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熹
噌地一声,一阵拔刀的声音响起。
陆澄朝目光一扫,冷然出声道:“陈都尉,你的亲兵想做什么?”
寨柳乃转了?转紫金箫,立在一旁乐得瞧热闹。
陈挺咬了?咬牙,怒声道:“都给老子把刀收回去?!”说着看向谢嗣音,皮笑肉不笑道:“吓到了?郡主?,郡主?这一巴掌,卑职应该受着。”
谢嗣音目光冷冷地斜过去?:“陈都尉,别说一巴掌,本郡主?便是在这里杀了?你,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陈挺低下头,砰地跪下:“郡主?金枝玉叶,卑职自然相信。”
陈挺忍下去?了?,他的亲兵却忍不下去?了?,低声骂道:“不过一介□□郡主?,倒是在我们这里充起了?老大!”
声音不高也不低,正好能?让谢嗣音听到的程度。
陆澄朝面色一寒,看他的眼神?如看死人?!
陈挺脸色一变,转身?狠狠打了?那人?一巴掌:“给老子闭嘴!”
谢嗣音轻笑了?一声,慢慢跺着步子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他半响,而?后?转过身?看着陈挺轻拍了?两下手掌:“说得好!”
陈挺讪笑一声,弯着腰冲谢嗣音道歉道:“郡主?,您别跟他......”
话还没说完,谢嗣音手下迅速抽过陈挺腰间长刀,转身?狠狠刺入了?那人?胸膛。
鲜血溅了?谢嗣音一脸,她却无知无觉,甚至舔了?舔唇角鲜血,偏着头朝陈挺笑道:“陈都尉,你的亲兵为了?救我牺牲,云安于?心难安。”
“回京之后?,记得派人?到宣王府。”
“抚恤金,由我出。”
第76章 谎言
砰的一声, 尸体倒地。
这?时候,所有人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嗣音。
噌地一声, 陈挺身后的人瞬间抽出长刀, 齐刷刷地指向了?谢嗣音。
没等陆澄朝开口?,听雨等人跟着一同亮起了兵器,逼向陈挺。
陆澄朝缓缓上前一步, 站到谢嗣音身旁, 冷然道:“陈都尉, 你?的人想做什么?”
陈挺脸色难看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然后慢慢回过头去朝着身后亲兵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都尉!赵四他......”还有人想说什么, 被陈挺冷着脸骂道:“闭嘴!”说完之后,看着还亮着的长刀,更是恨得牙痒痒:“都他妈的给老子把刀收回去!”
众人看了?看陈挺, 又看了?看谢嗣音,最后拧着脸将长刀收了?回去。
“真他娘的憋屈!”那些人的刀收了?回去,可是嘴巴还在暗自嘀咕。
“呵!”一声极轻极淡的音节从女人喉咙发出。
谢嗣音低笑一声, 转了?转手腕,将长刀指向陈挺:“依大雍律,辱骂皇亲国戚, 处——斩立决。”
“陈都尉,你?的亲兵中若是还有替这?位同僚不服的, 不如一同下?去作陪?!”
滴答滴答, 长刀上的鲜血还在慢慢滴落。
女人面若春花, 莹白?如玉, 长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声音也是轻飘细弱, 可却让人忍不住心下?胆寒。
常言道:官难当,屎难吃!陈挺混到正四品京官,除了?站对?了?队伍,更重要的......就是能忍。
陈挺咬着牙笑道:“云安郡主说笑了?。就像您刚刚说的,赵四是被仡濮臣所杀。不过按照您先前说的,仡濮臣掉下?悬崖。可卑职刚刚带着人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不知......”
话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变得越发隐晦。
谢嗣音心尖一颤,忍不住升起一丝莫名的希冀,但面色如旧,声音冷然:“陈都尉的意思?是,本郡主在说谎?”
陈挺呵呵一声:“不敢,只是悬崖之下?不见任何......”
