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荀子微道:“不必,这是交易。我说过,不会?让那群乱党伤你半分,言出必行。”
当然他照例不忘添一句:“你只会?死在我手上。”
他说完看向赵锦繁,似乎是觉得?她?听见这话应该回击些什么,但她?今日出奇安静。
夜深雾浓,前路难行。两人走了一阵,看见山上有一处光亮,走近一看见是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位年?过半百的?猎户,儿子媳妇去镇上做买卖了,几个月才回来一趟,正好有一间空屋能?住人。
荀子微给了那位猎户一些银子,那猎户便把屋子借给他与赵锦繁留宿。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榻和几张凳子。赵锦繁搬着凳子勉强拼出一张小床,打?算今晚凑合一下睡这上头。
荀子微看了眼她?惨白的?脸道:“你睡榻。”
赵锦繁问:“那你的?伤?”
荀子微道:“无妨,你的?样子看上去比我更不好。”他说完转身出门,道:“我去弄些水来,你先休息。”
赵锦繁看着他,抿了抿唇:“能?再找些吃食过来吗?”
她?不好意思道:“……我饿。”
荀子微朝她?点头。
赵锦繁坐在榻上等他,等了好些功夫也不见他回屋,起身出去寻他。深夜,那位猎户已熄灯歇下,赵锦繁循着光走到厨房,见灶上蒸着糙饭,荀子微站在灶旁,正握着刀切菜。
赵锦繁看见这一幕愣了愣。
荀子微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了她?一眼:“这里没有现成的?熟食,那位猎户说,厨房有些剩米和白菜,想吃可以自己?煮。”
赵锦繁道:“有劳您了,我……”
荀子微打?断她?的?话道:“不是特意为你做的?,只是我也需要充饥,顺便带上你。”
赵锦繁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同您说,我不太能?吃葱。”
荀子微道:“我知道。”
赵锦繁微怔。
荀子微道:“你我在禾高乡同住同吃,我还不至于连这一点都察觉不到。”
“不必多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重点补了句。
赵锦繁回道:“我没有多想。”
她?苦笑了声:“只是吃惊还有人那么在意我。”虽然这个人满脑子只是想对?付她?。
荀子微听见赵锦繁说他在意她?,拧眉道:“我了解我的?每一个对?手。”
“你也了解我。”他道,“不是吗?”
赵锦繁微微撇开头,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很了解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解他的?信念,他的?作为,更了解他的?身体?,连他的?胎记在腹下几寸都一清二楚。
荀子微见她?不语,也不再多话。不多时,他端着两碗糙饭和一叠清炒白菜回屋。简单的?清炒他也做得?有滋有味,
比赵锦繁午膳吃的?那些山珍海味还美味。
赵锦繁蒙头扒饭,很快就着菜吃完了一碗糙饭。
荀子微见此愣了愣,问了句:“还要吗?”
赵锦繁笑答:“要。”
荀子微扯了扯唇角,起身出去给她?添饭,连添了好几次,她?才算够。
连日赶路,又遭逢夜袭,赵锦繁格外疲惫,等荀子微收拾完碗筷回屋之时,她?已经闭眼躺在了榻上。
她?听见荀子微吹熄了桌上的?蜡烛,也跟着躺在凳子上。
夜很寂静,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赵锦繁梦见了她的母妃。梦里她?的?母妃正惊怒地责问着她:“有没有被别人看见?”她?低头看见自己?被血迹染红的?裤管,才察觉是月信来了。
那好像是她?头一回来月信,她?也不太懂怎么会?这样,只知道自己?不舒服,肚子很疼……
赵锦繁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的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抬手摸了摸脸,才知这水是从自己?眼眶冒出来的?。
小腹传来熟悉的?酸痛,粘腻的感觉从她身下传来。不巧,她?月信来了。
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又或许是这些天来日夜不得?停歇太过疲累,这次月信小腹疼得?厉害,她?额前冒了一层冷汗,忍不住闷哼了几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的?包袱丢了,这里也没有月事带,她?还弄脏了别人的?榻。赵锦繁有些不知所措。
桌上熄灭的?蜡烛,忽又亮起。
荀子微瞥见她?脸上泪痕,问:“你怎么了?”
赵锦繁急忙擦掉了脸上残留的?眼泪,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她?不知该如何跟一个男人提这种?事,咬了咬牙说了两个字:“月信……”
荀子微愣了愣,默了半晌,对?她?道:“有问题想办法解决就好,哭没用。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赵锦繁很无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做了个梦,眼睛就冒出水来。她?一直不是个爱哭的?人,正如荀子微所说,她?比谁都清楚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荀子微问她?:“你需要什么?”
