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谢行之吻去娇颜的泪,头落于枕上,在她耳畔低喃,安抚道:“阿吟莫怕,脚崴了就是崴了,揉一揉便好。”
月吟悔恨,请安时就该等谢行之走远后才起身离开。
他知晓她没崴脚。
纱幔飘扬,床塌放着羊脂长瓶水声哗啦,忽而被打翻,长塞拔开,用来养花的水全洒了出来。
谢行之眼疾手快,掌心忙堵住瓶口,摸了摸还余水的瓶肚,“阿吟猜猜还能装多少?”
月吟还在悔脚崴的事,失神之下呜咽哭着,全然不想理睬谢行之。
谢行之敛眉,抚去她额上的细汗,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了几句。
倏地,谢行之又想往羊脂长瓶里灌水,似乎是想把洒出来的补回去。
月吟惊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推开了谢行之。
她醒了,从梦中醒来了。
晨光熹微,屋子里有暗暗的光线。
月吟心惊肉跳,出了一身的汗,缓了许久才恍过神来。
她掀开薄被散汗,发现有些濡湿的被褥,并非是汗水。
月吟脸颊一烫,忙盖上被子,捂着红烫的脸藏进枕头。
梦里一直都是这般难为情,可这次梦醒之后,梦中的异样在现实中有了应验,就好似夜里谢行之来过一样。
月吟羞臊,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把床单换了新的。
接连好几日,月吟都梦见了谢行之,重复做着相似的梦。
一遍又一遍,谢行之好似要让她揉进他皮肉里,长久不分开一样。
可偏生白日里,在众人面前,谢行之待她客客气气的,偶尔的几句关切话语,他拿捏着分寸,与梦中判两人。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一场秋雨后,天气不再炎热。桂花悄无声息开了几树,花香四溢,沁人心神。
转眼到了秋猎。
当今圣上喜好打猎,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在野外山林的皇家猎场举行声势盛大的狩猎。京中的王公贵卿们都会伴驾随行,世家子弟和贵女们随父前来。只不过世家子弟大多会策马围猎,互比谁猎得的猎物多,赢得一句圣上赞许的话,而贵女们则鲜少有围猎的,贵女们聚在一起游玩,也会在猎场上相看,为自己觅得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婿。
大夫人明面上是月吟跟谢漪澜一同前去,实则是想借着这次秋猎,让谢行之和月吟之间的关系更近一层。
大夫人就纳闷了,她儿子明就对那丫头有意,可平日里的相处,待她又太过于客气。那丫头更是,好像有些怕她儿子。
大夫人严重怀疑,两人闹了些小矛盾,偏生她这儿子不擅长哄人,两人便这样耗着。
秋猎出发那日,月吟早早就醒了,又激动又高兴。
她梳妆打扮完毕,早早就在鹫梧院外等着了,等着和谢行之一同去府外乘马车离开。
谢行之不料她在院外等候,又见她眼底雀跃欢呼,笑道:“就这般高兴?”
此处没有外人,月吟笑意盈盈,坦白道:“大表哥说过,秋猎时就能看见娘亲了。我就远远看着,不去打扰娘亲,想看看娘亲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昨夜看了许久娘亲的画像,一定不会认错!”
月吟扬了扬手腕戴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语气中透着一股炫耀,“大表哥看手镯,它是娘亲留给我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戴。这次秋猎我特意戴了娘的手镯。”
谢行之默了片刻,理了理她衣袖,将手镯藏进她衣袖里,叮嘱道:“莫让人看见。”
月吟垂手,袖子遮住手镯,她失落地捂住手腕,“为什么?连露出来都不行吗?十几年前的手镯,应该没人会记得。”
谢行之揉了揉她发顶,“乖孩子,听话,要藏起来,别让人发现。”
月吟失落,闷闷地点头,“我会藏好的,不让人看见。”
谢行之垂下眼睑,蓦地取下她腰间的勾云纹玉佩,“这玉佩就更不能让人看见了。”
月吟鼓了鼓白嫩香腮,把爹爹的玉佩放怀里藏好,小声抱怨道:“怎么连爹爹的玉佩都不能戴。”
谢行之揉揉她头,道:“听话,太招摇了,恐怕惹来杀身之祸。”
月吟被吓住了,乖乖听从谢行之的话。
谢行之叮嘱道:“到了猎场别乱跑,先来我营帐寻我。”
月吟点头,冲谢行之甜甜笑了笑,“都听大表哥的。”
几辆马车驶出定远侯府。月吟和谢漪澜同乘一辆马车,路程遥远,两人在车中聊天作伴,倒也不觉得无趣。
“以往秋猎都是哥哥跟着去,这算是我第二次去,除了路上有些颠簸外,一切都还好,等到了围场就可以好好游玩了,届时我们去找佳茹一起玩。”
谢漪澜说道:“一年有春秋两次围猎,今年春猎没举办,听哥哥说,好像是魏贵妃娘娘生病了,不宜舟车劳顿,圣上便取消了春猎。”
月吟听着点了点头,她不关心这些,如今满心都想着见到娘亲是怎样的场景。
娘亲是瘦了,还是胖了,脸上有没有长皱纹,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爱笑。
路上一路平顺,月吟浮想联翩,只是出了城里,马车颠簸得难受,仿佛将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
她靠着车壁,被颠得有些难受,也没再去想关于娘亲的事情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皇家猎场时,天色渐暗,树梢边挂了一弯皎洁的月亮。
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山间的路太不平顺了。月吟下马车时,屁股仿佛被颠成了两瓣,腿软得有些站不稳,面色煞白靠在马车边缓神,心里想泛呕。
谢漪澜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在撑着马车缓神。
魏衡先谢家人一步到围场,刚安顿好出来便瞧见这俩姑娘的不适,忙赶了过来。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是常有的事,先在原处缓一缓。”
魏衡见月吟手捂着心口,紧紧拧着眉,有点像想吐的模样,他忙从怀中拿出一熏香片,“柳表妹闻闻这个,能缓解犯呕的症状。”
魏衡也没顾此失彼,同样给了谢漪澜一片熏香片。
月吟接过道谢。
熏香片清香,带着一股淡淡橘子皮的味道,很好闻。
果真,她闻了一阵,心里那股恶心感慢慢散去了,心里舒服多了。
月吟眼眸清亮,熏香片在鼻前扇了扇,笑着道:“这香薰片真管用,闻了闻,顿时就不恶心了,对亏了魏二哥。”
魏衡:“山林里蚊虫多,想来你们连驱蚊虫的熏香也没有带。我营帐里有些,柳表妹随我来拿。”
月t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被魏衡说中了,她还真没带。
她不知道要带这些。
月吟说道:“表姐,我去去就回。”
谢漪澜点头,“我上次来是深秋,蚊虫少得可怜。”
月吟跟在魏衡身后,刚走过马车,便看见谢行之立在他那辆马车旁,正看着她这边。
他不知在马车旁站了多久,面色有些冷寒。
“表妹要去哪?忘了我说过的话?”
