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齐风的语气更加强硬:“我们不能?做逃兵,宁死也不能?做逃兵。”
燕雨道:“你想死,我不想死。”
燕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踹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等齐风喊住他?,可是齐风没出声,像个哑巴似的,任由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凉风吹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也凉了?下来。
趁着醉意,燕雨四处闲逛,他?路过了?杜兰泽的院门。门口把守的侍卫都是出身于镇抚司的武功高手,镇抚司,镇抚司,他?恨死了?镇抚司,他?一口气没喘上来,低头不住地咳嗽。
他?听见了?杜兰泽的声音:“谁在外面?”
侍卫回答:“燕大人。”
杜兰泽又问:“来找我的吗?”
燕雨连忙说?:“是,是,求见杜小姐。”
杜兰泽道:“放他?进来吧。”
侍卫打开了?院门,燕雨快步走进去。灯光落到他?的锦缎衣袍上,墨蓝色的暗纹在风中飘浮,飘入了?梦境似的,他?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了?,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他?结结巴巴道:“参见……参见杜小姐。”
杜兰泽提着一盏青纱灯笼,站在庭院里?,与他?对视了?片刻,她笑着问:“你也没睡吗?”
燕雨道:“我和?齐风吵架了?。”
杜兰泽道:“为什么?”
杜兰泽提灯回房,燕雨紧跟着她,她轻声道:“你想和齐风浪迹天涯,齐风还想留下来,你们两个人意见不合,然后就吵架了?,是吗?”
杜兰泽的语气高深莫测,燕雨只觉得她智多近妖,这世间一切事?务,瞒不过她的双眼。她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在她面前?,他?简直没有一点秘密。
燕雨后退两步,只说出一句:“您不要告诉公主……”
杜兰泽道:“沧州军情紧急,军心浮动,京城若是发生了?变故,百姓又要遭殃了。天下局势是一棵大树,砍断了?树枝和?树叶,树根也会渐渐腐烂,这一棵树上,不会再有你我的容身之处了?。”
燕雨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杜兰泽道:“我想送你一瓶药。”
杜兰泽注意到了?燕雨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她递给他?一支药瓶:“汤沃雪调制的金疮药,对腰伤有奇效。”
燕雨道:“你自?己够用吗?”
杜兰泽道:“别担心,我还有十瓶。”
燕雨这才接过了?药瓶。他?低着头,握着药瓶,又记起杜兰泽的救命之恩。去年冬天,杜兰泽把他?送出了?皇宫,他?至今没有报答杜兰泽的恩情,他?感到难堪,无法面对杜兰泽的目光。
醉意仍未消退,他?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道:“我、我真想去江南游玩,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我留在公主?身边,只会拖累她,她不需要我这样的懒人了?,我怕她看不起我。”
杜兰泽道:“那我也是个废人,我体弱多病,怎能?追随公主?呢?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武功高强,又比我年轻许多,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燕雨道:“不是,你不是……”
杜兰泽微微一笑:“你都明白,也不用我开解你了?,公主?若是看不起你,又怎会让你出席今晚的家宴?她把你当作自?己人,送给你的东西也是最?好的。”
燕雨道:“我知道。”
杜兰泽道:“你知道,你有你的长处,我有我的优势,你我二人不必看轻自?己。”
燕雨没来由地问出一句:“你怕死吗?”
杜兰泽又笑了?:“皇帝宣召我入宫的那一夜,你已经听过我的答案了?。”
杜兰泽把灯笼放在了?桌上,她的神色有些疲惫,还有一点憔悴气色。她身受重伤,尚未痊愈,燕雨不敢打扰她,连忙告辞:“我走了?,你快休息,我今晚喝多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兰泽道:“晚安。”
燕雨飞快地跨过门槛,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跑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枯枝残叶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这才回过神来,小声道:“晚安。”
*
亥时已过,皇城灯火璀璨,人声寂静。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清澈,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白纱。
墙上开了?一扇圆窗,映着镂空的梅花枝叶,意境幽微,淡淡的花香飘进来了?,冷风把纱帐吹得乱飞。
谢云潇道:“你觉得冷吗?我把窗户关上。”
华瑶才刚洗完澡。她钻入被窝里?,用力抱住谢云潇:“不冷,好暖和?。”
谢云潇又问:“你醒酒了?吗?”
华瑶抬起头来,她贴近他?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他?,她嘴里?念念有词:“醒了?醒了?,我还能?再喝一百杯酒。”
谢云潇揽住她的腰肢:“你今晚好像很高兴。”
华瑶道:“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今天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我们熬过了
?严冬酷寒,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近日?没下雪也没下雨……”
华瑶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且,杜兰泽的气色好多了?,汤沃雪说?她会痊愈的,我心里?的忧愁也消散了?……”
华瑶不再说?话,谢云潇还以为她快睡着了?。谢云潇把被子往上拽,刚好遮住了?她的肩膀,她忽然坐了?起来,叹声道:“今晚没来得及和?他?们玩一次行酒令,好可惜啊。”
谢云潇从不饮酒,也不参与酒席上的游戏,更不知道“行酒令”的规矩,他?问:“什么是行酒令?”
