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负责驾马车的怀刃指了指前面:“前头有辆马车冲了过来,险些和我们撞上。”
荀子微朝他指的方向?望去,见
楚昂从前头那辆马车上跳了下来,怒道:“是?谁那么不长眼?”
他走近几步,见是?荀子微,语气缓了缓:“您怎么在这?”
荀子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在此?”
马车内,赵锦繁听见是?楚昂的声?音,忙道:“是?子野吗?”
楚昂一愣:“你怎么也在这?你、你们……”
赵锦繁眼下没工夫同他解释,只对他道:“上车跟我走。”
楚昂二?话没说跳上她的车。
荀子微朝赵锦繁看了眼:“你叫他过来做什么?”
赵锦繁在他耳旁悄声?说:“一会儿有体力?活,有他在您可以少干点。”
荀子微扯了扯唇角:“真是?多谢你为我考虑了。”
话刚说完,楚昂大咧咧地坐到两?人中间:“行了,我们走吧。”
荀子微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楚昂根本没留意他,转头跟赵锦繁道:“我方才忙完军中事务,一出街就听说了今早皇城发生的事,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心想?怎么也要进宫一趟见你,没想?到半道就碰到你了,要不怎么总说我俩有缘呢!”
第45章
马车内三人并排坐在车座上。
仔细论起来荀子微算是?楚昂隔了几层转折亲的?表兄,两人很?早之前就相识。此间都是?相熟之人,出了宫门,言谈间没有往日在外人面前那般拘束。
坐在中间的?楚昂出声?问赵锦繁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一起出宫?”
赵锦繁道:“此事说来话长。”
楚昂道:“那你慢慢讲,多长我都听。”
荀子微在旁直接概括道:“找到了关于江生被害的?线索,想立刻出宫确认。”
赵锦繁呵呵笑了声?:“对,大概就是?如此。”
楚昂:“哦。”
“对了,子野。”赵锦繁问楚昂,“你那位小?外甥在京城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啊酒友之类的??”
“没有。”楚昂回道,“他那个人,人家看他样貌就不敢轻易接近,他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也就我同他关系好些。”
赵锦繁想到陆斐那张宛若门神的?凶煞面庞道:“说的?也是?。”
楚昂疑惑:“你怎么忽然问起他的?事?”
赵锦繁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随便问问。”
“哦,我知道了。”楚昂了悟,“最近为了他科考的?事,我少有进宫探望陛下,陛下挂念我了对吗?”
楚昂此人,如果?他问你有没有想他,你没有说想他,他会跟你赌气到明?年。
赵锦繁很?熟练地应和了一句:“当然。”
“你放心,等他授了官一切事了,我便能常进宫来陪你了。”楚昂向她?保证道。
荀子微看向他:“你很?闲?”
楚昂道:“不闲啊。不过再怎么忙也不能忘了来看她?。”
“也对。”荀子微道,“你与?陛下情谊深厚,她?是?你最为看重的?好友。”
楚昂:“啊……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荀子微对赵锦繁笑夸道:“子野待每个好友都很?真诚。”
楚昂听见自己?被夸了,但又觉得好像没被夸,想笑又不知为何怎么也笑不出来。
马车在夜雨中朝城西驶去,路过署衙门前,车速缓了下来。赵锦繁掀开车窗帘朝外看去,见不远处登闻鼓前仍有不少百姓士子冒雨留守在侧,挡了几分去路。
赵锦繁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沈谏。
沈谏亦然,他朝马车快步走了过来。
赵锦繁问他道:“沈卿这么晚来登闻鼓前做什么?”
沈谏回道:“有几位在那喊冤寒士是?我从前的?朋友,他们妻儿听说他们今日在登闻鼓前闹事被京兆府拿下了,跪在丞相府门前,求我看在从前寒微之时?一起读书的?情分,帮他们求个情,我便过来看看。”
大周开朝以来,废除举荐制、察举制,摒弃九品中正制,开科举取士,为官者不再止于世?家大族子弟,无论士庶都能为朝廷所用。然多年来,能打破桎梏立于朝堂之上的?寒士,少之又少。
与?沈谏同年的?寒士,大多还在年复一年地苦读,一次又一次地复考。
“您呢?”沈谏问道,“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他看了眼驾马车的?怀刃,道:“你们又一起?”
荀子微自车厢内出声?:“有什么问题?”
沈谏笑了声?:“没问题。”
楚昂看了眼身侧两人,问道:“怎么你们经常在一起吗?”
没人回他的?问题。
沈谏闻声?顺着车窗往里望去,见不止那位在,另一位也在,笑问:“三位这是?打算去哪?”
