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最可笑的是,官兵的统领,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那姑娘还不到二十岁,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狠辣的手段。
她的杀伐果?决,远非常人能比。
她的武功也很不错,身法迅捷如风、轻盈如燕,短短几个瞬息之内,她的剑上就沾满了叛军的血。
她好像是个公主。
她周围的亲兵都叫她“殿下”。
范田巾总算猜到了她的身份。她必定?是大梁朝的四公主,高阳华瑶!
华瑶剿杀了岱州之贼、平定?了凉州之乱、驱除了京城之疫,她的美名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范田巾知道自己即将全军覆没。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这辈子白白地来世上走了一遭,哪怕他?注定?葬身此地,他?也要在死前为叛军铲除最大的祸害。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华瑶身上。
正当此时,范田巾的随从忽然大叫了一声?。
范田巾转头?看去,又望见了谢云潇——这小?子也是个天纵奇才。
谢云潇的剑法奇绝高妙,锐不可当。读书?人最爱吹嘘的那一句“银台飞血三?千尺,一剑霜寒十四州”,放到谢云潇的身上,便是恰到好处的形容,竟然一点也不显得虚浮了。
今天早晨,谢云潇至少杀了上百个人。他?从叛军的后方一路杀过来,后方的兵力是最薄弱的,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火铳放出的炮火远不及他?的反应迅捷,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叛军的进攻。那些贪生怕死的士兵见了他?,就像见到了阎王,不由得恐惧万状,只?顾着逃命去了。
范田巾看了一眼谢云潇,又看了一眼华瑶,想从他?们二人之中选定?一个断头?鬼。他?细思片刻,还是觉得华瑶的威胁远大于谢云潇——谢云潇确实是绝世高手,但是,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脱力的时候,谢云潇不可能从早晨一直杀到晚上。若要解决谢云潇,只?需派出两万精兵、两千高手,便也足够取走他?的性命。
反观华瑶,她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在官兵中的威望极高。她的身份更是无?比尊贵,金枝玉叶般的公主,谁见了她都得磕头?,官兵肯定也要谄媚她。如果她死了,那官兵的士气一定?会大跌,叛军的士气也一定会大涨!
想到这里?,范田巾抽出腰间的一柄大刀,纵跃向?前,他?领着一群亲兵,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浩浩荡荡地杀向?华瑶,打定?主意要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华瑶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气朝着自己奔来。
她侧目一瞧,明晃晃的长刀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才刚躲开了那一击,又听见一阵劲风平地而起?,似要砍断她的脚踝。
华瑶连忙纵身一跃,蹿到了半空中,还翻了一个筋斗。她趁机看清了范田巾的神色。
范田巾的脸面通红,双目瞪得如铜铃一样大,死死地盯着华瑶不放。他?对华瑶的恨意深入骨髓,怒火从他?的眼眶里?喷出来,他?恨不得把华瑶活活烧焦。
他?的腮帮子也鼓起?来了。
华瑶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他?的牙齿被咬碎的响动。他?往地上“呸”了一口血,吐出来两块崩裂的烂牙。
真是太可怕了。
华瑶见状,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招降他?了。他?憎恨华瑶,更憎恨官府。只?要能推翻大梁朝的政局,让他?死一万次,他?也愿意。
虽然华瑶的武功不及他?高强,但华瑶一点也没露怯。她一边逃跑,一边嘲笑道:“范田巾,你牙齿坏了,心也坏了!你在邺城杀了多少老百姓!今天,我就要代他?们向?你索命!你这个畜牲养大的王八蛋!你死有余辜!!”
范田巾被华瑶激怒,当即发号施令道:“杀她!杀她!都来给我杀她!重重有赏,老子重重有赏!”
“你赏个屁!”华瑶高声?道,“叛军都快死光了!叛军逆天而行,统统都要遭报应!!”
范田巾放眼望去,正如华瑶所言,叛军几乎被官兵屠尽了,残兵败将不足两千人,随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崎岖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歪七横八的死尸,每一具死尸都展现出惨烈的死状——这其?中就有范田巾朝夕相对的拜把子兄弟。
范田巾目眦欲裂,还没从全军覆没的震痛中恢复过来,闪动的刀光就晃到了咫尺之间。
范田巾连退两步,抬头?一看,便与秦三?打了个照面。
秦三?的众多亲兵也赶到了此处,双方立即厮杀起?来,半里?之内的沙石滚飞,等?闲之辈都不敢靠近。
秦三?剽悍勇猛,视死如归。她连砍了范田巾的几个亲兵,范田巾挥手
来挡,秦三?提刀一劈,狠狠地削断了范田巾的半只?手掌。
眼看着范田巾快要抵挡不住,秦三?心情大好,范田巾却忽然说:“杀了你也不错!”