谢嗣音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他道:“人是从本郡主的眼前掉了?下?去,该说的,本郡主都说了?。没有抓到人,那只能说明你?们搜索不尽心。”
“仡濮臣如今已然身受重伤,若是这?样,还让人跑了?。那陈都尉带的猛虎营,怕也只是徒有其?名了?。”
陈挺几?乎将牙都咬碎了?,还要笑着道:“云安郡主说得极是。”
谢嗣音目光一转,扫了?眼优哉游哉瞧热闹的寨柳乃,继续道:“寨柳酋长,你?说呢?”
寨柳乃挑了?挑眉,笑道:“郡主说什么?”
谢嗣音眸光微眯,轻笑一声:“陈都尉怀疑仡濮臣没有死,寨柳酋长以为呢?当初在陈留侯府,是寨柳酋长送过来?的香草吧?”
“既然那时候是寨柳酋长出了?力,如今......怕是得继续劳烦酋长将人找出来?了?。”
寨柳乃转了?转手中紫金箫,幽幽一叹:“当初是因着同心蛊,我才能将人找回来?。如今同心蛊已死,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嗣音握着长刀的手指一紧,望着他的目光发冷:“寨柳酋长确定?”
寨柳乃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甲虫,剔透漂亮,却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昏睡。
“这?是伴生虫,终其?一生只为同心蛊而活。如今进入涅槃状态,说明仡濮臣的同心蛊自然是不在了?。同心蛊不在了?,仡濮臣又如何还能活着?”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措辞继续笑道:“找不到,也可能是被山中豺狼给吞了?,毕竟这?种山林应当很难遇到......像大祭司这?样甘甜可口?的食物?”
谢嗣音将手中长刀当啷一声扔到地上,目光瞧着他冷声道:“寨柳酋长拿这?一套说辞应付我倒没什么,难道还要拿着这?样的说法来?应付陛下?不成?”
说着转过身去,慢慢朝着下?山路走,声音却分毫不差地传入众人耳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剩下?的就交给二位了?。”
女人走得干脆利落,背影也瞧不出什么破绽。寨柳乃瞧着瞧着就笑了?,转头同陆澄朝道:“陆世子,你?瞧着云安郡主这?幅样子,是想仡濮臣活着呢?还是不想他活着?”
陆澄朝目色一凉,偏头睨了?过去:“寨柳酋长想那么多,不如想想自己回京之后这?么交差?”男人说完之后,也跟着谢嗣音走了?。
寨柳乃直接气笑了?,紫金箫指着两人背影:“我如何交不了?差?我告诉你?们,我能把这?差交得好好的!最后,真正交不了?差的......只怕是陈都尉吧?”
陈挺眼皮一跳,忍不住目光跳转到寨柳乃身上,告诫道:“寨柳酋长,你?我如今是一同为陛下?办事,找不到,谁也交不了?差!”
寨柳乃笑了?笑,悠悠然道:“本酋长立下?的军令状是将人抓住,将郡主救回。人本酋长也倒是抓住了?,可惜最后......被陈都尉的人放了?出去。”
“放你?娘的狗屁!”陈挺忍着谢嗣音也就罢了?,这?个战败酋长凭什么也跑过来?挤兑他?
寨柳乃手指在鼻端前左右扇了?扇,一边扇一边往外走:“哎呀!确实挺臭,那我也就先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给陈都尉了?。”
寨柳乃一动,身后那些金蛊人跟着一起往下?走。
看到这?些金蛊人,陈挺的脸上才多了?些许忌惮,咬了?咬牙没有拦他,只是提声道:“寨柳酋长,你?可确定仡濮臣已经死了?。”
寨柳乃头都没回,抬手在头顶来?回晃了?两晃:“死透了?!”
声音不大也不小,但足够走在最前方的谢嗣音听得清楚。女人面色不变,神情?冷峻地上了?马车,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陆澄朝立在马车前,隔着车帘瞧了?一会儿?,才翻身上马。
一直到月上当空,众人才入了?城,停在客栈。
谢嗣音刚一下?马车,就听到一声欢喜的呼唤:“郡主!”
谢嗣音闻声看了?过去,冷了?一路的脸终于缓了?下?来?,朝她温和道:“姮娥!”
