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23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你能不能,”燕雨插嘴道,“说?点简单的话?。”

  燕雨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血痕还没擦干净。几天?前,他用这把剑杀了?无数盗匪,此刻,那锋利的剑尖对准了?陆征。

  陆征临危不乱:“殿下……姑且验一验……杜兰泽的身份,百利而无一害。”

  华瑶勃然大怒:“我为朝廷效死?命!你在帐中淫辱我的近臣!被人察觉,就用这等谎话?来遮掩!好你个陆征!我杀了?你!!”

  她握着一把长剑,要将陆征就地处决。

  陆征使尽全力,哭求道:“皇族不可滥杀无辜!”

  “皇族不可滥杀无辜”是高祖定下的规矩。

  时至今日,这个规矩形同虚设。

  华瑶的皇兄皇姐手中都有无数条人命,华瑶的亲生父亲连她的生母养母都敢杀。而华瑶却饶恕了?陆征,只用剑锋指着他的下巴:“这样?吧,你让丫鬟去查验杜兰泽的身份,如果杜兰泽不是贱籍,我要依照《大梁律》,定你一个诬告罪,削职查办。”

  陆征迟迟不应声。

  华瑶冷声说?:“我原本记着你的功劳,想着提拔你,可你瞧不上我这份恩典,还要冤杀我的人,那好,我们细算。”

  她持剑落座:“官兵从贼窝里收缴了?不少?金银珠宝,全部一笔一笔地记在了?账本上。我刚去了?一趟库房,发现?账目对不上库存,至少?有几万两银子的亏空,你该当何罪?”

  陆征浑身一阵抽痛,痛得他无法?思考。他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止血药丸,慢慢地吃下去,药效很快发挥出来,他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气若游丝地说?:“殿下若要审问下官,理当依照法?令,交由三司会?审,首先盘问犯人、辨明事理,然后追究赃物、核查供词……这都不是小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下官唯恐……耽误了?公主的行程。”

  华瑶冷笑道:“是吗?”

  陆征的场面话?堪称滴水不漏:“公主在上,您的私事和?公事,自然由您定夺。”

  华瑶威胁道:“陆大人,弹劾你的折子,我正打算递出去,交由岱州御史。皇后的手伸得再长,这天?下还是高阳家的天?下。”

  她笑得别有深意?:“皇后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更何况,与皇后血脉相连的人,是她的表妹,又不是你。”

  陆征手脚发麻,忍不住问:“此为何意??”

  华瑶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没想明白,况耿是怎么死?的吗?回去问问你的娇妻吧。”

  陆征急忙问:“她杀了?况耿?”

  华瑶自顾自地说?:“况耿死?于鹤顶红。他进了?你们巡检司的监狱,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毒杀了?,监狱的狱卒都被吓破了?胆,不敢泄露一个字。”

  陆征浑身冒出冷汗,他不敢相信多年的枕边人会?暗害自己。

  倘若他的妻子当真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他在妻子的撺掇之下,亲自来检查杜兰泽的身份,确实有可能是皇后的授意?。

  皇后的耳目遍布朝野内外。多年来,皇后掌控了?各种消息。她还想知道杜兰泽的来历,于是,她诱使陆征动手,许以?高官厚禄。

  若要检查杜兰泽的籍贯,必须先扒了?杜兰泽的衣服,杜兰泽是公主的近臣,冒犯了?她,就等于冒犯了?公主。

  不敬皇族,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华瑶事后追究起来,完全可以?杀了?陆征,陆征的妻子再随便找个人扶持,来日便有第二个陆征,第二个巡检司通判!

  华瑶低声道:“你想明白了?吗?”

  陆征伏地不语。

  华瑶道:“岱州官兵查获的金银珠宝……”

  陆征咬了?咬牙,道:“全凭殿下定夺。”

  华瑶决定把金银珠宝清点一遍,她自己只拿一部分,剩余的另一部分用于安置百姓。如此一来,百姓能受惠受益,官兵对朝廷也有个交代,华瑶自己也能得到好处,可谓是一举三得。

  华瑶命令道:“那好,这笔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岱州的盗匪来了?几个月,也屠了?几个村子,留下了?数百名老幼妇孺,急需收容。参将大人的两位遗孤,你也得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在战场上做了?逃兵,遗孤的父亲为你战死?,你必须血债血偿。”

  陆征哑然片刻,道:“巩城……没有养济院。”

