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2章

作者:杳杳云瑟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不要脸的贱妇,坏人姻缘,天打雷劈!”

  “想当初,陛下与郑娘子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却因她给陛下种下情蛊,二人生生错过,整整七年。”

  “若非陛下识破了南蛮女的阴谋,寻来方士解开了蛊,只怕要受她蒙蔽,抱憾终身。”

  “我若是她早一根绳子吊死了事,免得将来被人报复,剜眼挖舌,砍手断脚,丢进大缸里,做成彘!”

  群情激愤,不知是谁伸腿,将一旁没刷过的恭桶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黄的黑的淌出来,恶臭味熏得众人面色一变,纷纷嫌恶地捂住鼻子。

  恭桶倒下后,骨碌碌地滚了几滚,在一双干净的绣鞋前停下。

  绣鞋上,一对银蝶儿轻颤。

  一只瘦骨伶仃的手,皮肤下青蓝色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指尖轻轻拈住裙摆,往旁边避了一避。

  风吹过,长及垂地的裙摆,泛起淡蓝色的涟漪。

  她鬓发和耳垂间的银饰被风吹动,叮响清脆,衬着那张低垂着的脸。

  面对众人避之不及的恶臭污秽,芊芊面不改色,安静得如同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

  半晌,她抬眼,唇扬起,轻轻一笑。

  周遭声音倏然寂灭。

  为这怪诞的一幕,这样一张三月桃花般娇艳的脸。

  一抹鲜妍初绽的笑,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这位新帝的发妻,南照来的异族女,她是真的漂亮。

  与时下流行的娴静端庄不同,那是一种饱含生命力的、不受束缚的美,有种致命的吸引,令人难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有人小声说:“这南蛮女居然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疯了?”

  “……定是她饲蛊下蛊,做贼心虚,晓得往后要遭报应,就想装疯卖傻逃过惩罚,好重的心机。”

  “既知我家小主人会蛊,你们一个个的,还不把嘴巴放干净点!”

  这一时,芊芊身边的绿衣宫女终于忍无可忍,站出来,大声说道。

  她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手指着这些幸灾乐祸的人群,高声说:

  “到时候把蛊虫往你们身上一撒,头脸都生满烂疮,叫你们哭爹喊娘的痛上个三天三夜,就知道厉害了!”

  那叫得最凶的几个听了,吓得脸色一白,肩膀一缩。

  嘴里嘟嘟哝哝地咒骂,却不敢再出言侮辱,怕被蛊虫害了命去。

  一时间,周遭只余私语窃窃。

  “娘娘。”

  忽然,一人挡住了芊芊去路。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驼着背,瞎了的眼不住地往芊芊脸上瞅。

  方才正是他一脚踢翻恭桶,意在给这戴罪入宫的宫妃一个下马威。

  钱守之在御马监当值,手上有些实权,在宫中一向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去了势的阉人,仍念着那档子事,早年便因猥.亵宫女受了杖刑,背上打断几根骨头仍死性不改,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宫女不计其数。

  他身子比芊芊矮上一截,抬着眼,眼球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膜,极为诡异,视线直勾勾钉在女子的面庞之上:

  “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对娘娘您说三道四,娘娘您放心,咱家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寻常女子,对钱守之向来是避之不及。

  没有嫌憎,也有厌恶,可这一位却很安静。

  瞧他的眼神,似空无一物,清清浅浅,没有情绪。

  “瞧瞧,娘娘这般干净的人儿,怎能染上污臭。咱家这就带娘娘去沐浴更衣。”

  他嘴上殷勤,却伸了手来,大着胆子,一点点地触碰试探:

  “来,秋天风大,娘娘当心脚下的步子,且扶着咱家过去,万一踩到什么腌臜,沾上晦气,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即便此刻,女子仍然反应不大,只在他手搭在她衣袖边沿时,眸光一动,如静水微澜。

  钱守之不禁更加大胆,试着更进一步,手挨向她手背,即将摸上那滑腻的皮肤。

  倏地,飓大风声擦过耳畔。

  “啪”!