傅姮娥双眸瞬间涌出泪花,小跑着上前一把将人抱住:“郡主!你?都恢复记忆了?吗?没有受伤吧?之前听到你?被掳的消息,真的是吓到我了?。”
说着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看到她前襟那么多的鲜血道:“唉呀!怎么这?么多血......郡主是哪里受伤了?吗?”
谢嗣音一把攥住她的手,笑道:“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傅姮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陆澄朝道:“幸好陆世子他们去的及时,若不是这?次偶然遇到郡主,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那个贼人的伪装?”
谢嗣音面色一滞,没有接她这?个话头,出声道:“我累了?,进去休息吧。”
傅姮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着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陆澄朝望着二人背影有一会儿?,听雨凑上前道:“世子,你?和郡主吵架了??”
陆澄朝斜了?他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听雨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府里的老爷夫人为了?世子出来?这?一趟,闹得要死要活。如今回去了?,怕是二人也难以修成什么正果。
“是陆世子给你?传的信?”谢嗣音端着茶杯浅浅啜了?一口?,低声道。
傅姮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道:“一找到你?,他就让人给我递了?消息来?。”说着瞧着她的面色,斟酌道,“郡主,你?同陆世子吵架了??”
室内灯光如鲛纱,谢嗣音瞧着茶杯内橙黄一片的汤底,默了?片刻,道:“有缘无?份吧。”
傅姮娥轻笑一声,慢慢给她添了?茶:“郡主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谢嗣音笑着摇了?摇头,手指轻点了?下?桌面,声音低哑:“姮娥,物是人非。我同他之间,已经隔得太远。”
“不可能了?......”
陆澄朝正要敲门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目光跟着变得冷然一片。
屋内二人似是恍然未觉,傅姮娥继续道:“郡主可是担心之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我瞧着陆世子不像是在乎那些的人,而且我在外走了?这?几?个月,不只是画了?江河山川,更见了?不少人世间的阴差阳错。郡主若是同陆世子还有意,又何必在意这?些?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拧巴着过,没几?年就过去了?。郡主,当初是你?劝我......”
谢嗣音没等她说完,就笑着出声打断道:“你?这?出来?几?个月,变化倒不小,都开始教?训起我来?了??”
傅姮娥面色一赧,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那种闺阁女儿?的模样:“我哪里敢教?训郡主?郡主不掀我桌子就好了?。”
谢嗣音眸中笑意渐浓,轻声道:“真好!姮娥,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开心。”
“郡主......”傅姮娥望着她,顿了?顿,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笑容中带着隐隐的激动和哽咽:“我活了?十七年,从来?不知人活得可以这?样痛快!”
说着,她的视线慢慢转向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从前,抬头看到的除了?四四方方的天井,就是满腹算计的侯府后院。每日里,担心害怕、小心谨慎,唯恐落入谁设下?的陷阱,填了?哪个人的肚子......”
说到这?里,她惨然一笑:“可最后,该来?的一切都没能逃掉。”
“郡主,若非是你?,我如今怕是已经死了?。”她眸中闪过些许的晶莹,安安静静的诉说着,“生母不在,慈父不慈,就连一向待我温和的祖母也改了?态度。那一刻,我觉得我生下?来?的作用,似乎就只是为了?家族将自己嫁出去就好了?。至于我自己愿不愿意......谁在乎呢?”
她的眼皮垂落,眼睫毛如同在风中颤栗的蝴蝶不停扇动,讥笑一声:“我当时想着,哪家的女子不是这?样过的?”
“可是这?样过下?去的日子,就是我们这?些女子愿意过下?去的日子吗?”
“世间所有女人都行的路,就是正确的路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了?出来?,她将目光转向谢嗣音,泪水倏然落下?,可声音却越来?越坚定:“不是的。”
“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过一模一样的生活!”
“这?些大多数人都过着的日子,也并?非就是我们真心愿意过下?去的日子!”
“大多数女人走过来?的路,也并?非就是金科玉律、正正确确的路!”
“郡主,我见了?许多娘子——有被抛弃之后,疯而投井的;也有重振家传酒垆,寻得第二春的。也有一生未婚,脚步却踏遍山河大地的行者;还有七嫁七离,最后行走四方修行的比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