范田巾气沉于丹田,运劲于双臂,忽然间纵刀如狂,朝着秦三?的左、中、右三?个位置猛斩,分别对应秦三?的左臂、面门、右臂。
秦三?躲闪不及,被范田巾砍伤了右边的肩膀,鲜血从她的伤口喷涌而出,浸透了铠甲的裂缝。
范田巾调用了所有气力。他?想和秦三?同归于尽。他?的刀锋极快、刀光极亮,每一次击刺都有雷霆万钧之势,当他?的刀刃撞到秦三?的长缨枪,爆燃的火花溅了几尺高。他?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也像一头?扑跳欲狂的猛虎,鲁莽又凶横地劈刺秦三?。
秦三?的右肩流血不止,范田巾的左手只?剩半掌,他?二人本该是半斤对八两,然而范田巾心中的愤懑远强于秦三?,他?已是完全不想活了的人,他?的势道就比秦三?更疯癫、更暴戾。
此时此刻,华瑶距离秦三?约有十丈远。
华瑶看见秦三?渐渐落于下风,心里?很是焦急,祝怀宁还在扫荡敌军的残兵,谢云潇正在和另外几位高手对阵,只?有华瑶能帮上秦三?了。
华瑶拿起?弓箭,往前跑了三?丈远,又命令她的亲兵高举盾牌,结成一堵人墙。而她站在此处,开弓拉弦,箭头?对准范田巾,等?到范田巾和秦三?的双刀即将相碰的那一刻,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猛地放出了一支利箭。
箭羽如流星一般疾速,“嗖”的一声?,笔直地飞向?了范田巾。
早在华瑶的亲兵举起?盾牌时,范田巾就听见了他?们的异动。
随着箭羽越来越近,范田巾急忙回身,华瑶还朝他?大喊:“箭上有剧毒!”
范田巾不由自主地偏开一步,想要远离那一支携着罡风的飞箭。
但他?正在和秦三?对阵,高手比武之时,切忌分心——范田巾躲开了华瑶的毒箭,却没避过秦三?的杀招,他?的脑门被秦三?劈成了两瓣。
或许这世上真有报应吧?弥留之际,范田巾不无?痛苦地想着,邺城参将被他?砍碎脑门的那个瞬间,是否像他?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甚至没来得及放出最后一击,就这样十分憋屈地咽气了。
范田巾的惨死,宣告了华瑶的大获全胜,但华瑶还是高兴不起?来。早在半刻钟之前,华瑶就收到了暗探的消息——叛军的援兵马上就要赶来了。
华瑶统率的官兵共有一万零六百人。她粗略地扫视全场,估计官兵的伤亡超过了两千,也就是说,如果?继续打下去,华瑶最多只?能再调动八千六百人,而叛军的援兵又是整整一万人——这一批援兵的首领名叫姚德容,与范田巾齐名,也是叛军的一员大将。
不过,范田巾只?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他?见识短浅,脾气又很急躁。他?误入了华瑶的圈套,便觉得自己大势已去,放弃了发号施令,使得火铳骑兵战败而亡。
范田巾的武功算是很不错,秦三?动手杀他?,也只?是负了轻伤,可见范田巾的心性有多浮躁。
姚德容却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他?在私塾上过学,也曾看过几本书?,据说他?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让华瑶感到慌张。
华瑶慌张了一瞬,转而又去敲响战鼓,重新?排兵布阵。
依照华瑶先前的计划,不少官兵脱下了叛军的钢甲,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队官兵的领头?人是齐风。截至目前,齐风没受一点伤。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心情也是格外的平稳。
纷纷扬扬的小?雨渐渐停了,天色愈发明亮了,朦胧的晨雾正在散开,连绵的山峦被雨水洗得碧绿,原本若隐若现的山水之景变得清新?婉丽。
澄净的日光越过崇山峻岭,悄然地洒到了齐风的脚下。
齐风眺望远处,大饱了一番眼福。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形容青山之外的壮阔景色。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下辈子,他?想做一只?鸟,是鹰是雀都无?所谓,只?要他?高飞远翔,就能无?拘无?束,能飞到茫茫世界的海角天涯。
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昨日的愁绪好似流水,匆匆而逝,他?从水中捞起?的记忆,也不过是一片浮光掠影。
或许是因为他?把有限的心思都放到了华瑶身上,现在,他?不因自己的处境而感怀,他?心中所念的,有且仅有华瑶一个人。
他?朝华瑶望了一眼,未消的晨雾之中,华瑶的身形影影绰绰,好似山神一般虚无?飘渺,与他?遥如天各一方。
他?蓦地记起?,小?时候,他?陪着华瑶在窗下念书?,她教了他?一句古诗,诗曰:“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当时,齐风还问?华瑶:“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远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忧愁,为什么……那种忧愁,就像春水一样迢迢不断?”
