝着饭后解腻的清茶,抿一口,看一下屋门,快把半杯喝完了,薛慎都没有回?来。
阿娘没好气:“你爹又不会吃了你郎君,有功夫这么眼巴巴看,不如练练你的女红,那香囊绣成什么鬼样子了,针脚松得歪歪扭扭的。”
“唔,阿娘怎么知道是我?绣的?”
“除了你还有谁。”
薛慎这被一喊去,到夜深人静才回?来。
俞知光的闺房比将军府的小,夜里?点上灯,无处不透着精巧温馨。他拨开那道五光十色的螺钿珠帘,看俞知光拿着个绣绷,绣两针,看一页她?的话本子,一心二用忙得很,难怪把豸绣成了胖郎神。
薛慎拨了拨帘外的风铃。
俞知光眼睛一亮,扔了绣绷就往他怀里?扑。绣花就是做做样子,打发时?间的,她?实在是好奇得紧:“薛慎,我?爹同你说什么了?说了这么久。”
“朝堂上的事。”
“什么事?”
薛慎不答,俞知光两臂挂在他颈脖上,一双腿弯起,像个小秤砣坠他。他寻到她?臀,将人托好,抱着走了两圈,只觉她?哪哪都软绵馨香,很好抱。
俞知光嗅到了他的酒气:“我?爹跟你喝酒了?”
“喝了。”薛慎语速比平时?沉缓,幽深眼眸更暗几分?,“岳丈大概想要听我?说真话,灌了点酒。”
“我?爹藏的酒啊,很醇的啊,阿兄说后劲可大呢。”俞知光摸摸他的脸,“你要不要解酒汤啊?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很难喝醉。”薛慎将她?放到月洞门架子床里?,人跟着欺身过去,近来事多?繁杂,心头的弦总是紧绷着,眼下在充满了俞知光气息的闺房,却奇异地感到了一阵轻飘放松,像很久没有过的醉的感觉。
“笙笙之前说,喜欢武将,不能只喜欢好的一面,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了?”
“笙笙要说话算话。”
薛慎打下床帐,闭目吻下去,他还想更放肆些。
第52章
俞知光在皇城这?个?家生活了快三?年, 第一次发现她?闺房床帐里吊着的银质镂空熏香球是会掉下来的。
银扣在剧烈晃动中脱了钩,自她?面前坠落,轻轻砸在了武将布满细细汗珠, 泛着一层幽微水光的结实胸膛上, 很快滚落在一旁。便是落到了柔软茵褥上, 镂空花鸟纹的小银球还在不断震颤。
“薛慎……不行……”
俞知光飙出泪来, 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人,于铺天盖地的缥缈中找不到可供抓握的浮木,想逃离失控的根源, 偏偏被他紧紧扣住了十指。
薛慎喉结滚了一下?,“是笙笙说?要的。”
小娘子大抵以为这?样, 能自己掌控急重?缓急,殊不知,只会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玲珑绮罗帐内,一盏琉璃小灯映照。
暖光笼罩在玉一样的窈窕身躯上, 一肌一容, 尽态极妍。薛慎眼眸沉沉, 抬手拨开了几缕被黏在她?珠圆玉润肩头的发丝。
俞知光一手得了解脱, 还是找不到着力之处,按在了他腹上,秀气的鼻尖微粉,“我后悔了……”
“那要怎样?”