  所?谓的“养济院”,正是安置老幼妇孺的官办住所?。

  华瑶道:“杜兰泽已经?草拟了?一篇公文,你遵从她的指点,依照法?律,申请上级的批示,自己再贴点钱,设立一个巩城养济院,好好抚养被盗匪夺去父母的孤儿。你总是以?儒生自居,想必也熟读了?四书五经?,那你应该明白‘民贵君轻’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陆征的眼底涌起一股热泪。他立刻领旨,还给华瑶磕了?一个响头。

  华瑶敲了?敲桌子:“岱州的盗匪虽然被杀了?一大半,但是,三虎寨依然盘踞在凉州、沧州,你身为巩城巡检司的通判,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严查关隘,防范于未然。你想要功绩,就得依靠自己去争取,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旁观许久的燕雨总算听明白了?。

  燕雨附和?道:“是啊,陆大人,你吃别人嚼剩下的东西,能捞到多少?油水?再说?了?,当今圣上一共娶过四位皇后,现?在这位……哎,你以?为自己背靠大树,说?不准哪一天?,大树倒下来了?,你就被砸死?了?。聪明人都得留两条路,比如我,我也给自己留了?两条路。”

  “兄长,”齐风及时打断了?燕雨的话?,“适可而止。”

  燕雨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

  昭宁二十?四年十?月初,巩城巡检司与另外三个城镇的卫指挥使司联手派出人马,总共发兵两万余人,剿灭了?三虎寨设在岱州的最?后一个贼窝。

  这一次,华瑶并未随军出战。因为那个贼窝的贼寇只剩一千多人了?,也没什么高手,两万多官兵把贼寇杀得片甲不留。岱州的捷报频传,将士们喜不自胜。

  依照华瑶最?初的打算,她原本想在战场上杀了?陆征,侵吞陆征的财物,再让参将取而代之,可惜参将已死?,她找不到更好的替补,只能勉强使唤陆征。

  陆征倒也听话?。他退还了?自己贪污的税银,修建了?巩城养济院。

  养济院与码头隔得较近,仅有几里地的距离。华瑶出发去凉州的当天?早晨,路过

  养济院,顺便进门去探视了?一圈。

  华瑶在岱州战功煊赫,声名远扬,她即将启程去往凉州,便有不少?岱州武将为她送行。

  武将们跟随华瑶,跨过养济院的门槛,听到了?孩童的读书声,又看见厨娘正在准备午膳。伙房、厅堂、寝房全都收拾得干净整洁,里里外外都立好了?规矩,显得井然有序。

  华瑶绕过一群武将,穿过漫长的回廊,跳到了?一扇木窗旁边。

  隔着一道硬木窗栏,华瑶偷偷看了?一眼屋内,孩子们正在齐声读书。

  清澈日光洒在华瑶的身上,碧绿的树影随之晃动,飘来淡淡花香,窗内的一个小姑娘发现?了?华瑶。

  小姑娘又惊又喜,小声问:“姐姐是神仙吗?”

  华瑶厚着脸皮说?:“是的。”

  华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悄悄地伸出手指,顺着镂空的窗格,把糖递给了?小姑娘。

  台上的老师咆哮道:“谁不听讲!”

  小姑娘结结巴巴道:“外面有姐姐……神仙姐姐……”

  屋内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院内树枝摇曳,再无芳踪。

  *

  深秋的冷风掠过江面,江边的芦苇伏低,茎叶碧绿,花穗雪白,堪为壮丽一景。

  江上水雾茫茫,浪涛汹汹,大船行驶得快而疾。

  谢云潇站在船头,眺望远方的崇山峻岭。他穿着一袭黑衣,身形高挺而修长,似是华茂春松,静立于山水之间。船上声音嘈杂,他丝毫不在意?,始终独自一人,静默地观赏江景。

  “那就是贵公子的气派,”燕雨评价道,“瞧瞧人家谢云潇,真有一身的贵公子气派。”

  齐风劝告道:“兄长,别在背后议论他。”

  燕雨并不听劝,还悄悄说?:“你这个人,太不讲道理,你是我弟弟,和?我打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我跟你讲话?,就等于自言自语,算不上议论了?谁。”

  齐风道:“长舌夫。”

  燕雨恼火道:“你骂谁呢?我说?他两句怎么了??我又没说?别人的坏话?。”

  齐风道:“你不敢说?他的坏话?,你怕被公主逮到了?。”

  燕雨的怒火更旺了?:“你别胡说?,我可不怕。”

  他还非要和?谢云潇比较一番:“我和?那个谢公子相比,谁的性格更风趣,谁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倘若有一位姑娘,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人,你说?,她会?选他,还是选我?”

