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熹
当时?的谢嗣音埋在他胸前,眸中一片冷清,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一语成谶,造成之后诸多苦果。
“昭昭,你醒了吗?”
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谢嗣音的记忆被拉了回来,目光清明的转向门口,瞧了有?一会儿,方才出声道:“醒了。”
陆澄朝顿了顿,清冷如玉的濯濯声响起:“宣王爷......出事了。”
谢嗣音心神?一晃,直接赤着脚下床开了门:“怎么回事?”
女人一身白色中衣,乌发还散在胸前,面色冷然?,眸中却瞧不出什么慌意。只是他目光一垂,连忙错开眼神?:“昭昭,你别?急。等你收拾好了,我再进来。”男人说完退后一步,似是准备回避。
谢嗣音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衣袖,出声道:“你先?说什么情况?”
陆澄朝叹了口气,低声道:“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昨日午后陛下召宣王入宫,可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殿内就?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紧跟着......”
“陛下就?将宣王下了昭狱。”
谢嗣音抿了抿唇,下颌绷紧:“太后呢?”
这才是陆澄朝觉得事情严重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干涩道:“太后听说之后就?去了大政殿,可没能?见到陛下,就?被陛下的人......强行请了回去。”
谢嗣音眸光一缩,身子往后一晃,被陆澄朝连忙扶住。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低低道:“连太后都?不见?”
陆澄朝将房门关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水,低声安抚道:“昭昭,你别?急。事情未必就?是我们?听到的模样,陛下这么些年是如何厚待宣王府的,你我都?有?目共睹。而今宣王入狱,但宣王府一脉并没有?受到牵连,现?下也没有?什么旨意降下来。或许,其中有?什么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谢嗣音没有?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我们?今日回京。”
陆澄朝点了点头,将水杯放下,温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我们?都?不在京城,消息难免有?些滞涩。等到了京城之后,你我见机行事也好说一些。”
谢嗣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问道:“陈挺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陆澄朝眸光顿了一下,想到昨日场景,迟疑道:“昭昭怀疑什么?”
谢嗣音直接站起身,转身走到窗边,支开一扇小窗,望着窗外蓝天缓缓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陆澄朝从衣架上捡起披风,走到她身后,刚要给她披上,就?被女人侧着身子避开了。男人手指一顿,面色如常的将衣服递给她:“如今虽然?已入了夏,但还是小心着凉。我稍后再进来。”
谢嗣音也觉出了几分尴尬,点了点头,等他出去。
陆澄朝转身走了出去,替她关上门之后就?靠在墙壁之上,低垂的目色中阴翳如暗夜林森。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谢嗣音重新打开门,一身青织金云雁纱衣,脚下一双白玉兰花鞋,简单挽了个单螺髻,清丽歉然?:“抱歉,陆......”
陆澄朝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声音温润如常,似乎昨日的争端完全不复存在:“昭昭,你即便是想同?我拉开距离,也不必这么生分。你叫我陆世子,是想着将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也一刀斩断吗?”
谢嗣音哑然?了片刻,张了张口,重新道:“澄朝。”
话一出口,陆澄朝一直压着的眉眼似是终于化开了。
谢嗣音转身先?进了屋子,给他倒了杯水,讪讪道:“没叫热水,将就?些吧。”
陆澄朝笑着接了过去,没有?给她太多压力。
谢嗣音握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沉吟片刻,低声道:“陈挺等人是否还会在此地停留一二?”
为什么停留,二人心知肚明。她没有?提仡濮臣的名字,陆澄朝也不会提,安静道:“应当会多停留些时?候。”
谢嗣音目光缓缓落到杯水之中,意有?所指道:“那就?让他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候吧。”
陆澄朝明白她的意思,了然?含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目中的亲近之意,谢嗣音并非看?不懂,只得转了话题,继续道:“寨柳乃这个人......你怎么看??”
