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顿了顿,神情中的攀附之意愈浓,女使讨好笑着继续道:“若是您不嫌弃,奴婢想到玉衡院来?伺候。”
说罢,她目光中尽是期待地望着卢宛。
可谁料,听到她这一番话?,卢宛却笑着轻轻摇了下头,望着她,爱莫能助道:“非我不留你,而是此?事早晚会查到你的身上?,真到了那一天?,或许连我都保不了你,如今,你还是趁不曾东窗事发,带上?你的身契与?这些银两远走高飞,也不必再做奴婢,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侧眸,看了一眼身后女使奉上?前的身契与?一箱银两,卢宛浅浅笑道:“这些银两,足够你后半生衣食丰厚无忧的了。”
听出卢宛语气虽平静,但却不容置喙,倚红面色显而易见变得有些不快,与?不情愿的阴沉。
故意僵持着沉默了片刻,见坐在上?首的太太神色淡淡,好整以暇,却强硬的态度,倚红暗自阴着心?绪,只得不情不愿道:“好罢。”
接过?玉衡院女使递过?来?的身契与?一箱银两,倚红曲膝礼了礼,按下眼中郁郁情绪,一副勉强恭顺的模样?:“奴婢谢过?太太。”
待到倚红离开,卢宛垂眸,静静喝了口茶盏中的温茶,忽而对身旁女使淡声?命令道:“派几个人?去跟着她。”
说罢,微顿一下,卢宛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身旁女使,虽不曾再言语,但眸中浓烈杀意,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望着平素温柔随和的太太,此?时此?刻眼眸中杀机翻涌的模样?,女使心?头一颤,忙垂下头去,应道:“奴婢晓得了。”
……
坐在窗畔软榻上?,卢宛正?斜倚着引枕,垂眸看着手?中书卷,却不期然,听到珠帘被人?撩开,玉石相击的声?音。
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在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后,卢宛浅浅一笑,如往常一般与?他道:“摄政王回来?了。”
说罢,卢宛恍若未觉谢行之面上?冷肃神色,站起身来?,向?他曲膝礼了礼,温柔恭敬道:“妾给摄政王请安。”
望着面前卢宛,谢行之并不曾如往日一般,上?前扶住她,让她起身,而是对房中女使淡声?命令:“你们都退下。”
敏锐觉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女使仆妇,眼中有担忧,但却不敢忤逆,只能应声?退了下去。
卢宛仿佛不曾觉察到谢行之异样?的情绪,仍旧站在原处,听到谢行之望着她,忽然问道:“芙娘悬梁离世,可与?你有关系?”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卢宛好似甚为诧异困惑的模样?。
她有些茫然反问道:“嗯?摄政王在说什么?芙娘……芙娘她……”
见面前女子状似无辜的模样?,谢行之眸色愈深问道:“这件事,你真的方才晓得吗?”
微顿一下,谢行之行至卢宛面前,目光一瞬不移,灼灼望着她,复又继续问:“那么,在芙娘悬梁前,你为何会到她的院中?在你走后的半个时辰后,为何芙娘便被女使发现已经咽了气?”
望着面前神色冷肃淡漠,但眸底深处,却尽是霜冷与?痛意的男人?,卢宛轻轻摇了下头,平静道:“妾不晓得摄政王在说什么。”
似瞧出谢行之目光中对自己浓重的猜忌之色,卢宛顿了顿,神色仿佛甚为认真地望着他道:“若摄政王怀疑妾,便将证据摆在妾面前,教妾也瞧瞧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什么,否则,妾这会子真是一头雾水。”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明了,除了谢芙的去世,如今有着深重的疑点。
在谢芙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挥退了所有女使,歇斯底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房间。
而在这段时间,唯有卢宛去过?她的房中。
除了卢宛与?已经死去的谢芙,没有人?知晓,卢宛去谢芙房中的那两刻钟,她们二人?说了些什么。
谢行之不得不怀疑,卢宛是借他处置谢轩的时间差,去逼死了谢芙。
眸中痛色愈深,谢行之望着面前女子,忽地问道:“宛娘,你已嫁入谢府快要三年,为何仍旧要这般狠厉报复芙娘?教她去寺庙清修,后半生以青灯古佛为伴,磨砺性情,更是责罚,还不够吗?”
