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 第2章

作者:锦葵紫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轻松 古代言情

  君臣一场,他们来这送送小皇帝,也算是全了情义。送完旧主,也好早日迎立新主。

  今日一早,得知小皇帝出了意外,礼部就已经备好了拥立新主的诏书。

  也不怪他们翻脸无情。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下有哪个傻子愿意赔上一切跟着个草包混?

  当然如果小皇帝得上天眷顾,挺过了这一关,那今日就仅仅只是臣子忧心君主,着急火燎赶来的一场“视疾”。

  总而言之,今日此行,无论怎样都不会出差错。

  一切都在为首之人的计算当中。

  论奸猾,论争名逐利,在场无人能及得过他。

  殿里迟迟不见动静,小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在场诸人做好奔丧准备之时,殿门传来“吱呀”响声,沉重的朱红宫门缓缓开启。

  *

  紫宸殿正堂,金砖铺地,飞龙抱柱,一派富丽堂皇。

  赵锦繁身着衮冕坐在正中央前首的御座上,脑袋一阵接一阵的发晕。

  就在一刻钟前,她确认了一件事。

  她失忆了。

  她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刚登基那阵子,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登基之后的事。

  据江御医推断,可能是由于她在摔下马时磕碰到了脑袋,才导致了这一情况的出现。此症从前并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暂时还无药能医治。或许调养一阵子就能好,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了。

  思绪纷乱间,群臣按照品级依次自阁门而入。

  走在最前之人身着象征大周最高官位绛紫色朝服,长眉素淡,目光深静。他的皮肤苍白,身形修长,步伐从容稳健,周身透着股风轻云淡的味道。让人想起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不染一丝纤尘。

  当朝宰相,户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谏。

  赵锦繁记得第一次见沈谏,是在多年前的一场琼林宴上。

  先帝在琼林苑赐宴庆贺殿试后新科及第的进士们,沈谏作为当科进士之一,也受邀在列。

  他的名次并不算高,因此开宴时坐在后排不怎么显眼的地方。

  那届的新科状元是永安侯世子,家世显赫,才学斐然,此后必定官途坦荡,大有可为。

  对比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永安侯世子,沈谏那显得有些冷清。

  往年琼林宴尚衣局都会为进士们量身定制进士服,恰巧今年尚衣局走水,缝制好的一批进士服被意外焚毁,再赶工缝制一批也赶不上琼林宴,故而诸位进士参加宴会穿的都是私服。

  其他进士身上堆着簇新的绫罗绸缎,只有沈谏穿着一身素白旧缎裁成的外袍,内搭的里衣看得出被清洗过很多次,布料有些发硬,但打理得十分整齐干净,凑近些还能闻见皂角的清香。

  彼时父皇身体康健,皇子们之间表面兄友弟恭,背地却暗潮汹涌。

  琼林宴自是他们结交朝中新势力的好机会。

  因此诸位皇兄都出席了宴席。赵锦繁也被她母妃督促着一道跟着去了。

  宴上,众人酒过三巡,情绪高涨。

  大皇子谈及如今大周所面临的难题,邀各位进士开诚布公,各抒己见。

  在场诸位进士闻言跃跃欲试,纷纷开口。

  “北狄侵扰我大周多年,虽多年前与我大周议和,约定百年不战,然近些日子又在边境频频作乱,意欲试探我大周底线。北狄不除,我大周永无宁日。微臣以为应当厉兵秣马,迎战北狄,方可扬我大周国威。”

  “黄河水患频发,下游地势低平,河流汇聚,常有决溢。微臣则以为,应大兴水利,修缮堤坝,建设桥梁,改善漕运。如此一来,大周必可兴盛。”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正是热火朝天之时,却有人道了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众人说话声倏然间停了下来,满苑为之一静。

  的确国家若有危难,最苦的是百姓。哪怕天下安定,大兴土木,伤的绝对不会是坐在这高谈阔论的王宫贵族。

  只不过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未免有些不讨喜。

  说话之人,正是沈谏。

  赵锦繁顺着话音望去,恰巧对上他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盈满莹白月光,澄澈透亮。

  席间有人问起他。

  薛太傅似有深意地道:“今科二甲十四名,今科最好的文章《富民论》便出自他之手。”

  既然他的文章最好,那为何只位列二甲十四名?

  “此子有远大抱负,品行高洁,只可惜家世略显寒微了些……”

  待众位进士发表完各自言论,在坐的皇子大臣们纷纷向欣赏的士子赠礼。

  名为赠礼,实为拉拢。

  永安侯世子自然是得到赠礼最多的那一位。

  四皇兄送出的礼物最为贵重,他将自己的佩剑赠予了方才论及北狄士子。

  其他皇兄都有各自看上的人,赵锦繁从不与他们争抢。

  她趴在紫檀木矮桌上眯了半天,醒来看见只有沈谏的桌上空无一物,便随手取下腰间的白玉吊坠,赠予他为礼。

  当时送他玉佩时,她怎么说来着?

