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184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俞广容细思片刻,缓缓道:“死士夜袭港口,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们这一班人,在闹事之前,又是藏在何处?他们是否还有余党,是否会妨碍殿下行?军?若不调查清楚,微臣实在寝食难安。”

  她?还说:“死士效忠于叛党乱贼,一损俱损,一亡俱亡。他们留下两个活口,必是设下了陷阱,既是陷阱,也是线索。”

  华瑶双手?负后,沉声问?:“你要如何应对??”

  俞广容道:“把死士带回?衙门,严密审问?,问?出实情,再来回?禀殿下。”

  华瑶又看了她?一眼,她?领会道:“此外,还要加派兵力,严查一切形迹可疑之人,严防贼兵行?凶作乱。”

  华瑶就等她?这句话了。

  彭台县戒严之后,各处街巷都要搜查一遍,此事必须交由本地官员去办,才能办得又好?又快。启明军暂不了解彭台县的状况,华瑶也存了几分疑心。

  虽然华瑶猜到了敌军会趁夜纵火,但她?并不知道敌军从何而来,又藏在何处?这其中恐怕又有一个连环计。

  此时俞广容自告奋勇,要去审问?俘虏,华瑶就给她?一个机会,且看她?有多大能耐。

  俞广容身负重任,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她?向华瑶行?礼,随后就匆忙告退了。

  华瑶派出两个侍卫跟随俞广容,自己又去了军营巡视一圈,做好?了明日?渡江的准备,这才返回?她?的住处。

  华瑶走入卧室的房门,还在回?想俞广容的言行?举止。

  依照华瑶所见,俞广容争强好?胜的心思极重,换言之,俞广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今晚的宴席上,俞广容对?华瑶敬酒,华瑶滴酒不沾,俞广容还是一杯接一杯地狂饮,饮至微醺,却又能在片刻之间恢复清醒。

  俞广容极力抓住一切机会,把平生之力都施展出来,只为争取更多的名?利或权势。她?就像一头野狼,只听命于狼群的首领,若要完全掌控她?,最好?的办法是刚柔并济,而且,“刚”应该远大于“柔”。

  华瑶正当思虑之时,几步开外之处,谢云潇低声念了一句:“卿卿。”

  华瑶绕过一架屏风,飞快地跑到床前,谢云潇正坐在烛光之下。他的仪容与平日?里一模一样,只是唇色稍微淡了一些,反倒更添了几分仙气,极有一种风雅出尘之致。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绸缎长衣,衣领稍微敞开了些许,烛光映照得格外分明,也让华瑶对?他惊为天人。

  华瑶恍惚一瞬,又轻咳一声:“我回?来了。”

  谢云潇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华瑶话音落后,谢云潇把书页合上了,书名?为《永州南安县志》。

  “南安县”正是解药所在的地方,华瑶也读过了《永州南安县志》。至于书中内容,她?早已读得滚瓜烂熟,南安县的地形地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华瑶坐到谢云潇的身边,很认真地说:“下次你不要等我了,也不要在深夜看书了,早点?熄灯睡觉吧。”

  谢云潇倒是听话。他把书放进了床头柜里。

  华瑶的声调更轻柔:“你尚在病中,每天尽量多睡一会儿?,我对?你也更放心些。”

  谢云潇道:“白天已睡了一个时辰。”

  华瑶道:“那就很厉害了。”

  谢云潇熄灭了烛灯,满室寂静又黑暗,他依旧沉默不语,华瑶也猜不准他的心思。

  她?牵住他的右手?,悄悄地为他把脉:“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谢云潇捉住她的手腕,她?顺势向他倾倒,他忽然抱住了她?,力气还挺大的,胜过了寻常武夫,比她想象中强悍不少。

  华瑶扯住谢云潇的衣带,和他一同躺倒在床上。她奔波了一整天,直到此时,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脱掉外袍,换了一身寝衣,伸了一个懒腰,喃喃道:“你不困吗?我好?困了……我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谢云潇揽住她?的腰肢,极有耐心地安抚她?:“困了就早点?睡吧,卿卿,明日?事明日?毕,今夜不必忧虑。”