想到从前之事,谢行之继续道:“是因着这回芙娘要害你吗?还是之前……”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在卢宛直直望着自己的目光中,谢行之顿住了口中言语,眸底尽是痛意。
他觉得,卢宛要报复谢芙,其实更深一层的含义?,是至今仍旧不曾真的心?甘情愿,当初嫁给自己。
而卢宛,则因着他后面不曾说罢的一番话?,神情平静,目光却定定望着面前男人?。
眸底划过?一抹带着冷意的嗤笑,卢宛默然着一语不发,心?中,却忍不住尽是冰冷地嗤笑起来?。
原来?,谢行之真的晓得,当初害她不得不嫁入谢家的人?,是谢芙。
但,便是当初之事他已经查明,却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仅仅将她娶进谢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息事宁人?,便完了吗?
心?中带着冷意的嗤笑愈浓,卢宛始终定定望着面前男人?,直到谢行之神色冷肃而带着痛意,转身大步离去。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子已经快到掌灯时分,帐幔掩映的床榻间,似被父母的谈话?声?所吵醒,谢璟哭嚷起来?。
待到谢行之离开,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守在外面的女使仆妇,听到小公子的哭声?,忙走进房中。
想到方才在房外听到的,家主与?太太的争执声?,房中下人?都暗自担忧望着卢宛,担心?着她的情绪。
而卢宛面上?的神色,却始终平静如常,教人?看不出什么来?。
走近床榻,抬手?撩起帐幔,坐在床榻边上?,卢宛望着醒来?的,面上?隐有泪痕的谢璟,用帕子为他拭去面上?眼泪,温声?问道:“小璟,你醒了?”
有些懵懂点了点头,谢璟方才睡醒,有些迷糊看着母亲,下意识道:“嗯,爹爹……”
卢宛轻轻打断谢璟的话?,声?音温柔如昔,复又问道:“小璟睡了快要一下午了,可饿了吗?”
听到母亲这般问,谢璟揉着惺忪睡眼,自床榻上?坐起身来?,向?她怀中偎去,要如往常一般坐在母亲膝上?,让母亲抱着自己。
他细声?细气,像只小猫一般,语气微有些撒娇道:“娘亲……”
可谁知,平素会温柔笑着拥他入怀的母亲,却只是微微躬身,抱了一下他小小的肩膀,却并未如平日里?一般,将他抱在怀中。
谢璟有些不解地望着母亲,懵懵懂懂的疑惑模样?。
卢宛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对面前茫然的孩子道:“娘亲现在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暂时不能再抱你了,小璟要再等一个月,等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稳当些。”
听到卢宛这般说,对这一番话?还有些听不懂的谢璟,更加懵懂道:“为什么?”
看到方才醒来?的谢璟一脸茫然,稚气可爱的模样?,卢宛不再言语,只是笑着抬手?,轻轻揉了揉他幼嫩白皙的面颊。
而心?中担忧忐忑站在一旁的女使,则偷偷看了一眼卢宛面上?的神色。
见太太温柔含笑的神情,又想到方才在房外模模糊糊只听到争执的声?音,与?一身沉怒,离开时面色鲜见有些难看的摄政王,女使一时不禁困惑起来?。
第56章 依偎(大肥章)
枯坐在房间?中, 形削骨瘦,失魂落魄的田姨娘,仿佛一枝枯萎了的花朵。
她手中攥着一件因?着年久而有些泛黄
的,婴孩穿的小肚兜, 神情呆愣着, 不?断有滚滚泪滴, 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想到自己?之前去玉衡院, 想提醒太太注意轩儿, 因?为,她曾无意听到儿子?对太太这个年幼几岁的继母的觊觎。
只是, 因?为她的迟疑, 如今……如今, 什么都没有了。
轩儿终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心中痛得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田姨娘眼泪滚落得愈发厉害,精神恍惚地?喃喃泣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文翠院。
被禁足了的孙姨娘,不?能抛头露面?, 今日?却鲜见地?心情甚好,要打扮自己?。
坐在梳妆台前,想到前几日?府中所发生的那件事,孙姨娘的眼底, 不?由得浮上一抹得意之色。
想到从前受宠爱, 又有儿子?做倚仗的田窈卿,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多年来?虽然掌家, 但却隐隐觉得被田姨娘压了一头的孙姨娘,只觉心中那点子?隐秘的嫉妒已全然消退, 甚有扬眉吐气之感。
女使自梳妆匣里取出两支发簪来?,笑着询问孙姨娘道:“姨娘觉得这两支簪子?,哪支更好看?”
