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虽未见到他五官的全貌,但那点到为止的惊艳,也迷得翠羽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少祭司真是大美人,大美人啊!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翠羽扭头:“小主人,这是少祭司呀,难道您不?认识少祭司啦?”
故人相见,怎会不?识?
芊芊盯着那红衣少年,眼眸像是星子般忽闪,隐有泪意。湖上秋风,云间明月,似乎都在为这他乡遇故知的一刻而温柔缄默。
她与少年相顾无?言,好久,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兄君。”
巫羡云似愣了一瞬,长腿一迈,施施然地朝她走来,轻笑悦耳:
“难得难得,能听小王女喊一声兄君?”
“真是某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毫不?见外?地在芊芊身旁,席地而坐,红色大袖绽开如?花,“哎呀哎呀,咱们可得快些?靠岸,”悠然的带着点儿笑的嗓音响起,“这船,吃水太重,恐要翻了。”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往外?取出一个又一个袋子,那袋子每一个都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难为他装了这么多袋子在怀里,身姿还能如?此?飘逸。
翠羽说?:“这般累赘,不?若都扔进水里吧。”
巫羡云却忙不?迭地伸手护住,竖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可都是本君卖艺所得,扔不?得,扔不?得。”
他手腕一动,那袋子的系带便神奇地一一打开,口儿大敞,里边的东西闪得人眼睛疼。全都是珍珠、银锭、玉器,还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金饼……
芊芊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初初会面的生涩感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他一直没变。
还是这样的不?羁、恣意,甚至毫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连一个出场都是那么的张扬、轰动,不?惊四座不?罢休……
“这些?,都是给小王女的见面礼哦,”他手指勾起一条珍珠项链,珍珠在他苍白的指尖莹润生光,纯白面具后的神情不?辨: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说?话?时?,巫羡云眼角余光扫过那杀手的脚踝,不?禁微微一凝。
脚腕上,一点寒光闪烁,赫然是一枚梅花镖。
这个飞镖,并不?是他钉进去的。
方才在场且出手救下?芊芊的,还有第三个人。
是个不?逊色于他的,绝顶高手。
巫羡云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飞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了芊芊,面具下?的脸重新带上了玩世不?恭的微笑。
-
在水阁
白露感慨:“想不?到陛下?为娘娘翻修了椒房殿,金屋藏娇,真是盛宠啊。”
郑兰漪将襁褓轻轻放进摇篮,淡声道:
“白露,你下?去,热一碗燕窝鸭子汤来。”
鸭子汤滋阴润燥,燕窝美容养颜,上好的佳品。
白露自是欢快应下?,绕出彩漆六扇折屏,步出屋外?。
她走后,“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奶娘跪下?,顶着脸上红肿:
“奴婢知错。”
“奴婢下?次定不?会忘记为世子抹药,请娘子息怒。”
郑兰漪捋起婴孩的袖口,只见,藕白的手臂上若有似无?浮现出一枚蝴蝶形状的红印。
奶娘忍不?住地探头去看,不?明白娘子为什么要遮掩这个胎记?
明明很好看的……
郑兰漪取出瓷瓶,手指蘸取里面淡黄色的药膏,轻缓地涂抹在婴儿的皮肤上,而那印记竟然一点一点消失了!
奶娘看到郑兰漪的手腕上,还有没褪完全的淡淡的红疹。
娘子除了君子兰,其他的花都不?能碰,一碰身上就会起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外?人说?是圣眷正浓,只有她知道娘子遭的什么罪,忍不?住劝说?道:
“娘子可千万莫轻信了白露那小蹄子的话?,陛下?久不?册封娘子,只怕别有他意,所谓金屋藏娇,也不?是什么好典故……陛下?心思深不?可测,这宫中绝非久留之地,娘子不?若向太后娘娘请旨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偏安一隅,抚养世子长大,将来承袭爵位,也好宽慰穆王殿下?在天之灵。”
“嗯,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郑兰漪低头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孩,满眼温柔,忽然想起什么,瞥了眼桌上:
“这些?糕点都是陛下?赏的,我吃不?下?,乳母你吃吧。”
她那带着浓浓药味儿的手,怜惜地抚过乳娘泛红的脸:
“方才是我不?好,责你重了,你千万不?要记恨我。我也是一时?气?愤。”
“怎么会……奴婢是看着娘子长大的,”乳娘叹着,眼圈红红,哪里还有半点怨气?呢?
