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此前,大?觉寺遭逢大?难,承蒙施主庇佑贫僧及小徒一命,贫僧自当投桃报李。施主向贫僧询问?的药材,已经有了眉目。”
禅师安静地看着巫羡云:“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花期长达一千年,它的果实则需要再过?一千年才?能成?熟。能够作为药材的,仅仅只有它的果实。也正因此,此物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众人目光不禁被那木盒里?颜色黯淡的果子所吸引。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才?得一果……
“传闻三千年前,那位一统天下的神宗皇帝麾下,有一著名的方士,为神宗遍寻仙药,那些神乎其神的仙药之中,便有这——‘道寻常’。”
它的名字,竟然唤作——道寻常?
恍惚间,似有谁在耳边轻喃:“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倒是个有意境的好名字。”芊芊轻轻道。
“正是。人人都说它能治愈世间百疾,更能消解所有剧毒,使人延年益寿、容光焕发。然而,由于?其漫长的生长周期,很少有人能够亲眼见到这‘道寻常’的真容。”
一股淡淡的药香倏地传来,那味道极为熟悉,似乎一直刻在脑海深处一般,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闻到过。
芊芊皱起眉头。
此时,僧人却投来视线,开?口道:“祝娘子,你我又见面了。”
“又?”
对方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贫僧识得施主,施主却未必识得我。”
芊芊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敢问?法师尊姓大?名?”
禅师目光如?深潭般沉静,他缓缓地回答:
“贫僧不问?世事,不涉红尘,俗名早已舍弃,在这世上,唯有一个法号,名为空见。施主唤贫僧法号便是。”
他摇了摇头:“贫僧虽有‘道寻常’,却仅仅只有它的一半。此物唯有合而为一方能发挥其真正的效用。它的另一半……”
“另一半在何处?”
翠羽不禁面露急切,若是能找齐这果实,小主人中的蛊毒便能解开?了!
“在宫中。”
“什么?”翠羽一下子蔫了,“难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跑出来,还要灰溜溜地回去吗?”
芊芊一脸若有所思。
翠羽忙道:“小主人你可千万不能回去了,您忘了您当时挟持郑娘子时,那谢郎君的脸色啦?您伤了他的心?上人,他此刻一定想着怎么抓您回去,狠狠地折磨呢。”
芊芊看着禅师:“空见法师不若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翠羽脑袋瓜子装不了太多事,一想到那香喷喷的古董羹就什么都忘了:“是啊是啊,法师,阿兄,留下来尝尝翠羽的手?艺吧。”
入夜时分,风雪停了,空见法师却突然要走,任凭翠羽百般挽留,也推辞说不便久留。
问?及缘由却说是有仇家追杀,似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芊芊不禁摇头。
怎么她遇到的这些人个个都像是身世不凡,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却也不好强留人家,默默地送别了这对师徒。
吃古董羹味道太重,屋子里?又闷,他们便趁着风雪停了,月光大?亮,将桌椅和炭火挪到了僧庐外的一片空地之中。
酒足饭饱,芊芊笑着看向身侧的红衣少年:
“兄君可还记得八岁那年,你教我唱的那首歌?”
翠羽插.嘴说:“奴婢记得,奴婢记得。”
她举起一只手?,自告奋勇:“是这么唱的……咳咳。翠峰连绵,云雾轻柔,溪水潺潺,山花烂漫,月照山川,星河闪烁。成?双成?对,情深意长。天地广阔,我心?悠扬……”
“得了吧你,没一个字在调上的。”
金肩那张木头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嫌弃。
翠羽重重捶了她一下:“阿姊!”
仿佛回到了在太和城,无忧无虑的时光。
翠羽来缠芊芊,委屈死了:“小主人你快帮我说说她呀。小主人,你来,你来唱一首,让这个臭金肩开?开?眼。”
芊芊失笑:“我也五音不全呢。”
“王女歌喉如?天籁,当然不能轻易在这山野之间展露。”
“……”芊芊诧异地瞥了金肩一眼。
关键是对方表情极其的严肃,认真,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芊芊扶额,她这两个侍女,真是……
就在这时,少年不知从何处折下了一枚叶子,轻轻地放在唇边,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垂着眼缓缓地吹奏了一支南照广为流传的小曲儿。
叶子在唇边颤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声音宛若山涧般流淌在空气?中,简单而纯净,似能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
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银光,勾勒出少年的身影,竟是格外孤独。
看着他,芊芊不知怎么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她见过?了好多次,在那些她不知道的岁月里?。
突然间,如?被什么噬在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难道是蛊毒又发作了?
她不自觉满斟了一杯酒,抬起杯盏一饮而尽,想借酒意来麻.痹这股疼痛。
翠羽和金肩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俩人脸蛋儿红扑扑的,彼此头靠在一起睡着了。
翠羽还在那吧唧嘴:“吃,要吃肉。哎呀,金肩你个木头别跟我抢。”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那悠扬婉转的曲音。
这一刻,芊芊心?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温暖,脸上不禁流露出深深的笑意。
雪花飘落在女子弯弯的月牙眼中,显得极为纯洁无瑕。
这样?一个鲜妍生动的笑,像是一缕阳光穿透阴霾,生生地闯进那双嗔黑的眼眸之中。
不远处的山坡上,男人衣若雪飞,宽肩窄腰,容颜似冰雪雕成?,宛如?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祇,俯瞰着这温馨的一幕。
惊羽卫跪在他身旁,道:“陛下,可要属下将宸妃娘娘请回来?”
“朕何时说过?这一趟是为她而来?”谢不归淡哂。
“走罢。”
留下那惊羽卫,与同僚面面相觑:“就、就这么走了?”
然而那抹高大?的背影毫不拖泥带水,大?步朝着林中走去,雪白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极为冷漠疏离,从容不迫。
似乎并不在意宸妃娘娘与旁的男子相谈甚欢。
更仿佛前一刻听到她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微服出宫,不出一个时辰便抵达此处的男子,从未存在过?。
……
“陛下。人已擒获。”
惊羽卫压着一人,跪倒在谢不归身前。
蓑衣,斗笠。
赫然是不久前与芊芊打过?照面的,空见法师!
谢不归居高临下看着脚下人,沉默须臾。
“父亲,好久不见。”
谢明觉终是低低一叹。
他抬起头来,嘴唇一颤,吐字:“净生。”
……
周围树木高大?,它们的枝条被雪压弯,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噗呲!”
谢不归一剑刺进谢明觉的腹部。
血如?泉涌般喷了出来,洒在他早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脸、身上。
因为是第三剑,谢明觉脸上那扭曲的痛楚早已麻木,他那尚未熄灭的眼睛里?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以及怜悯,看着他的儿子。
这个如?今已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咣当”!
谢不归丢开?长剑,喘.息着转过?头,长长的睫毛挂满了血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湿红。
倏地,他瞳孔骤然紧缩。
就在林子外,有一抹蓝色身影。雪白面孔,一双写满惊惧的眼与他对视。
明明片刻前,那里?面满满绽开?的都是干净的笑意。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一缕风雪,拂过?颤抖的指尖,芊芊倏地惊醒。
不过?出来吹吹风醒醒酒,却意外目睹这凶残的一幕——
芊芊脸上的震惊和恐惧交织,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男人高大?的影子一晃,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他步子一动,忽然踩着月光,朝她走来。
想都不用想,芊芊扭身就跑。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不断朝前飞奔着,脚底下的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不,不,谢不归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