  齐风沉默不语。

  燕雨自问自答:“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明摆着的吧。”

  “什么意?思?”华瑶突然插话?道,“只能选一个人吗?”

  船上风大,华瑶的长发被吹得纷乱,玄黑色的锦缎裙摆迎风飘荡。她满不在乎,懒散地倚着栏杆,谢云潇忽然走到了?她的背后,低声问她:“你想选几个人?”

  华瑶还没回答,谢云潇岔开话?题:“船队驶进了?延河的河道,延河是凉州的运河。”

第18章 向云试挽雕弓 美人多羞颜,情怯见风姿……

  延河是岱江的支流,也是一条至关重?要的水路,每年都有数百万石的货物通过延河被送到凉州境内。如今正值秋末冬初的渔猎之季,河上遍布商船、渔船,白帆茫茫,犹如雪练,舱顶的桅杆交织成林。

  延河的河面极为?宽阔,往来的水鸟掠过沧浪,渔民迎着浪涛撒网,这一网下去?,捕到几条鳜鱼,鳜鱼翻滚腾跃,激起一片水花飞溅。

  延河的鳜鱼皮薄肉厚,无?比鲜嫩,鱼尾的形状就像胭脂瓣,因而得名“胭脂鳜鱼”。凉州人常用“梅花胭脂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席间必有胭脂鳜鱼和梅花酒。

  华瑶心里想的都是胭脂鳜鱼,嘴上却说:“你要是愿意让我选,我肯定只选你一个人。”

  谢云潇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果?不?其?然,见到了一艘满载的渔船。他唤来自己的侍卫,低声嘱咐几句,侍卫就跳下船头,踏浪而去?,横跨十?几丈的水路,跃到了渔船上,以高价买下了两竹篓的胭脂鳜鱼。

  侍卫拎着两只沉甸甸的竹篓返回官船,亲手将竹篓交给了膳房的厨师,这些厨师都是华瑶从京城带来的人,擅长各类精细入微的烹调之法。

  少?顷,风起了,伙房飘出来一股鱼汤的味道,鲜香清美,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勾起了船上每一个人的食欲。

  华瑶坐在船舱的厢房里,也闻到了鱼汤的香气。她欢欣雀跃:“晚上就吃梅花胭脂宴吧,云潇不?愧是凉州人,待客如此细致周全。梅花酒,鳜鱼肉,再配上一碗白米饭,要多好吃有多好吃,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这间厢房里只有华瑶和谢云潇两个人,他们正在研究一张凉州地图。谢云潇不?得不?提醒她:“你尚未痊愈,不?能饮酒。”

  华瑶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说说罢了。”

  谢云潇意有所指:“也是,你惯会开玩笑,讲戏语,我不?该信以为?真。”

  这间厢房不?仅明?亮宽敞,还有诸多器物陈设,桌椅、柜架、屏风一应俱全。谢云潇静坐于一方软榻上,华瑶离他仅有一尺距离。她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直到他们的衣袖紧挨在一起。

  她忽然说:“上次我中毒,在马车里,你是不?是答应了我……”

  谢云潇侧过脸,避开她的凝视:“你那时发了烧,昏头昏脑的话,当不?得真。何况你向来如此,对谁都是同?一套说辞。不?管我答应你什么,你转头叫别人去?做,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华瑶双手抱住他的右臂:“什么意思?”

  “请你放手,”谢云潇冷淡而客气道,“你和我开玩笑,也该有些分寸。”

  华瑶不?仅没放手,甚至转了一下身,直接坐到了谢云潇的腿上,双手搭住他的肩膀。

  她刚刚铲除了岱州匪帮,结交了好些岱州武将,又要品尝凉州的胭脂鳜鱼,因此她很有一种?赏花弄月的好心情,就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亲他一下,好比小时候在宫里瞒着嬷嬷偷偷吃糖一样。

  她觉得他也是愿意的。他先前早就答应她了,这会儿之所以和她闹别扭,大概是因为?害羞吧。她二?哥的府上全是娇妻美妾,二?哥就经常说:“美人多羞颜,情怯见风姿。”

  华瑶一时兴起,又用甜言蜜语哄他:“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懂我的真心,我哪里是开玩笑呢,不?过是想同?你亲热些,免得你生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