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听着母亲温声细语的劝告,落在身上疼惜的柔和目光,谢璟泪眼模糊地摇了下头?,却有些认真倔强地说道:“不要,我要在这里,等着爹爹醒过来。”
望着面前?孩子哭红了的眼睛,不晓得为什么,卢宛心中也?有些痛意的伤感。
抬手,揉了下谢璟柔软的面颊,为他拭去?面上滚落的大滴眼泪,卢宛心里,忽然酸楚,酸痛难言。
按捺着鼻酸,卢宛勉力对面前?的谢璟笑了一下,颔首轻轻道:“好罢,那小?璟便在这里多等一会,若小?璟困了,便靠着娘憩一阵子。”
见母亲不再让自己离开?,谢璟面上的眼泪,方才落得没有那样急了。
他抬起袖角来,用衣袖擦着仍旧不断落下的泪水,小?小?的心里,尽是难过与害怕。
娘亲日日陪伴着他,温柔而严格地教导着他,虽然平日里,只有晚上方才能见到晚归回来的爹爹,但在谢璟心里,爹爹跟娘亲,是一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高大伟岸的父亲,是谢璟心中,可以?顶天?立地,保护他跟母亲的人。
谢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或许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或许,会……会不在他的身旁。
只要想到这里,谢璟便控制不住,眼泪簌簌直落,哭得甚是伤心。
但想到身旁的母亲,此时此刻心里一定也?很难过,而且虽然父亲伤势不重,但暗害的箭头?上却有剧毒,听大夫说,那剧毒或许也?并非不能解开?,他们正拼尽全力,加紧时间研制解药,谢璟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想怎么做,便率性而为。
他不能继续哭泣下去?,让娘亲也?跟着难过,揪心爹爹此时的昏迷不醒。
擦干面上的眼泪,谢璟忽地侧身,抬手,抱住坐在身旁的卢宛。
学着从前?父母安慰自己的模样,谢璟轻轻拍着卢宛,抬起眼帘望着她,虽不再哭,但却眼眶红红,鼻音有些闷闷的。
稚气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谢璟仰头?望着卢宛,对她道:“娘亲,莫要难过了。”
卢宛不曾料到,面前?小?小?的孩子,竟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眼眶酸涩得厉害,卢宛摇头?,勉力笑了一下,伸手将面前?的谢璟抱在膝上,轻声答道:“娘亲没事。”
如平日里一般香暖的房间中,一室静谧,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待卢宛再度垂首,去?瞧怀中抱着的谢璟时,却发现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敌不过太过强烈的倦怠与困意,沉沉睡着了。
抬手,抚了一下怀中孩子白?皙幼嫩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他精致秀气的眉眼之间,直到睡着,仍旧笼罩着的一抹哀伤与惧意,与甚是没有安全感,偎在自己胸前?,白?嫩的指头?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的模样,心中酸楚不由得愈发浓重起来。
想着谢璟一直这样趴在自己怀中,时间久了,脖颈会很不舒服,卢宛轻轻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女使?,让她们将谢璟抱了下去?。
在谢璟被?女使?抱走之后,卢宛让房间中其他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女使?仆妇,也?都退了下去?。
坐在床榻边上,望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缘于失血与中.毒,而面庞微有些发白?地昏迷着的男人。
许久,卢宛终于有些坚持不下去?一般,忽地颓然垂首,用掌心撑着前?额。
眼泪仿佛骤雨,砸落在身上衣料上,卢宛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般悲伤惶恐。
她想,或许,是因为小?璟年纪尚小?,尚还不能支撑起这一切,所以?,她才会这般担忧,伤痛,惊惧罢?