  华瑶与谢云潇同床共枕已有两年?。在她?入睡之前,谢云潇经常低声哄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沉浸于香氛暖意,又尝尽了温柔滋味,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睡得很舒服,也很安稳。

  不知为何,今夜此时,她?明明已经很困了,谢云潇也哄过她?了,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华瑶立刻坐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跳下床。如她?料想的那?般,侍卫赶来告急:“启禀殿下,港口又遭遇了贼兵袭击,贼兵突袭港口,烧毁了一艘战船……”

  华瑶心下一惊,却也明白了敌军的计谋。

  敌军埋伏在夜色中,分批攻向港口,第一批敌军只是探路者,他们摸清了港口的军阵排布,第二批、第三批敌军就立刻登场了。即便华瑶做足了准备,港口也有精兵强将轮班守卫,战况还是不太顺利。

  江边风大浪大,夜晚雾色格外浓重,敌军埋伏在暗处,因时制宜,顺时而动?。第一批敌军溃败之后,守卫也存了懈怠之心,这便损失了一艘战船,敌军的纵火之计到底还是得逞了。

  华瑶追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侍卫道:“约

  有四百人,均已战死。”

  相比之下,启明军的伤亡仅有二十余人,只因华瑶事先演练了多种军阵,又在港口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了地雷,敌军虽能纵火焚船,却无法占据上风,最终全军覆没。

  华瑶定了定神,吩咐道:“传令下去,港口守军全军戒严,加派十支巡逻队伍。你私下告诉守军将领,如果再有一艘战船受损,让他提头来请罪。”

  港口守军的将领正是陈二守。他跟随华瑶已有一年?,华瑶也教导了他整整一年?。他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曾经也承担过守城之责,从未出过差错。今夜他疏忽大意,致使?战船毁坏、士兵伤亡,华瑶准许他戴罪立功,已是格外开恩了。

  侍卫听出了华瑶的怒意,也不敢再多言语,连忙领命告退了。

  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华瑶点?亮了烛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时值中秋,窗外凉风瑟瑟,室内寒气森森,华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谢云潇走到她?的背后,给她?披上外袍。她?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在桌边坐一会儿?。”

  谢云潇倒是坦然:“殿下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

  华瑶委婉地拒绝了他:“你伤势未愈,我不想让你担忧太多。”

  谢云潇与她?对?视片刻,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似是无意,也似是有意,他向她?表明心迹:“我终日?思念你,也终日?替你担忧。”

  华瑶突然词穷了:“你……”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笑。

  谢云潇这么一笑,满室烛光也黯然失色,华瑶立刻改口道:“我……”

  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华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他。倘若他无伤在身,她?一定会坐到他的腿上,和他说几句悄悄话,但他此时毕竟有些虚弱,她?不敢与他过分亲近。

  华瑶端端正正地坐好?,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我方才在想,敌军拼死也要焚毁战船,一来是为了阻止启明军渡江,二来,他们会在军中散播谣言,说我出师未捷,战船已毁。”

  谢云潇还未回?话,华瑶捧住了他的右手?:“你不要担心,我已有了应对?之策。说到底,不就是造谣吗?这有什么难的。”

  “胡说八道”向来是华瑶的看家本领。

  华瑶振振有词:“今夜,贼兵突袭港口,节节败退,逃到了一艘战船上,忽然天降一道雷火,劈死了上百个贼兵。老天保佑启明军,贼兵已被挫骨扬灰,死无全尸。凡是和我做对?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言罢,她?还问?他:“怎么样?”

  谢云潇道:“你在军中威望极高。你大展神威,大显神通,兵将只会深信不疑。”

  华瑶小声道:“确实如此……”

  话未说完,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她?语调懒散:“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今天白天,我收到了若缘寄来的密信。”

  若缘既是当朝五公主,也是华瑶同父异母的妹妹。

  华瑶透露道: “若缘全家上百口人都被东无杀光了。若缘对?东无假意逢迎,东无也留了她?一条命。多亏了观逸提醒,我才知道如何传信给若缘。”

  谢云潇并不清楚华瑶与若缘的联系。他不禁问?道:“你为何传信给她??”