赵锦繁小声回道:“月事带。”
但这种?东西,私密得?很,且是女子贴身之物,深山野岭的?到哪去找?
荀子微面色平静,问她?:“你说的?东西大概长什么样子?”
赵锦繁比划了一阵,形容说大概是一种?布条,里头塞有棉絮,两边缝有系带。
荀子微又问:“你会?针线吗?”
赵锦繁摇头。
荀子微起身出门,没过一会?儿从外面回来。他问猎户要了几块旧布,取来猎户儿媳留在屋里的?针线,坐在桌旁就着烛火,拿起针线照着她?形容的?样子安静缝了起来。
赵锦繁怔怔地看着他:“您……还会?针线?”
荀子微道:“嗯,少时离家,出门在外独自为生,衣裳破了只能?自己?缝补。你说的?东西,应该不难缝,很快就好。你先对?付着应急,等下山再想别的?办法。”
烛火忽明?忽暗照在他侧脸,赵锦繁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一会?儿后垂下眼眸问:“您不觉得?做这事不妥吗?”
荀子微平声道:“更不妥的?事,我们都做了,还差这个吗?”
赵锦繁眼前划过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脸上一阵火烧火燎,咬牙道:“别说了。”
荀子微道:“你问的?,我只是陈述事实?。”
赵锦繁扯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听见被子外传来他的?声音:“我并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帮你解决问题有什么不妥,你也帮过我。”
“比如擦身。”他好心?给她?举了个例子。
赵锦繁缩在被子里,希望他能?立刻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她?在被子里躲了会?儿,听见荀子微道:“缝好了,你试试。”
赵锦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他缝的?月事带,瓮声瓮气道:“您先出去。”
荀子微闻言,走出屋外,站在门外等了会?儿,听见屋里人道:“好了。”
他进屋问了声:“可以吗?”
赵锦繁道:“……可以。”
他“嗯”了声,又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赵锦繁闷在被中,道:“脏衣还有……被我弄脏的?被单。”
荀子微又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干净的?被单:“被单换了,衣裳暂且穿我的?。”
赵锦繁愣道:“穿你的??”
荀子微道:“你也不是没穿过,有什么问题吗?”
赵锦繁道:“我怕会?弄脏你的?衣裳。”
她?顿了顿道:“听说……这样不太好。”
赵锦繁记得?从前宫里有位很得?盛宠的?妃子,侍寝时刚巧来了月事,她?父皇因为沾到了那位宠妃的?血,深觉晦气,而将那位宠妃打?入了冷宫。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介意。
荀子微道:“我沾过的?人血很多,不止你一个。”
赵锦繁愣了愣,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过,心?跳一下一下的?,在胸口乱撞。
换好被单和衣服,屋里的?烛火再次熄灭。
赵锦繁安静躺在榻上,捂着小腹眉心?紧蹙。
荀子微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赵锦繁觉得?这事他也帮不了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告诉他了。
“腹痛。”
荀子微道:“需要我做什么?”
赵锦繁抿唇:“煮个姜汤。”
荀子微道:“这里没姜。”
赵锦繁道:“那可不可以……”
荀子微问:“可不可以什么?”
赵锦繁知道从前七妹生病不适,父皇会?讲故事哄她?的?。她?犹豫了会?儿,小声对?他道:“讲个故事?”
荀子微顿了顿,道:“我不会?。”
赵锦繁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正想说算了,却听他道:“念《论语》行吗?”
赵锦繁应道:“行。”
他讲书的?声音渐渐传来,赵锦繁的?眼眶不知怎么热了,心?跳又开始一下一下的?,在胸口乱撞。她?想她?知道自己?怎么了。
上天一定是在为难她?。
第77章
赵锦繁从漫长的回忆里醒过神来,心尚还在胸口乱撞,未得平复。
睁开眼,眼前不再?是乌留山上破旧的小屋,而?是国寺厢房古朴雅致的装饰。房中浸润着淡淡佛香,朝阳初升,金色辉光透过菱格花窗照进屋内,在青石地砖上落下一地斑驳光影。
昨夜她在轻水镇上见人?落水,一时间曾经与荀子微在浮州弃船落水后的点?点?滴滴,似潮水般涌进脑海,陌生而?熟悉的记忆纷至沓来,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