陆澄朝目光黯了一瞬,微微拧眉细思:“不好掌控。”
杯中清水波澜不定,谢嗣音神?色也带了几分肃然?:“皇伯父将金线蛊交给他,可有?什么限制?”
陆澄朝将手中水杯放下,摇了摇头:“具体不太清楚,但是......巫蛊之流历来为帝王忌讳,陛下不可能?不留后手。”
谢嗣音似乎想什么出了神?,没有?再说话。直到某一刻,她瞳孔猛然?一缩,又觉得不可能?的摇了摇头。
陆澄朝静静注视着她,等她缓过心神?之后,才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嗣音咬了咬唇:“没什么,或许是我多心了。”
陆澄朝手指动了动,似乎想碰触她的手背,最后颓然?落下,叹息一声:“昭昭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我知无不言了。”
谢嗣音视线对上他的瞬间,有?片刻的怔忪,而后呐呐道:“澄朝,抱歉。我......”
陆澄朝目光幽幽的望着她,将人看?得错开了眼,才缓缓道:“昭昭,你不用感到抱歉,爱你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感到负担,你能?有?回应,我会很开心。即便没有?回应,也别?将我推远好吗?”
谢嗣音张了张嘴,叹息一声,重新对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澄朝,如果没有?仡濮臣,我们?或许会是汴京城里一对令人艳羡的名门眷侣,就?像我的父母一样。”
“可是......”谢嗣音声音中带了几分的嘲意,“我偏偏遇上了仡濮臣。”
“他是个意外。可这个意外,毁了我们?所有?人。”
陆澄朝慢慢垂下头却,就?好像只是一个聆听的旁观者。
谢嗣音笑了一下,眸中却带着晶亮的泪水:“我不爱他。可我再也不可能?忘了他。”
“父王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去静月庵为他祈福三年。”
“所以?,澄朝......我希望你日后能?再得如花美?眷,岁岁如意。”
陆澄朝安静地听她说完,慢慢抬起头,目光近乎哀伤的望着她:“那你以?为,我可以?忘了你吗?昭昭,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所有?的心动与快乐都?在你身上。”
“当日失去你,已经是我毕生之恨了。如今,你还让我忘了你。难道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说已至此,男人似乎不想再听下去,直接站起身朝外走去,在打开房门前,声音艰涩道:“一个时?辰后出发,昭昭,你先?收拾一下吧。”
房门大开,过堂风川流而过。
谢嗣音怔怔望着门口,脸上一时?挂满了茫然?。
“咚咚”两声,傅姮娥抬手敲门:“郡主,我可以?进来吗?”
谢嗣音回过神?来,轻笑一声道:“进来吧。”
傅姮娥将门关上,缓缓坐到她身边:“我刚刚碰到陆世子了。”
谢嗣音低低应了一声。
傅姮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门,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谢嗣音被她这一声九曲回肠的叹气给逗笑了,问道:“你叹什么气?”
傅姮娥转回了头,一脸唏嘘道:“我哪里是为自?己叹气,我是为郡主发愁啊。”
谢嗣音食指敲了敲桌面,哼道:“拐弯抹角的!有?话就?说。”
傅姮娥弯了弯眉眼,恢复了一脸认真,叹道:“郡主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就?以?我的立场来看?,那位大祭司为了抢夺郡主滥伤无辜,而后又不顾郡主意愿,给您下蛊致您失忆。如此偏执自?私的人,委实难以?托付终生。”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也并非是来做陆世子的说客。只是陆世子瞧着确实可怜,当日之事,横生波折。如今好不容易拨乱反正,郡主却似乎又不愿再续前缘了?”
谢嗣音眸光微抬,下巴点了点她:“听听你这语气,还说不是给陆澄朝当说客?”
