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50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她?其实并不在乎二皇子的死活。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岳扶疏搭话。

  岳扶疏据实相告:“殿下一切如常,公主不曾薄待他。承蒙圣恩隆重?,诸事?皆可?照应。”

  锦茵颦眉咬唇。她?问:“殿下还能?夺回雍城吗?”

  岳扶疏双手揣袖,目视前方?。他并未回答锦茵的疑问。直到马车走后,他仍在思索破局之路。

  他原本打算在雍城的水道投放毒药,但因雍城的卫兵日夜不停地四处巡逻,他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他还想杀了戚归禾的那只猎鹰,动摇旧部的军心,怎料猎鹰也被守卫团团包围。他本该提出更细致、更周密的计策,但他才刚到雍城不久,人?生地不熟,来不及收用贤才、筹划周全。

  二皇子不愿屈居人?下,争功心切,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唯一的突围之路便是以退为进。

  当天傍晚,岳扶疏修书一封。他用暗语联络秦州的官员,指示他们向圣上奏明华瑶和?谢云潇的煊赫战功,雍城官民对他们二人无不臣服。雅木湖畔的百姓,甚至修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祠。凉州和沧州的富商都以结交华瑶为荣。华瑶屡立奇功,用兵如神,广交天下英豪,真不愧为凉州监军。

  岳扶疏深谙“明褒实贬,虚实变幻”之道。

  当今圣上的年岁渐长,疑心更重?,他看?完那些奏折,必将忌惮他的女儿高阳华瑶。

  *

  这一个月以来,华瑶忙于处理雍城每年一度的“清账监办”。

  在白其姝的指点下,华瑶从雍城税务司抽调了十名清正廉洁的官员。杜兰泽负责教导他们如何辨别各项假账,再把他们分作两组,专责审查雍城的税银,互不干扰,互不知情。他们查账的结果一并交由杜兰泽核对。

  杜兰泽通晓算术。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她?毕竟精力有限,身子骨也很孱弱,手下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免不了整日劳累。

  再者?,杜兰泽和?华瑶致力于清查雍城的假账,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偏偏华瑶在朝堂上无人?可

  ?用,无舌可?言,长此以往,恐有灾祸。

  杜兰泽思前想后,亲笔写了一封信,寄给她?远在岱州的恩师。她?言辞恳切,字字珠玑,读来颇有叩心泣血、伏乞怜才之感。

  杜兰泽的恩师才高八斗,慧眼识珠。

  杜兰泽盼着恩师能?为华瑶引荐几位贤士,辅佐华瑶料理诸项事?务。她?送出急信,迟迟没等到回音,便又接连写了一批书?信,连日发?派,如此数天之后,她?收到了师弟的拜帖。

  杜兰泽把拜帖转交给了华瑶。

  华瑶打开一看?,只见那位师弟的大名是金玉遐。

  华瑶称赞道:“金玉遐,这名字倒是好听。”

  杜兰泽解释道:“师弟也是才德兼备之人?。”

  华瑶忍不住问:“金玉遐的才学,与兰泽相比,孰高孰低呢?”

  杜兰泽微微一笑,答案尽在不言中。她?是恩师最得意的弟子,无人?的才学在她?之上。不过金玉遐大有来头,与众不同,他不仅是杜兰泽的师弟,也是恩师的长子。

  杜兰泽的恩师名为金曼苓。

  金曼苓乃是前任内阁首辅之独女,二十六岁考中进士,官拜国子监司业,主管国子监的算学。

  昭宁元年,当今圣上即位。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推行新政,致使?朝野动荡多变。前任首辅离世以后,金曼苓主动请辞,辗转远居康州,随后又定居岱州,以教书?授业为生。

  金曼苓的膝下有一子一女。她?的长子金玉遐,年方?二十二岁,博闻强识,通晓文理,且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隔天一早,金玉遐抵达雍城的驿馆。

  华瑶特意带上杜兰泽和?谢云潇前去接见。

  那是一个乌云遮日的阴天,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不见光亮,清晨的水露悄然弥散,寒湿的雾雨在朦胧的天地间化?开,游园的碎石小径上远远地走来一个撑伞的人?。

