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你姐夫想来此事蹊跷,只?好阳奉阴违,当真纯粹地?去同安庆王世?子谈论鼓乐笙箫,没有约他暗中去赴崔家人的邀约。崔家发现了,步步紧逼,宏予为了我,还?有我腹中胎儿,”薛晴声音柔下来,“前几日同家里?彻底闹翻了,我们便搬出来了。”
太常寺少?卿俸禄不算高?,这榆林酒肆本?身有薛晴投的钱,她干脆亲自来当掌柜。崔家都要把宏予除族了,她也顾不来那些女子不得?抛头露脸的陈腐礼教。
“阿姊,薛慎他有来问过此事吗?”
“他们两个男人谈过,把我支开了,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阿慎定然是知道的。”
……
俞明熙提着酒肆打包好的酒菜,等在店铺招牌外,没多久就见俞知光出来,不知是见了薛慎的缘故,还?是薛晴同她讲了什?么,眉眼间忧虑消减许多。
皇都的炎炎暑气慢慢退去。
台阶下的野草丛在每个清晨缀满了露光,不觉秋日已至,到了中秋宫宴这一日。
太后正在对镜梳妆,郑嬷嬷手?持乌润的头油膏,替她梳理发丝,将丝丝缕缕冒出的银发染黑,一不留神,将墨膏蹭到了她额间。
“老奴笨手?笨脚,太后娘娘见谅。”
她神色惊惶不定。
太后睨她一眼,抬手?将鎏金凤钗插入髻中,“你怕什?么?本?宫都没担心过。”
叶聿铮翻查太医署十多年前的医案,又抓走了范太医父子,昨日小夏子就来报,“太后娘娘,范德兴那个没种的,在狱中全都招了。”
当年先皇后产子大出血,是她买通范德兴,以太医令的位置为诱饵,叫范德兴做了手?脚。
“这事你和黄福来都经手?了,你看黄福来那个老东西,淡定得?很。”太后慢条斯理说?。
是啊,有何理由不淡定?
薛慎眼下人正在狱中,半死不活,原先宫禁里?归属于他的守卫力量,已悉数收拢在明盈的夫君,右骁卫将军常胜手?里?。盛州闹蝗虫灾害,激起民愤,司马轩领兵去镇压了。
如今宫城的守卫都是她攥得?在手?里?的人,她有何可惧怕,遑论城外还?有安亲王派来援助世?子的兵马。
“是时辰去赴宴了。”她对镜最后看了看。
成群的宫女侍从等在紫宸宫外,步撵已架好,就等着她上座。郑嬷嬷刚扶着她跨出了门槛,来到宫门外的空地?上,便见天子仪仗浩浩荡荡,叶聿铮带着卢若音过来,范德兴被五花大绑,提溜在最前头。
“中秋阖家欢喜的日子,陛下这是何意?”
“朕来同皇太后算一笔旧账。”
范德兴被叶聿铮的护卫一推搡,扑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交待了十多年前,叶聿铮出生?时,先皇后被谋害的种种细节,“都是太后娘娘逼迫我的啊。”
叶聿铮身边的内侍官拉长了嗓子道:“太后娘娘凤仪尊贵,不适宜到大理寺狱去受刑讯,就请移驾冷宫,等待调查结果。”
叶聿铮带来的护卫将他们围拢。
紫宸宫人面色惊骇,六神无主?,纷纷看向了她。
太后冷笑:“冷宫?便是先帝在位时,都没有如此对待本?宫,且看谁敢!”她养尊处优多年的威势显露,“范德兴妖言惑众,企图误导陛下,离间我与陛下的情分?,右骁卫还?不将此则贼人速速绞杀!”
紫宸宫外的争执,早有人禀告在远处巡逻的右骁卫。常胜带着人手?赶过来,就撞见了太后下令。
他咬咬牙,当着叶聿铮的面下令:“将范德兴拿下!”今夜宫宴,文武百官都齐聚皇宫,是最便宜行事的时候。安亲王将带兵从光华门和金光门攻入,很快就会抵达宫城,眼下算着,时辰差不多了。
“将范德兴拿下!”
他再喝一声,骂醒那些缩手?缩脚的手?下。
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抽刀而出,向范德兴去,有一半人将弯刀转向,对准了自己的同僚。
常胜心头一凛,“不服管的东西!”
这些临时倒戈的人,正是之前归属薛慎的部下。
“这些是我的兵,当然不服常将军管。”
熟悉的沉稳嗓音接过了他的话,叶聿铮的天子仪仗后,有高?挑魁梧的男人踏着夜色慢慢走来,身上还?着大理寺狱的囚衣,面上却?神采奕奕,如信步闲庭。
金吾卫们士气一振,刀攥得?更紧了,“头儿!”
金吾卫与右骁卫对峙起来。
叶聿铮的护卫大步上前,压着太后往冷宫去,哪里?还?有半分?把她当皇后太的模样。
“叶聿铮,你会后悔的,你就不怕……”
“怕安庆王指兵皇城吗?”叶聿铮淡声问,“不妨叫人去,且看是安亲王埋伏在砚正峰的兵多,还?是朕养的亲军和司马轩搬来的盛州厢军多。”
叶聿铮一字一句,如惊雷在她心头炸响。
太后后退两步,被卢若音的内监堵住了去路,之前精心梳的发髻已在拉拽中颠得?歪斜,犹然不信,“卢若音,我把你推上凤位宝座,你竟如此待我!”
卢若音垂下了眼眸,听见叶聿铮接话道:“音娘的凤位是朕亲手?册立的,与你何干?”