  哦,想起来了。

  “君子如玉,白壁无暇,愿君赤子之心永存。”

  赵锦繁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她怎么就想起了这段陈年往事,大概是因为方才福贵在向失忆的她简单介绍朝中诸人时,重点提及了沈谏。

  福贵用了两个字形容此刻站在她跟前的沈谏——

  “巨贪。”

  赵锦繁朝沈谏看去。

  “……”看脸不像啊!

  沈谏注意到赵锦繁投来的视线,执笏上前一步:“臣等闻陛下有碍,寝食难安,如今见陛下一切都好,方才安下心来。陛下康泰,不仅是臣等的心愿,更是社稷之福。”

  场面话说得真漂亮。

  赵锦繁回道:“有劳诸位爱卿挂心了,朕有你们这样的臣子,亦是朕之福。”

  谁还不会说了。

  既然新帝没什么大碍,礼部提前备下的诏书也就暂时用不着了。君臣互相说些客套话,此次会晤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临走前,沈谏提了句:“摄政王前些日子因公务离京,朝中之事暂且全由臣代掌。”

  赵锦繁头部受创,一时间想不起关于摄政王有关的事,包括他的模样。不过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仲父他老人家为我大周劳心劳力,朕深受感动。”

  沈谏唇角微微扯了扯。

  老人家?

  *

  送走了那群来“视疾”的大臣,赵锦繁回了紫宸殿后堂休息。

  如意替赵锦繁卸下沉重的冕服,解开紧绑在胸前的束带。

  松懈下来,赵锦繁长舒了一口气。

  铜制的雕花全身镜上映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乌黑的发丝垂落至腰际,肌肤光洁如瓷,锁骨纤长分明。

  如意瞥见赵锦繁肩膀和右臂上,因摔下马而留下的淤痕,拧着眉头:“陛下,您真的不要紧吗?”

  “那是自然。”赵锦繁微一扬眉,“御医不也说朕暂无大碍么?只是些小伤,擦些药过几天便好了。”

  如意依旧皱着眉。

  江御医的确是这么说的。

  可江御医还说了,她的脉象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第3章

  入夜后,天色昏暗如泼墨,皇城错落的殿阁楼宇间亮起点点灯火。

  春寒料峭,细雨绵长,夜风夹杂着湿气自门窗罅隙渗入紫宸殿内。

  如意在内堂生了个暖炉,暖炉下边摆着烧红的银丝炭,炭火之上架了张铁丝网。又听赵锦繁的,在烧热的铁丝网上摆一壶加了上好白茶叶和陈皮的茶水,再在壶旁放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没一会儿,茶水咕嘟冒起热气,果皮烤的焦黑,茶香和果香弥漫满室,驱散一室寒意。

  赵锦繁靠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捧着热茶,听福贵给她恶补现今朝堂的形势。

  “自您登基以来,朝堂大体分成三股势力,其中势头最强劲的要数以丞相沈谏为首的权臣派。权臣派说白了就是信王的人。”

  “今早您也瞧见了,来视疾的几乎都是权臣派,那黑压压一大片,全是隶属各大重要部所的高官。这三年来权臣派实力愈发庞大,赵氏也愈发举步维艰。”

  福贵自桌案上取了张宣纸,摆在赵锦繁跟前,为了让她理解得更透彻,在纸上画了个挂着钱袋的小人,小

  人边上写了它的名字——沈谏。

  他在沈谏脸上画了个巨大的红叉,表示此人非善类。

  之所以在小人身上画个钱袋,据说是因为沈谏是个贪墨钱财无数的狗官,但他做事滴水不漏,至今无人抓住过他的把柄。

  赵锦繁颇为好奇:“哦?具体说说。”

  福贵颇为鄙夷道:“那姓沈的最爱的就是琴、棋、书、画。您就不奇怪,他弹琴弹得跟牛屎一般烂,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爱琴的?”

  “他有一把破琴,名为‘怀玉’,本不值几个铜板,不过他自称此琴有灵,千金不换。后来您猜怎么着?”

  赵锦繁顺着他的话问:“怎么着?”

  福贵继续道:“有个意图结交他的人,自称爱琴至深,愿意出万金买走怀玉。沈谏见此人心诚,便同意了。”

  “传闻买走怀玉那人夜半做梦梦见琴灵。说是那梦中的琴灵告诉他,尽管他买走了琴的躯壳,但琴的内心只认沈谏为主。那人为琴灵的忠贞所感动,第二天又将琴转赠回了沈谏。您说这事荒唐不荒唐?”

  荒唐不荒唐,赵锦繁不知道,不过这一来一回,沈谏倒是白赚了万金。

  福贵义愤填膺:“他还在京城开了间当铺,低价买入价值不菲的字画、古玩,高价卖出不值铜钱的东西,如此一来这些不义之财都过了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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