年仅八岁的华瑶回答道:“这样才算是真情实意。”
她看着他?,谨慎地问?道:“你明白吗?”
时至今日,齐风认为自己略懂了一点。
他?低声?念道:“殿下。”
“殿下”这个称谓,是他?从小?就叫惯了的,也让他?的心神稍定?了些。
而后,他?就穿着叛军的盔甲,经过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路,毫无?迟疑地走向?了叛军的援兵。
第110章 今且独行千里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
齐风的耳力远胜于常人。他能听见十丈之内的一切声?息,也能察觉十丈之外的细微动静。
齐风走了约有数里之遥,只见周围一片乱石嶙峋、荆棘丛生,远处隐隐地传来杂沓的马蹄声?。他循声?而去,果然遇到了叛军的先锋部队。
先锋部队的头目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名叫刘七郎。
刘七郎手握银枪,身跨骏马,嗓音洪亮而有力:“兄弟!我是刘七郎,第?三营的人!你是哪个营的,你从哪里来?”
齐风高声?道:“我是第?四营的骑尉!我是范将军手底下的人,范将军派我回营报信!”
齐风的老家在?秦州与康州的交界之地。齐风离家多年,仍未忘记老家的口音。近几日以来,齐风还跟着祝怀宁学了一些秦州方言,勉强能模仿秦州乡下人说话的腔调。因此,刘七郎并没有发现齐风的异样?。
齐风披甲戴盔,脸上沾满了污血和污泥,双手的骨节也略微泛白,倒真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人。
刘七郎思索片刻,又朝着齐风喊道:“兄弟,你可有范将军的信物?”
齐风道:“范将军把他的短刀给?了我。”
言罢,齐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镶嵌着金珠的短刀——此乃范田巾的贴身之物,刀柄上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范”字,刀鞘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齐风指着刀柄上的“范”字,语气略急:“范将军和官兵打了快一个时辰,天?就下雨了,火铳不好?用,范将军让我去搬救兵。兄弟,你们第?三营能派兵吗?若是能请动你们的人马,范将军必有重谢!”
刘七郎见状,也没怀疑齐风,直接把齐风带进了一里之外的一座树林。
林子里的柏树巍然耸立,倚天?拔地,丰茂的枝叶高耸入云,重重叠叠的阴影遮掩了万物众生,似是一处与世隔绝的隐僻之地。叛军的一万人马都?驻守在?此处,齐风也见到了这一万叛军的首领——此人名叫姚德荣。他内功深厚,刀法精湛,善于排兵布阵,远比范田巾难对付的
多。
姚德荣派出的暗探还没回来。姚德荣不敢贸然发兵,便决定在?此等候。他端坐于马背上,略微把头低了下来,仔细地将齐风打量了一番。
刘七郎连忙说:“姚将军,我带回来了范将军的人!”
“哦?”姚德荣面色不变,只问,“你一共带回来几个人?”
刘七郎道:“就一个人,他是范将军那边的骑尉。”
话音未落,刘七郎就把齐风拉到了姚德荣的面前。
按照华瑶原本的计划,齐风应该与一百多个官兵一起混入叛军的队伍中,然而,由于官兵的脚程比齐风慢一些,齐风碰到刘七郎的时候,官兵还没从陡峭险峻的山路上转过来,也就没被刘七郎窥见踪迹。
齐风独自?一人闯进敌阵,仍是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他站姿笔直,恭敬地禀报道:“范将军遇到了六千官兵,派我回营报信。”
姚德荣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问:“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范田巾还没打完?”
齐风跪到了姚德荣的马前,双手高高地举起一把短刀:“范将军派我去大本营传信,让我赶快搬救兵……”
姚德荣立刻起了疑心:“范田巾带着一万火铳骑兵,打不过六千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