  带着倒刺的铁鞭卷上脊背,似生生剐了一层血肉下来。

  钱守之被一鞭子抽翻在地,身子在地面滚了几滚。

  他冷汗淋漓,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冷汗混着鲜血滴落青砖缝中。

  耳边划过洪亮的一声:

  “天子圣驾,闲杂人等,肃静回避。”

  钱守之剧痛晕眩,混浊的眸里,十多具身躯骤然沉了下去,再无一人囫囵站着。一个个,缩成颤栗的团,夹道跪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震天。

  “陛下——是陛下?!”

  钱守之嘴大张,瞳孔骤然紧缩,仿佛即刻被抽走所有的气力。

  四肢若烂泥瘫软在地,顷刻间,脸若死灰。

  宫中御道不下百处。

  可这一处向来幽静,御驾鲜至。

  陛下今日怎么偏偏就从此道过了?!

  可这分明就是御辇,他不会不认得。

  十六抬的大轿,鑛金银丝,通体由名贵的紫檀木所制。

  辇的四角悬着金铎,发出的声音宏亮悠扬,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金声玉振,雅和威严。

  路中央,那一滩显眼的秽渍,令持鞭开道的宦官眉头紧皱。

  他身后的龙辇上一片栖寂,无声的压迫慑人,扶手处,靠着一只修长的手,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着,玉琢般精美洁白。

  手指间,一枚扳指色泽清透,温润细腻,其上纹饰龙身蜿蜒,精妙绝伦。

  与扶手轻轻磕碰,一下一下,发出声响。

  宦官耳边听着这若有似无的敲击声,眼角余光接触到这一枚帝王的御用之物,心中猛地一颤,无形的压力蔓延,头皮紧缩发麻。

  他转过去,朝着龙辇躬身一低,毕恭毕敬道:

  “陛下恕罪,是奴才失职。”

  而后,一个骇戾眼风过去,数名太监立即会意,快步上前,跪在地上,仔细擦洗。

  另有两个侍卫,步步逼近,去拖走那倒地抽搐的老太监。

  钱守之喉咙里发出几道破风箱般的喘气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身强力壮的侍卫,朝那华盖下的龙辇,用手做力,一点点,爬了过去,爬到龙辇之前。

  地面拖拽出赤色的血痕,绚烂斑驳,如落了一季枫红。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陛下饶命!”

  他抬起老脸,五官扭曲,奋力挤出个谄媚的款式儿,“奴才、奴才这就为您舔干净,为您舔干净!”

  那狰狞与卑微,哪里找得出半点方才对芊芊的肆无忌惮。

  “啊——!!”

  一道凄厉的叫声骤然划破耳膜,跪在人群中的芊芊眼睫一颤,忍不住朝着声响处看去。

  恰见一颗低折的头颅,口鼻鲜红狂涌,只略略挣动了两下,便翻了白眼,彻底湮了声息。

  尸体被侍卫拖走,宫道肃清,不过须臾。

  宦官低声啐道:“老泼皮,不知死活的东西。”

  膝盖针扎的刺痛传来,芊芊在人群,在低处,无言地望着那在高处,在云端的人。

  似这天地缥缈,只剩了他。

  咫尺,却是天涯。

  从始至终,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片言只语。

  闲庭信步地来这一遭,因一个乱子,处死一个人,如踩死一只蝼蚁那般轻描淡写。

  她的狼狈还是难堪,四周纷乱而起的流言,仿佛都与他无关。

  随着龙辇远去,人群也渐散了。

  街道,一片凄清。

  便是那血痕,也很快有宫人无声冲洗,恢复往日的秩序整洁。

  似乎方才那触目惊心一幕,从未在这宫廷中发生过。

  “那、那是谢郎君?”

  待回过了神,就连翠羽,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齿关打战,脸色惨白,惊惧得嗓子发起抖来:

  “奴婢,奴婢怎么觉着,谢郎君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岂止是她这般觉着,就连芊芊自己,也快要认他不出……

  龙辇自身前经过时,她于人群后方抬了头,某一瞬,与那低垂了眸的男人若有似无地对上了视线。

  隔着金线绣的幔,郎君白衣金冠,温润其玉,容冠京华。

  他那视线低垂着,似乎有所俯瞰,也似乎有所回避,蘸了浓墨的眸,却仿佛既没有这蝼蚁众生,也没有她的存在。

  都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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