“原来,原来那样。”
“行,再喊声夫君。”
喊声夫君就能得到放过,没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动动嘴皮子又不累着她?。
俞知光喊了,柔韧的腰肢上一双大掌攀来, 薛慎变本加厉,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她?再立不住,俯身靠下?去,一口咬上他肩膀泄愤,被逼出泪来。
薛慎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哄,手掌在她?后脑勺抚过,“笙笙莫恼,很快,很快。”
骗鬼的很快。
直到她?后背再挨着那张并蒂莲的绸褥,薛慎还在纵情,此时此刻,倒没忘记一手按在她?脑顶,避免她?撞到床头的雕花板。
以往只要薛慎留宿,俞母都吩咐俞知光院里的小厨房夜里备好热水。然而,次次没用上。
这?夜,就想当然地不备了。
俞知光脸皮薄,不愿夜半劳动院里人,薛慎披了件棉袍,亲自去小厨房烧了水,一桶桶灌到浴桶里。
俞知光踩在睡鞋上,刚站起来就止不住打颤,像去永恩寺爬完半山腰石阶的第二日,一身力气耗尽。
头次圆房都没有这?种虚脱般的绵软感。
薛慎伸来手臂,她?一把扶住,又羞赧又郁闷:“薛慎,以后要亲近,你不能再喝酒了。”
他的笙笙,还以为是喝酒的缘故。
薛慎从善如流“嗯”了一声。
浴房里的水热得恰当好处,俞知光用的浴桶小,薛慎不同她?挤,自己打水擦了身,换上棉纱质地的睡袍,再抖开木施上的棉帕,把出浴的小娘子裹起来,吸干身上滚落的水珠。
俞知光眼眸半睁半闭,这?会儿很快就忘了气恼,靠着他懒洋洋地,像吃饱喝足的波斯狸奴。
薛慎将她?抱回去:“今日那样的,真不喜欢?”
“还在娘家,要收敛些呀。”
俞知光脸埋在他胸口,她?不习惯这?种失控感,到唇边的声音根本忍不住,爹娘的院子同她?离得近,西边厢房共用一堵墙,要是听见了,可没脸待在俞府,拿张被子把她?整个?人罩起来送回将军府得了。
她?没听见薛慎的回应。
俞知光捏起他脸颊,又被他捧着后脑勺吻来。
床榻上肆意得不知节制的男人,这?回亲起来情意绵绵,亲完嘴唇,亲脸蛋,顺着颈脖往下?,几乎把她?全身吻遍,透着恋恋不舍的缠绵。
树影参差,斜入屋檐。
夜半清风徐徐,吹动她?闺阁里的玲珑风铎。
俞知光在放松中渐渐觉出一些不对味来,捧起他埋首的脸,“薛慎,你怎么啦?”
薛慎不说?话,啄吻她?掌心。
她?又惦记起睡前的事情来:“我爹到底同你说?了什么?朝堂上什么事是要灌酒了才能说??”
薛慎顿了片刻,“岳丈疑心我养私兵,对陛下?有不臣之心。”说?起来,还是源于?派去曹州,明里暗里保护和帮助俞弘清查盐税积弊的人。
曹州太过凶险,派去的人不得不多了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壮儿郎,俞弘疑心也很正常。
只是他将军府名?头响,架子大,实则捉襟见肘的内情,俞弘不知道,俞知光是知道的。
“你哪里来的银钱养私兵呀?之前府里头账簿都险些填不上了。”俞知光对这?个?问题纳闷,“也就是年初,兵部和户部终于?把士兵伤亡抚恤拨下?来,加上我把账面能流动的银钱拿去投商铺营生,将军府现银才慢慢地多起来。你可同我爹讲清楚了?”
“讲了,没养,我的俸禄拿来养笙笙都不够。”薛慎有些无奈,“你爹不太相信。”
忠心耿耿听令于?他的人,有,但?还称不上私兵的规模。派去曹州那拨人,有他的,也有陛下?的。
薛慎还在亲她?,今日铁了心不叫她?安睡。
俞知光手掌捂住他唇:“既然跟私兵没关?系,那是为什么?薛慎,你不要骗我。”
薛慎墨瞳里倒影着她?的轮廓,拿开了她?的手:“笙笙要不要回云城老家,回去看望祖父母?”
“好好的为何要回云城?”
“今日大朝会上,你爹押送回来曹州官吏……”
薛慎嗓音沉稳,给她?毫不避忌地讲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被斩首的曹州刺史是太后母家血亲,清查盐税案的是她?爹,斩首监刑的是她?夫君。
太后要迁怒,她?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事实上,朱雀门那一次,若非卢若音提醒得及时,只有卫镶在旁,恐怕也护不了她?这?般周全。
“晏如在给朝廷做事,被调去了别的衙司。”
“我知道的,殊意同家里闹翻了,偷偷搬去了长乐坊住,晏如两头顾不来,也不能总叫他扮侍女。”
俞知光想了想,“可是薛慎,我躲回云城老家去……难道太后娘娘就找不到我了吗?”
“云城不是皇都,你到地了再换个?秘密住处,甚至往别的州府去,除非是重?刑犯那样,官府配合大肆搜捕,五湖四海要找个?人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