华瑶道:“先来玩猜拳,赢家再向输家提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没有任何?忌讳。输家不能?撒谎,只能?照实回答,如果不愿意回答,自?罚一杯。”
谢云潇听出了?华瑶的言外之意。
谢云潇也坐了?起来,华瑶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坐姿端端正正,衣带也系得很严实,凛然不可侵犯,她心里?不禁又生出一丝恶意。
谢云潇道:“你现在还想玩吗?”
华瑶点了?点头,谢云潇又道:“可以连玩七盘,玩过了?,就该睡觉了?。”
华瑶道:“要不要给你准备酒水?万一我问到了?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呢?”
谢云潇客气地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准备。愿赌服输,你和?我都不是输不起的人。”
华瑶一下就来了?兴致:“那就是什么都可以问了??”
谢云潇并未回答,华瑶伸出了?一只手,催促道:“快点,快点,你还等什么?快出招啊。”
华瑶和?谢云潇连玩七盘猜拳,谢云潇连输七次,竟是一次也没赢过华瑶,正如他?们之间的棋局,谢云潇总是华瑶的手下败将。
华瑶没说?一句话,谢云潇往后退了?三?寸距离。华瑶急忙拽住他?的衣带,却把他?的衣襟扯开了?。天蚕丝织成?的寝衣,轻薄柔软,又有弹性韧力,两边衣领擦过他?的肩膀,向下滑去,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风光无限,华瑶一时看呆了?。
谢云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华瑶道:“不是!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华瑶捡起一条衣带,蒙住了?谢云潇的双眼。她把衣带绕了?一圈,又打了?一个结,谢云潇略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卿卿。”
谢云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她卿卿?显然是一种暗示,她悄悄地亲了?亲他?的唇角,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又点明她品行不端:“掩耳盗铃。”
华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你不要污蔑我。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谢云潇道:“你解开我的衣带,把我的眼睛蒙上,只是为了?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理?直气壮:“不然呢?”
谢云潇沉默片刻,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他?突然用力把华瑶抱入怀里?。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后背,她觉得他?浑身烫得像是火炉一样,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以后别再喝酒了?。”
第222章 玉楼点翠浸香笺 祥瑞之兆
华瑶道:“我不喝酒也是这样。”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平日里是什么样?”
华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谢云潇道:“你不妨再靠近些,我仔细地说给你听。”
华瑶坐到了谢云潇的身旁,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寸,她几乎快要贴到谢云潇的身上?。枕边放着一颗夜明珠,珠光朦胧,她偷偷地打量他,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谢云潇略微低头,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
华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认真地盯着他,他的长相无可挑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她暗暗地盘算着,她已经用一条黑色缎带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华瑶胡思乱想的时候,谢云潇道:“你天资绝佳,悟性极好,当世无人?在你之上?。三年?之内,你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小声道:“三年?时间?,太长了,我等不及了。”
谢云潇道:“也许你还会遇到机缘巧合,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你的武功境界突飞猛进,你也会修成一代?宗师。”
华瑶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拿着一把剑,登上?一艘船,扬帆远航,我能不能占领全世界的土地?”
谢云潇道:“为什么要占领全世界?”
华瑶诚实地回答:“我还没想好,毕竟我现在还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米酒的酒劲上?涌了,华瑶的神智混混沌沌。她捡起床上?的夜明珠,把珠子放入床架的抽屉里,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抽屉竟然关不上?了。
谢云潇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在做什么?我看不清。”
华瑶的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又痒又舒服,她分不清这是不是醉酒的滋味?她指尖一转,“啪”的一声,抽屉关得严严实实。
华瑶自言自语:“我正在想……怎样才能把武功修炼到周老?前辈的境界。”
谢云潇道:“武学宗师不仅要练武,也要修心,等到你开悟的那一日,你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华瑶立刻问他:“你开悟了吗?”
谢云潇道:“我也没有。”
华瑶道:“你喜欢打仗吗?”
谢云潇道:“不喜欢。”
华瑶沉思片刻,试探道:“你害怕杀人?见?血吗?”
谢云潇道:“小时候曾经怕过。”
华瑶真没想到,原来谢云潇小时候也害怕杀人?见?血。她记得谢云潇曾经说过,他从前经常在家读书练武,练不好就要去祠堂罚跪,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还好,他的父母愿意庇护他,他的哥哥姐姐也是正派人?,不会闹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华瑶道:“你更喜欢独处,还是和我在一起?”
谢云潇不假思索:“和你在一起。”
华瑶随口?回答:“嗯嗯,我也是。”
华瑶向后倒去,谢云潇揽住她的后背,把她抱入怀里。他们一同躺在床上?,她抓住被?子,使劲一拽,盖在他们的身上?。被?窝里暖意融融,整洁舒适,她轻声问:“今晚你开心吗?”
谢云潇道:“很开心,你已经问了七个问题,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