太后急喘起气来,脑后一根筋痛得?似乎要裂开。
金吾卫与右骁卫已经在交战。
薛慎在狱中被关这么些日子,手?握银月刀,一招一式依然稳健灵活,虚晃一招,轻易找准常胜空门,一刀似积蓄万钧之力,迎面砍去。
常胜转身躲闪,不得?已让出了右肩,痛呼一声,血迹喷涌出来。金吾卫见此,气势大涨,越战越勇,很快显露出压制右骁卫的势头来。
太后面色苍白,看的心惊胆战。
不,她还?未败,她还?不算败,她攥紧拳头,涂着蔻丹的长指套深深嵌在了手?掌的肉里?。
响彻耳际的刀枪相击中,有铺天盖地?的马匹疾驰声,自紫宸宫外的笔直宫道,由远及近地?迫近。
夜奔而来的兵马人人手?持火把。
暮色里?,恍如一条锐利威风的火龙,转瞬把常胜的人围拢了。本?该在盛州镇压民愤的司马轩,却?是这队兵马的领头人,手?提着一个湿漉漉地?滴血的包裹。
他翻身下马,在叶聿正面前跪下,凛声道:“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叶聿铮只?问:“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司马轩道:“陛下请看。”
包袱打开,里?头赫然是一颗死不瞑目、形容凄惨的人头,正是安亲王世?子,“城外乱兵已投降。”
“御驾在此,不想当乱臣贼子的,兵刃放下!”
薛慎话声沉凝,如金石振耳。
大局已定,原本?听令常胜的士兵露出了犹豫神色,坚硬兵器砸落在石砖上的响动此起彼伏。
薛慎命人将负重伤的常胜扣押。
再回望一眼,紫宸宫外尸体凌乱,遍地?淌血。司马轩的右骁卫精锐在,他的金吾卫也在,谋逆一党再无力回天,剩余之事都是善后。
薛慎收了刀,用衣袖摸干净脸上的血,向着叶聿铮的方向行了礼,旋即大步离去。
“宫宴尚未开场,薛将军去哪儿?”
叶聿铮的声音舒朗,是罕见却?真心实意的轻快。
暮色里?峻拔如松的男人并未回头:“多得?陛下做戏做全套,查抄了将军府,臣赶着回俞府接媳妇。”
第57章
金秋之夜, 圆月正悬,稀疏星子洒在夜幕。
繁茂绿枝缀满了一粒粒金灿灿的桂花,从俞府的屋檐底下斜斜地伸来, 让幽微甜香弥漫在?静夜里。
俞知光同家里人吃过晚宴, 正准备祭月。
她记着薛慎的叮嘱, 对家里人道不想进宫, 父兄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推拒了宫宴,陪她在?家。
祭月台上摆瓶兰、甜瓜、酥皮月团等物品, 两旁燃着斗香风烛,众人按长幼次序, 上香拜月。关关还小,叫嫂嫂和阿兄一起?代拜。
最后一人便是俞知光。
元宝端起?铜盆,供她净手。
俞知光撩起?水到白莹莹的掌心,听得?阿兄笑叹:“去年秋夜拜月, 你嫂嫂还说笙笙不在?,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怪冷清的, 今年可算是回家里……哎!”
话未说完, 叫抱着孩儿?的裴辛慧踩了一脚,低声念他?,“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俞明熙摸摸鼻子,灰溜溜闭了嘴。
去岁中秋,俞知光正是嫁到将军府之时。
自打从紫宸宫回俞府,他?亲妹子照常一日三餐, 早睡晚起?,只是在?闺阁里爱看的那?些话本子不再看, 闲来无?事就去裴辛慧那?儿?跟关关玩。
他?私底下去问过?一回:“笙笙可是觉得?不好?看?阿兄给你买些时兴好?看的回来?”
俞知光淡笑:“不用啦,阿兄。不是不好?看,是我看了会想,还不如陪关关玩更高兴些。”那?些魂牵梦绕、心摇神荡全因经历过?,有了鲜活的画面。
俞知光朝阿兄的方向弯了弯眼,示意她没事。
手上水珠被棉帕擦干,她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对月神无?声祈祷起?来,“好?啦,拜完了。”再睁开眼来,水润杏眸里露出这个月来罕见的一点笑意。
俞母命人搬来几张椅凳,一家围坐,赏月赏花。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待散去时,要把祭月供品都?分了。皇都?习俗里,贡品沐浴在?月光中,受到月神的赐福与保佑,祭月者分食也可跟着分享福运。
“阿娘,我想要两个石榴,两个柿子,还有两个月团。”俞知光站在?祭月台旁,乖乖伸出一双手。
阿娘都?依她,只叮嘱:“这么多,那?笙笙要记着要吃掉,吃不完放坏了不好?的。”
“吃得?完的,不是我一人吃,有份是留给薛慎的。”一提到那?两个字,有说有笑的家里人一静。
俞知光用披帛兜着阿娘给的瓜果月团,小小声但坚持道:“我有预感,薛慎他?很快就会平安无?事地出来,没准,没准今晚我就能够见到他?了。”
爹娘兄嫂看她的目光都?露出些不忍,仿佛不愿意打破她的幻想。她爹笑,“笙笙可是许愿了?”
他?没敢告诉亲闺女,人在?牢狱里待了这么多天,金吾卫都?转移到常胜手底下,要能出来,早出来了。
俞知光没有辩解,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将祭品都?摆在?打开的窗台上,浸润在?月光里,等到了亥时快过?,都?没有等到薛慎的身影。
小娘子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盯着院门方向,直到困意上涌,才钻进了布置得?温馨舒适的架子床里。
这一闭眼,梦见了还在?将军府时。
就像以往共度的漫漫长夜那?样?,男人向她索吻。
薛慎令人安心的气息将她密密麻麻笼罩,滚烫的唇一遍遍厮磨,碾过?她的唇,将她吻得?快喘不过?气。
俞知光鼻子一酸,心头没由来一阵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