赵锦繁回道:“赴诚山无名碑。”
听见这几个字,沈谏笑容一敛,似乎听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
赵锦繁留意到他的?神情,略有疑虑。
还未及她?询问,沈谏便道:“臣先去忙了,告辞。”
说完,转身进了署衙。
*
怀刃驾着载了三人的?马车绕开聚集的?人群,驶过平缓长街,不久后摇摇晃晃上了山道。夜色漆黑如墨,雨水瓢泼而下,山路泥泞难行。
前阵子春闱会试,无名碑前日日人潮拥挤,如今会试已?过,又逢深夜暴雨,幽寂的?山路上,不见人影,只闻得风声?雨声?,以及车轮轧过山石发出的?响声?。
马车绕过狭窄山道,停留在一处缓坡上。三人连同怀刃一道打着伞从马车上下来。
楚昂手里提着灯走在最前面,赵锦繁紧跟其后。
荀子微走在赵锦繁身后,对她?道:“山路泥泞湿滑,小?心些。”
赵锦繁“嗯”了声?,仔细看着山路往前行。
无名碑就立在缓坡之上,这石碑原本只是一块普通石头,传闻有位考生在其上题词抒发完胸中大志后便高中进士,因此每逢科举就有不少考生来碑前沾喜气。期间也传出不少关于无名碑能求子、求财,报平安之类的?传闻,以至于,这块碑的香火甚旺。久而久之,这无名碑便成了此处名胜。
有人在这石碑四周砌了围墙建了顶,也算是?让这石碑有了遮风挡雨之所。
楚昂提着灯走近,石碑上的?词是?用红漆写的?,暴雨之夜,幽暗的?灯火照在石碑之上,莫名透出几分阴森诡谲。他盯着那石碑看了许久,语气森然道:“你们不觉得这地方像……”
像死人墓吗?
“你还没说,我们深夜着急来此,所为何事?”楚昂问赵锦繁道。
赵锦繁道:“来找一件东西。”
楚昂问:“什么东西?”
赵锦繁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但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楚昂更?迷惑了,道:“你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如何知晓这东西很?重要?”
赵锦繁道:“这要从江亦行为何自缢说起。”
“等一下,你说那位状元郎是?自缢?”楚昂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赵锦繁道:“起初我也觉得不可能。一个有远大志向,大好前途,又对世?间有诸多牵挂的?年轻人,没有自缢的?理由?,直到荀侍郎同我说了一件事。”
楚昂问:“何事?”
赵锦繁道:“他病了。”
“我记得我和仲父第一次在千帆楼见到他那会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已?经十分瘦削苍白。那会儿常听人说他日子过得紧巴,便觉得他比旁人瘦些也无甚可奇怪的?。后来他得了状元进宫谢恩时?,看上去又比从前更?显消瘦,整个眼窝都凹陷了,我又猜想是?担心科考,忧思过甚所致。”
“等等,你和摄政王什么时?候一起去了千帆楼?”楚昂道。
赵锦繁瞥他一眼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亦行病了,而且可能病得很?重。”
她?眼眸一沉:“我猜想也许因为这个病的?缘故,他将不久于人世?。”
“上天同他开了个大玩笑,在他得知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后,他中了状元。多年夙愿终得实现,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可惜他马
上就要死了。”
“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但他和他的?同伴还有件事想完成。如果?一定要死,那就死得有价值。”
“于是?在今日,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日,天下人所瞩目的?授官礼上,在皇城之中吊死了自己?,并与?人合伙伪装成了他杀之态。”
“因为他知道,一个状元病死了掀不起任何风浪,一个状元自缢而亡人家只会觉得他是?受不了病痛折磨才选择这么做的?。但一个状元在他被封官的?那天被杀死在皇城之内,必定激起民愤,以他为首的?千万寒士们亦不会就此罢休。朝廷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必须要告诉天下人,他为什么会被‘谋害’在皇城之内。”
楚昂听得愣神,半晌问了句:“为什么?”
荀子微从袖间取出一副字帖:“因为这个。”
楚昂不解:“这副字帖是??”
赵锦繁回道:“这是?江亦行死前藏在自己?里衣内侧的?字帖。”
楚昂提着灯,凑近看这副字帖,问道:“这副字帖上有什么吗?”
荀子微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楚昂抬头看他问:“看出什么?”
荀子微道:“这副字帖上的?字迹和你眼前这块无名碑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楚昂大惊,对照着手中字帖去看无名碑上的?题字,一阵毛骨悚然。
赵锦繁道:“这副字帖临摹的?是?前朝才子李荆的?长诗,诗名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