肚子恰在这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膝行到桌边,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口中咀嚼,三两下?吞入肚中,意犹未尽地嘬了嘬手指。
正要再拿一块糕点,忽然感觉鼻间一热,抬手一抹,满手鲜红。
一瞬间,她腹内绞痛,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口鼻鲜血狂涌,脸容扭曲,她痛得倒在了地上,朝着郑兰漪伸出手:
“娘子,救命……救救奴婢……”
郑兰漪居高临下?地看着。
直到奶娘断气?,她这才敛了敛裙子,快步走了出去,声泪俱下?地喊着:
“来人,来人啊……”
迎面撞上白露,她浑身颤抖,垂泪道:
“白露,快,快去请陛下?。”
“就说?——有人要谋害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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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刑室
一片绣着龙纹的衣袍长及垂地,谢不?归乌发白衣,端坐太师椅中,身后是一道溅满血迹的墙壁。
那墙壁绘制的,乃是阿鼻地狱中,百鬼相互残杀的景象。
它们甚至多半只是初具人形,身上长满了一个一个的肉瘤,还有的则是畸形的怪胎,这些?形状各异的鬼物举着兵器、法宝,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有好几只鬼打到最后,手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血肉模糊地融合在了一起。
郎君白衣金冠,容颜如?玉,通身都是与此?间格格不?入的谪仙气?度,凛然不?可侵犯。
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千万只狰狞的鬼手从墙壁里张牙舞爪地伸出。
遮住他的眼。
捂住他的口、鼻。
拽住他的手和脚,拖进那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
“慈心上人,告诉朕,你的师弟在何处。”
清冷动听的嗓音徐徐响起,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与滴水的回音,无?端的诡异凄凉。
慈心上人的法号中有一个慈字,性情却暴烈无?比,他面容刚毅,眉宇间常年锁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怒气?,那一袭僧袍早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赤.裸着肌肉鼓.胀的上身,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大的佛珠,和铁制的镣铐碰撞在一起,每颗佛珠上都沾着鲜血和秽物。
“谢净生!那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竟敢弑杀亲父,丧尽天良,罪大恶极!你早已被仇恨蒙蔽,你所行的恶定会引你下?地狱!”
和尚厉声叱责,鲜血和吐沫横飞,却溅不?到男人身上分毫,他们之间的距离经过了精心的估算。谢不?归喜净,不?会容忍身上出现半点不?洁。
皇帝眼珠沉静,如?同两丸浸在凉水中的黑珍珠,嘴角缓缓地向着两边提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和尚,似毫不?在乎他满嘴的诅咒,更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命运。
他淡淡一挥手,一直等在阴暗处的狱卒便提着铁钳,大步上前,继续给和尚用起刑来。
地牢里再度响起了和尚的痛呼声,只是这惨痛的呼喊声,不?一会儿却变成了凄厉高亢的大笑:
“谢氏小儿,我在地狱里等你,我等着你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皇帝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皮微微抬起,黑眼珠一动,缓缓坐直了身子。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高窗斜照下?来,恰好将那张谪仙般的脸庞切割成阴暗分明的两半。一边被光线照亮,显露出苍白的皮肤和清瘦的轮廓,一边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深邃的眼眶和弯弯的唇角。
这一抹笑在他的脸上,本该是那光风霁月的君子,温润可亲,爽朗清举,却被昏暗的光影扭曲得恐怖而阴森,如?同死神的微笑:
“朕就在地狱。”
话?音刚落,一名惊羽卫推门?而入。
他仿佛看不?见那满嘴是血的大和尚,跪地:
“陛下?,那些?杀手已经处理掉了。”
男人没有回答。
惊羽卫继续道:“只不?过,与属下?同时?出手的还有一人。但属下?没有看清此?人的样貌。”
“那人戴着面具。似是蚕丝所制,通体纯白,只在靠近眼角处有一条柳枝的图案。他身手极好,轻功卓绝,只怕是不?输属下?。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邺城中,何时?有了这般的绝顶高手……”
谢不?归搁在扶手上的手倏地一顿。
清冷声音响起:
“你当然不?识得他。”
那个如?鬼少年。
南照国的……少祭司。
他见过他,早在七年前,他们便有了短暂的交锋。
想不?到再相逢竟是在这大魏皇宫之中。
少年那信誓旦旦的,关?于前世情人之言论似乎又在耳畔响起……加上他离开时?,指尖带走的那一只蓝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