闻言,孙姨娘自心中思绪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睛,在梳妆镜中瞧了瞧女使手里拿着的那两支发簪,眼波流转,笑意深深道:“就那支流苏簪罢,瞧着人喜气。”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女使心下虽有些诧异平素喜欢将自己?打扮得端庄清雅的孙姨娘,为何今日?会选择这镶着橘红玛瑙的流苏簪,却还是讨好地?笑了起来?。
抬手,为孙姨娘戴好发簪,女使奉承笑道:“奴婢也是这般觉得,平素姨娘打扮得清丽素雅,濯清涟而不?妖,今日?猛一配上这流光溢彩的流苏簪,显得整个人仿佛牡丹一般富丽贵气。”
孙姨娘闻言,只是在镜中瞧了女使一眼,随口笑骂:“小蹄子?,你这张巧嘴倒是会说?话。”
抚了抚自己?新梳的发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孙姨娘顿了下手中动作,问道:“康儿呢?”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女使忙答道:“四公子?方才从私塾回来?,说?是饿了,这会子?正在用膳呢。”
点了下头,孙姨娘向女使吩咐道:“嗯,待他用完膳,将他抱过来?,给我瞧瞧。”
闻言,女使忙应道:“是。”
端详着铜镜中妆发齐整明丽的自己?,孙姨娘忽又想起一桩事来?,笑吟吟侧身,对身旁女使道:“对了,我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侍立在她身旁的女使道:“姨娘要吩咐什么?”
面?上带着吟吟笑意的孙姨娘不?曾言语,只是望着女使,屈了屈两根手指,有些神秘地?示意她附耳过来?。
……
痛不?欲生的田姨娘,在悲痛欲绝哭了几日?后,整个人全部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消磨干净,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
看着泥塑一般,枯坐在房间?已经几日?的田姨娘,与她心如死?灰的呆愣神情,女使眼中划过一抹微暗的光芒。
倒了一盏温茶,上前奉给田姨娘,女使好似甚为忧心地?对她道:“姨娘,您喝点水罢,总是这般,您的身体?如何消受得了。”
见田姨娘出神坐着,一语不?发,女使手中端着茶盏,立在她身旁,佯作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哀伤又苦口婆心劝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生活下去啊。”
说?着,瞧见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呆愣着的田姨娘,面?上隐有哀恸的触动,女使心中一喜,忙趁热打铁地?哀声劝道:“姨娘,去外面?走?走?罢,总是在房中这般坐着,奴婢实在太担心您了。”
听到身旁女使这般忧心自己?,田姨娘压下眼中又要盈眶而出的许多泪水,轻轻摇了下头,鼻音有些闷地?说?道:“我无事。”
见田姨娘终于理会自己?,女使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扶住田姨娘的手臂,强忍抽泣地?说?道:“姨娘同奴婢一同去花园走?走?罢,或许如此,您的心情会好转许多。”
侧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使,虽然田姨娘如今心情悲痛,有些不?欲出门,但望见女使忧心忡忡,一片好意的模样,她不?禁有些难以开?口拒绝。
点了下头,田姨娘勉强答应了女使的请求。
后花园。
冬日?的园子?,已经没了争奇斗艳的各类花卉,暗香扑鼻的腊梅,在第一场雪后的冰天寒地?里,反倒开?得正艳丽。
田姨娘坐在假山旁的凉亭中,她的两个女使,方才都已去为她折梅花去了,想要教她心情松快些。
独自一人坐在四面?围着厚实暖帘,所以并不?很是寒冷的小亭中,孙姨娘靠在阑干上,低垂着眼帘正呆呆地?出着神,却忽听暖帘外的假山旁,有人走?近,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使正在道:“可真是风水轮流转,田姨娘没了儿子?,文翠院的那位如今膝下却养着四公子?,放在从前,谁会想到有今日呢?”
听到同伴这般说?,另一个女使也叹息一声,仿佛甚是同情道:“是啊,田姨娘真可怜,大?公子?好端端的,谁晓得竟又在外面?闹事,被家主下令处置,谁能料到,竟被活生生打死在了祠堂。”
开?头那个女使闻言,也是一声叹息。
待到叹完,却听她话锋一转,语调有些怪怪地?道:“田姨娘平素虽瞧着柔弱,疼爱大?公子?,可如今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大?公子?没了,她眼下不?还照旧过日?子?,活得好好的。”
见同伴这话说?得不?像话,另一个女使笑了一声,随口阻止道:“你胡诌什么呢。”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离开了假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