傅姮娥轻笑一声:“郡主若是不愿意听,姮娥也不多说什么了。郡主是个有?主见的,只是......郡主,有?时?候身处局中,远远不如局外瞧得更清楚一些。”
谢嗣音的目光慢慢望向鞋尖的珍珠玉兰,声音低哑:“可局外人,又如何得知局内事宜。”
“他一生受尽了磨难,性子难免执拗。我也曾因此生了惧,而后又多了欺瞒。欺瞒多了,又忍不住生起怜惜。由怜又生了......几分情。”
“我以?这三两分情意,骗了他十分的纯粹,才生出此后这些事端。”
“如今这般,说他是咎由自?取。我又何尝不是。”
傅姮娥望着她目中的晶莹神?色,叹息一声,继续道:“郡主是重情义的人,可人生在世......总免不了辜负别?人,也总会被别?人辜负。”
“过去了的,郡主何不放手就?让他过去。”
谢嗣音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摇了摇头:“是会过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也不可能?再是澄朝了。”
傅姮娥一愣:“为什么?”
谢嗣音目光有?些悠远,慢慢开口:“我曾在满京城的儿郎里,一眼挑中了陆澄朝。那时?候的欢喜,是情窦初开的喜欢,也是对这世间美?好事物的追逐。我喜欢他,如同?喜欢清风明月、海棠茉莉一般看?到他就?觉得开心。”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偏头问道:“你应该也曾有?过吧?”
傅姮娥眸光顿了顿,迟疑着点了点头。
谢嗣音勾了勾唇,笑道:“曾经我以?为......我同?他应该会是上京城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眷侣。可后来,事情脱轨,我对他渐渐溢满了愧疚。那份亏欠已然?盖过了曾经的欢喜。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好累。”
“但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他的。只要嫁给他,将一切拨回到正途之上,就?可以?重新恢复原样。”
“可如今,我却发现?......再回不去了。我们?心里已经隔了太多的丘壑,不是彼此说一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就?可以?从头再来的。”
傅姮娥听完,最后叹了一声:“郡主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不爱世子了吧。”
谢嗣音手指微蜷了一下,几乎无可辩驳,最后苦笑一声。
傅姮娥抿了抿唇,继续问道:“郡主爱上那个人了吗?”
谢嗣音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傅姮娥却基本得出了答案,叹息起身:“还是有?负陆世子所托。郡主,恕姮娥再多说一句。您当初将姮娥从宁国侯府救出,是何等的痛快洒脱,如今自?己却陷入泥淖不得脱身。姮娥不忍也不愿您继续自?我磋磨下去。”
“是您让我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姮娥要用这句话来反问郡主,郡主心里可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说到这里,傅姮娥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您便是喜欢那个大祭司又如何?人生爱恨,往往身不由己。”
“您爱了,便也就?爱了。这没什么大不了。他残忍嗜杀,自?私卑劣,终究是于旁人而言。”
“对您如何,也只有?您自?己能?评价。”
傅姮娥最后朝她缓缓行了一礼,面色肃然?郑重:“人生苦难,重重叠叠无以?胜计。不论?是您,还是陆世子,亦或是那位大祭司,谁都?有?注定的苦难。不是因着您,也会因着别?的人或者别?的事。”
“您说您亏欠大祭司,亏欠陆世子。可您谁都?不曾亏欠,不过时?移势易,因果循环罢了。”
“郡主,姮娥希望您如过去一样......”
“痛快地活下去。”
第82章 回京
一连四五天昼夜兼程, 谢嗣音等人终于到了汴京城。
相比起之前,如?今整个汴京城布满了?风声鹤唳的意味。御街之上,大半的商铺酒肆已经关上了门。巡逻司的人来往密集, 神色严肃。
谢嗣音面?上易了?容, 一身?粗布衣衫地跟在陆澄朝身?后?,眼瞧着一队人马过来:“哪个府里的?”
听雨上前一步,举着英国公府的令牌笑道:“我是陆世子的人。如?今世子找到了?云安郡主, 让我回来给报个信。”
巡逻司领头的人神色一变, 眼风扫了?眼身?后?, 道:“知道了?,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