谢行之冷声问道,眉间染了层寒霜。
月吟心里咯噔一声,蓦地停下步子。
魏衡想也没想,随性地替月吟回道:“去我营帐。”
谢行之冷声一哼,眉目森寒。
随着这冷冷的一声,月吟呼吸一窒息,被谢行之盯看的腿又泛起酸软,密密麻麻的寒意从腿下蹿上后脊。
第52章
月吟顿时喉咙发紧,向谢行之解释道:“去魏二哥营帐拿熏香,山林里蚊虫多,我出门急,忘带了。”
出发前谢行之才叮嘱她别乱跑,转眼就被他瞧见自己跟着魏衡离开,谢行之定然是生气了,担心他憋了气晚上收拾她,月吟忙补充道:“拿了便回去找表姐。”
谢行之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原是这样。我这里有熏香,便不劳烦你魏二哥了。”
言罢,谢行之看一眼正德。正德回了马车,再出来是手里捧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他家世子早就准好的驱蚊虫熏香。
谢行之接过匣子,递到月吟面前,等她接手,“表妹拿好。”
在谢行之带着压迫感的注视下,月吟头皮发麻,忙不迭接过匣子,道了声谢。
“魏二哥,大表哥给了熏香,我便不去你营帐了。我、我过去找表姐了,和表姐先安顿下来。”
月吟到底是怕谢行之生气的,慌忙说完这一句后,向两位兄长欠了欠身,拿着装了熏香的匣子匆匆离开,回到谢漪澜身边。
望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魏衡下意识拧了拧眉,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低喃出声,“我怎么感觉柳表妹有些怯怕和我相处。”
谢行之敛了目光,拍了拍魏衡肩膀,并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抵达猎场时已近黄昏,安顿好后天色已晚。
谢氏的营帐挨在一处,而谢氏旁边不远处的营帐是宣平侯魏氏的,这些王公贵卿们皆是分每个族氏聚在一处,并不设男女大防。
月吟和谢漪澜一个营帐,两人这一路舟车劳顿,颠簸得疲惫不堪,早早便准备歇下了。
月吟将魏衡送的熏香片挂在床头,手掌扇闻,淡淡的清橘香飘入鼻腔,“魏二哥看起来粗犷,没想到心思细腻。马车在山路上颠簸,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心里难受想吐,还好有魏二哥的熏香。”
谢漪澜唇抿了抿,拉月吟坐床榻边,有了一丝小情绪,道:“哥哥也备了熏香,你看我们帐子里驱蚊虫的熏香还是哥哥给的。若是哥哥先一步下马车,也会过来送这熏香片的。”
月吟看着谢漪澜,不太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谢漪澜一咬牙,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次秋猎,随行的贵女们大多是为了相看夫婿的,光我知道的就有几对相看中了,促成段佳缘的。相处这么久,表妹,你觉得哥哥怎么样?”
突然提到谢行之,月吟紧张,忙在谢漪澜面前撇清两人的关系,“大表哥平日里对我多加照拂,是位好兄长。”
月吟抿了抿唇,道出心里的想法,轻轻摇头,“但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是因为表妹觉得身份低微,担心长辈们反对吗?”
谢漪澜急急问道,这都不是问题,母亲都跟她提过了,门第悬殊都不是阻碍这段姻缘的问题。
“不是因为这个,是别的原因。”
月吟心里有根刺,抿唇不肯说,也不愿意让人知晓心里的真实想法。
谢漪澜明显失落,着急问道:“那表妹觉得魏二哥呢?和哥哥相比。”
月吟眉色动了动,思索一阵,在谢漪澜期盼的眼神下,说道:“表姐多虑了,魏二哥和大表哥一样,我只当两人是敬重的兄长,并无他意。”
月吟真切,并非是为了隐瞒和谢行之不清不楚的关系,才说了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