除了这些,她不愿,也?不允自己承认其他的缘由。
第92章 逆鳞(微修)
房间外下着?鹅毛大雪, 已经过了腊月,最寒冬凛冽的时候,按理说,难再见到有这样大的雪。
坐在床榻边上, 卢宛望着?躺在床榻上, 仍旧昏迷不醒的谢行之, 便这样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 有些出神?的模样。
房门“吱呦”一声, 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女使怀中抱着?谢璟, 走进房中来。
女使走到卢宛面前, 向她?屈膝行礼, 卢宛的目光自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男人身上,落在了面前女使怀中的谢璟身上。
见谢璟眼眶红通通的,抿着?唇唤了自己一声“娘亲”,卢宛抬手,接过女使怀中的谢璟来。
想到卢宛自起来, 还?没有用膳,女使不由得开口?劝道:“太太,小厨房做好了早膳,您好歹过去用些罢……”
抱着?怀中手指紧攥着?自己的手掌, 眼眶与鼻尖红红的, 瞧着?甚是?没安全感的谢璟, 卢宛看出他对?自己的担心来,抬手揉了下谢璟的面颊。
虽然?此时此刻, 小小的谢璟心中也尽是?难过与害怕,但他却忍着?眼眶的酸涩与泪意, 抬起手臂来,轻轻摸了摸卢宛的面容,安慰道:“娘亲,你都有黑眼圈了,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不然?,小璟跟爹爹都会担心您的。”
听?到谢璟这般说,卢宛勉力对?他笑了笑,然?后握住谢璟的小手。
这会子时辰确是?不早了,便是?不顾及自己,也应该想到,如今她?腹中还?有两个孩子。
这样想着?,卢宛按捺下心中万千翻涌着?的思绪,命忧心忡忡站在一旁的女使去准备,自己去用早膳……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早些,玉衡院掌起了灯,处处灯火透明。
在银盆中用温热的水拧了厚实?柔软的帕子,卢宛用手中打湿了的帕子为?床榻上的谢行之擦拭着?面容。
其?实?,这些事,都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但,卢宛心中,不知为?何,这些时日以来,却总是?有些思绪纷乱,不知所?起。
仿佛唯有在做这些让她?的注意略微集中,不曾那般纷乱分散的事的时候,卢宛才能平静下来许多?。
忙碌起来,总比坐在那里,心中烦闷要好。
虽然?,卢宛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的预感,心绪总是?甚为?惴惴与迷惘。
她?总觉得,谢行之此次遇刺之事,没有那般简单。
不仅是?谢家,整个京城乃至寅朝,都笼罩在一种风暴即将降临的低沉之中。
垂下眼帘,将手中帕子放回到银盆里,卢宛抬首,吩咐女使将这些都撤下去。
坐在一旁月牙凳上的谢璟,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却并不曾在看。
此时此刻,觉察到母亲做完这一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璟走过去,靠进卢宛怀中。
望了一眼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父亲,想到郎中所?说的话,谢璟睁大潋滟澄澈的眼眸,两行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卢宛垂首,亲了亲怀中谢璟的面颊,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心中总被莫名的惊忧烦扰所?笼罩,但却握着?谢璟的手指,温声对?他道:“小璟,你爹爹定会无事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虽然?谢璟也很想相信母亲的这句话,但……
但,复又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父亲,想到父亲已经这样昏睡了五六日,虽然?郎中说,父亲已经暂时没了太严重的生命危险,但父亲一日未醒,他便日复一日更?加担心着?,郎中口?中的那个“暂时”。
轻轻吸了下鼻子,谢璟小小的心里尽是?难过与惶恐,但最终,却还?是?点了下头。
他抬手,抱住搂着?自己的卢宛,将面颊埋进母亲馨香柔软的怀抱中。
……
翌日早晨,寿安院。
侍立在一旁的女使悄悄抬眼,瞧了瞧正在侍候谢老夫人的二夫人,眼中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咋舌。
虽然?二夫人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更?重要的,亦是?老夫人的二媳妇,按理来说,尽心照料老夫人是?应当?的。
但,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能为?婆母尽心尽
力,亲力亲为?到这般地步,也是?十分难得了。
收回悄悄落在老夫人与二夫人身上的视线,女使垂首敛目地侍立着?,不敢再多?看,心中却始终这样感慨着?。
倚靠在床头软枕上,望着?面前方才喂自己喝完药,这会子便又准备继续为?自己按摩受伤的双腿,动?作轻柔细致,甚是?耐心的韦念意,谢老夫人眼中有许多?欣慰与满意的慈和。
抬手,挽住韦念意有些发.肿的手指,谢老夫人目光中带了几分心疼,无奈地微微笑着?摇了下头,阻止道:“我晓得你素来是?最有孝心的,但也不能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婆子,让你这般受苦。”
顿了顿,望着?面前这个二媳妇的目光愈发柔和无奈,谢老夫人继续道:“我这里的这些丫头,平时做惯了这些按摩的活计,这些便交给她?们罢,你是?来侍疾不假,但我也不忍心见你这样。”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柔和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韦念意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
轻轻摇了下头,韦念意仍旧坚持着为谢老夫人继续按摩,所?用的力道虽然?轻柔,但该用力的时候,那份力道却也是恰到好处的。
显然?,平日里,她?在这些方面,便有心地学习过。
谢老夫人见韦念意执着?,有心再劝,只是?,她?方才要开口?,便听?到面前的二媳妇,忽地开口?说道:“这没什么的,媳妇半分不觉得自己辛苦,论起辛苦来,眼下最辛苦的,还?是?长嫂。”
听?到韦念意忽然?提起卢宛,谢老夫人不禁怔愣了片刻。
自上回不欢而散之后,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见到那个忤逆不孝的大媳妇了。
这回她?复又生病,便是?同卢宛那个丫头片子起了争执,却不曾讨到好之后,怒火攻心,郁结于心,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
此时此刻,听?到面前的二媳妇这样说,又想到如今自己的大儿子仍旧因着?受伤而昏迷不醒,谢老夫人锁紧了眉头,不由得有些揪心的疼痛。
抬眼看了看面前神?色担忧的谢老夫人,想到如今昏迷着?的夫家兄长,韦念意心底的最深处,不禁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喜色来。
虽然?不晓得是?谁刺.杀了那位手握重权,挟天子以令天下的长兄,且这几日,常见到自己的那个窝囊废夫君,在府中长吁短叹地垂泪,语焉不详地叹息不久恐怕要变天,但,韦念意却丝毫不曾有旁人的惶恐,心里只觉得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谢献之这个靠兄长,靠谢家门楣的,如今府中眼瞧着?便要失了最大的倚仗与主心骨,人心惶惶,对?她?而言,反正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她?只想看到谢献之不如意,不能再那般高高在上。
还?有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的卢家的小丫头片子,她?不是?要攀龙附凤地悔婚,攀高枝吗?不是?生得花容月貌,清艳无双吗?眼下,还?不是?小小年纪,便要守寡,孤儿寡母的,甚至比受夫婿冷落的自己更?加可怜!