  华瑶悄声道:“若缘虽是东无身边的人,却对?东无恨之入骨。其实她?对?我也有敌意,我与她?结盟,只为套取她?的消息。”

  还有一句心里话,华瑶没说出来。

  大战在即,华瑶只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人,打探一切可以打探之事。她?从观逸的口中得知了若缘的境况,便能猜到若缘的心思。

  若缘看似柔弱,实则刚硬,她?遭受奇耻大辱,必定恨死了东无。

  华瑶写信给她?,与她?约定结盟,言辞间极尽客气,她?果然答应了华瑶的要求。她?的回?信也写得恳切,字里行?间,更是对?华瑶推崇之至。

  曾几何时,华瑶也是这般的极力恭维方谨。

  华瑶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隐情,但她?并未细说,她?只告诉谢云潇:“我得到的消息越多,获胜的把握越大。如今的局势对?我有利,对?你也有利,你就不用劳神了,安心静养吧。”

  华瑶和谢云潇说话时,顺手?又倒了一杯水。她?吹灭了蜡烛,从袖中取出一小包安神药,悄悄地拆开纸包,把药粉撒入水杯,又把水杯递给谢云潇。

  谢云潇不假思索:“水里有毒。”

  起初华瑶茫然不解,片刻后,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我才没有下毒,这是汤沃雪给我的安神药,专门给你配的药方,我只怕你晚上睡不着,你却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安神药的配方为柴胡、茉莉、白芍、甘草等等,皆是补气养血、安神定心的草药,药性?十分平和。

  不过谢云潇不喜欢柴胡的苦味。他闻到了苦味,误以为水里有毒,华瑶因此动?怒了。

  华瑶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等着他的回?答,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倒是让华瑶吃了一惊。

  少顷,谢云潇似有困意,华瑶还要把他扶到床上去,他拒绝道:“不必,我尚有余力。”

  华瑶随口道:“行?了,你别逞强了。”

  话音未落,谢云潇竟然把木桌的桌角捏得粉碎。他并未动?用内力,只是凭借掌力,就做到了这个地步,华瑶真是为之震惊。

  华瑶对?谢云潇的观感十分复杂。她?把他当作病人,他的武功确实不如从前,但他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或许他也不想拖累她?……她?不自觉地倒在床上,躺在谢云潇的身侧。

  谢云潇沉沉睡去,华瑶浅眠一个时辰,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华瑶走出卧房,招来了值夜的侍卫。正好?俞广容那?边的消息也传过来了。俞广容连夜审问?俘虏,费尽一番心思,也用尽了诡计和诈计,终于打探到了敌军的下落。

  敌军的主使?正是东无。

  早在半年?前,东无就开始布局了。他派遣精兵强将,陆续抵达秦州,这些兵将扮作流民?、农夫、商贩、工匠,潜藏于各行?各业之中,总人数难以估量,至少在一千人以上。

  事关重大,俞广容亲自前来报信。她?把俘虏的供词交代得清清楚楚,也把审问?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并无任何疏漏之处。

  华瑶对?她?赞赏有加,又问?:“那?两个俘虏,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俞广容拱手?抱拳:“回?禀殿下,俘虏已被凌迟处死。”

  华瑶当政的这半年?来,从未对?任何人施用过凌迟之刑,俞广容谈及“凌迟处死”这四个字,却是轻飘飘的。她?的种种手?段,还未施展完全,已让华瑶大开眼界,她?比沈希仪更残忍,比白其姝更阴险。

  正好?,华瑶正需要一位酷吏。

  华瑶笑了:“你没让我失望。”

  俞广容又向华瑶深深一拜:“微臣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效殿下知遇之恩。”

  随后,华瑶和俞广容商量了彭台县的守城之计,以及排查奸细的办法,若是此法可行?,且在彭台县取得成效,将来也会推广到秦州全境。

  俞广容领命告退,华瑶仍然站在原地。

  俞广容只考虑了秦州,华瑶的思虑更加深远。

  华瑶不禁暗暗心想,既然东无已经派兵潜入秦州,那?他也能潜入虞州和岱州。先前华

  瑶在岱州征收粮食,又把粮食运往凉州和秦州,也是凭借停靠在港口的战船,彼时东无为什么不阻拦她??

  父皇病重、内阁掌权之时,华瑶提拔了几个岱州官员,东无也没有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