这一切,都是?卢宛当?初悔婚,害她?的弦儿的报应。
越想,韦念意心里便越觉得畅快。
只是?到底顾及着?如今还?在寿安院,谢老夫人这里,虽然?心中甚是?快意,但韦念意面上的神?情,却仍旧带着?一缕忧愁与担心。
在谢老夫人望着?自己,因为?自己提起卢宛,而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韦念意顿了顿,一面继续为?床榻上的谢老夫人按摩,一面叹息着?开口?道:“长嫂如今真是?辛苦,既身怀六甲,肚子里怀着?双生子,又要照料受伤昏迷的大哥,与年幼的五公子,儿媳只要想起,便实?在担心她?,会因为?太过疲累而出什么岔子。”
待韦念意这一番话说完许久,谢老夫人始终沉默着?,什么皆不曾说。
想到之前,谢老夫人便是?因为?谢璟该由谁抚养,而与卢宛争执起来,这会子却一语不发,仿佛不曾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韦念意垂下眼帘,眼中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虽然?卢宛如今的日子,一定是?甚为?凄惨地终日以泪洗面,但,韦念意觉得这样,尚还?不够,因为?卢宛还?没有被逼到最低谷,还?有孩子可以作为?慰藉与支撑。
若能撺掇谢老夫人继续与卢宛争夺谢璟的抚养归属,那么,这一回,自己的那位长兄正受伤昏迷着?,还?能有谁来帮卢宛,能为?她?出头阻拦谢老夫人?
一心想要落井下石的韦念意正待开口?,继续煽风点火说些什么,却忽听?面前的谢老夫人道:“你说的也确是?有理,玉衡院那里,如今也不晓得是?什么光景。”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韦念意心中,不由得微动?了一下。
果不其?然?,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老夫人思索片刻,方才继续道:“眼下人仰马翻,璟儿的确不适合再养在玉衡院。”
唇角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恶毒的弧度,但很快便被压抑按捺了下去。
韦念意抬起眼帘来,望向面前的谢老夫人,神?色中尽是?迟疑与为?难,对?谢老夫人道:“可是?,恐怕长嫂执意还?是?要将五公子养在身旁,不会同意这件事。毕竟,自五公子出生以来,便不曾离开过她?,想长嫂也是?不舍得五公子的……”
听?到韦念意这般说,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的面色,忽然?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性和缓平顺些,但却仍旧还?是?有些怒意翻涌,谢老夫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方才声音冷漠道:“她?不舍得?真是?半分不晓得轻重缓急!如今,她?最重要的是?照顾她?的夫君,还?有照料好肚子里的那两个,小璟在她?那里,能受到怎样的照料?她?眼下是?分.身乏术,自顾不暇,不同意?还?有她?不同意的余地?”
望着?谢老夫人愈发恼怒的模样,韦念意眼底划过一抹不易教人察觉的喜色,但面上却仍旧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心皱得厉害。
知晓煽风点火的目的已经达成,韦念意不再言语,只是?坐在一旁,继续垂首为?谢老夫人按摩着?,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谢老夫人便按捺不住地侧首,对?床畔侍立的嬷嬷吩咐道:“去玉衡院,将五公子接过来,同你们太太说,这件事,这回没有商量的余地。”
听?到谢老夫人这不容置喙,语调冷怒的话,在谢老夫人身旁侍候多?年的嬷嬷,知晓这回,老夫人是?被二夫人的这一番言语,给挑起了新仇旧恨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