  此人?的身量清瘦高挺,穿着一件素淡的青袍,伞沿向上挪移时?,华瑶看?清了他的脸,他目如朗星,面如冠玉,形貌俊雅,风度翩翩。

  他收伞慢行,走到华瑶近前,躬身向她?行礼:“草民金玉遐,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猜测,金玉遐的名字大概出自《诗经》“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巧合的是,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不愧是以“毋金玉尔音”为名的人?。

  华瑶道:“金公子请起。”

  金玉遐道:“久闻殿下英名,今幸得见,果然名下无虚。承蒙殿下出门相迎……”

  杜兰泽笑着打断他的话:“师弟,好久不见。殿下待人?宽厚,你不必拘于虚礼。”

  华瑶也不想听那些花里胡哨的恭维。她?就盼着金玉遐能?立刻给她?干活,最好每天废寝忘食、不分昼夜地狠狠干活,如此一来,杜兰泽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日子过得更轻松些。

  华瑶心里是这么想的,她?对待金玉遐就更亲切:“金公子远道而来,我特意为你备下宴席,全是凉州的好酒好菜,不知是否合你胃口。倘若招待不周,还请你多包涵。”

  金玉遐早已读过杜兰泽的信。

  他知道华瑶礼贤下士,不分贵贱,但他没料到华瑶能?把礼数做到这一步。

  华瑶忽然又说:“金公子,你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又是兰泽的师弟,我知道你必定是饱学之士,才高八斗,自然要隆重?地款待你。”

  金玉遐恭谨道:“殿下谬赞,师姐的才学,远在我之上。师姐同我相比,胜在策论、制图、绘卷、算经、议法……”

  华瑶心下十分惊骇。

  这么一比,金玉遐岂不是处处都不如杜兰泽?

  那他还有什么长处吗?

  华瑶默不作声,谢云潇倒是笑了:“幸会,金公子请进。”

第43章 从君别后 “恭送殿下。”

  金玉遐又向谢云潇行礼:“久仰将军威名?,如雷贯耳。”

  谢云潇回礼道:“不敢当?,金公?子过誉。”

  谢云潇原本也打?算称赞金玉遐,不过金玉遐久居岱州,名?不见经传,从未有过任何建树。谢云潇不知从何谈起,就?和金玉遐闲聊了?几句。

  金玉遐的态度十分谦逊。他拱手作揖之后,方?才进屋落座。他的衣着打?扮干净整洁,以玉冠束发,以绸带束腰,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的风范。

  众人围坐桌边,桌上备有花茶和糕点。

  茶香弥漫四周,金玉遐坐得端端正?正?。他左手捧起瓷杯,右手抬袖掩唇,微微仰首,饮下两口茶水,一举一动无不风雅。

  金玉遐的祖父曾是内阁首辅。今时今日,金首辅的几位学生仍在京城做官。金玉遐不愧是出身于簪缨之族的公?子,他的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他未语先?笑,温文?有礼,待人处事都很圆滑,似乎比杜兰泽更?适应官场上的人情?往来。

  华瑶思考片刻,直说道:“金公?子,你能来雍城,我心里很高兴。兰泽是我的至交知己,既然你是兰泽的师弟,那我们一家人也不必说两家话。我听闻令堂曾任国子监司业,主管国子监的算学,家学渊源如此之深,实在令我钦佩不已。你在雍城查账的时候,若是发现了?问题,我还要请你多指教。”

  金玉遐依旧客气:“草民碌碌庸才,承蒙殿下款待……”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谦虚,你是兰泽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弟。”

  金玉遐由衷地笑了?:“草民比殿下虚长了?四岁。”

  华瑶随口说:“那我们各叫各的,我称你为师弟,你称我为师妹,倒也未尝不可。”

  金玉遐笑得十分欢畅。

  未见华瑶之前?,他还有些担忧,如今,他与华瑶闲谈两句,完全放下了?戒心。

  他笑完了?才说:“岂敢,岂敢,殿下这一番话,很是风趣。虽说家母暂时无法面?见殿下,但?家母早就?知道殿下是英明之主,臣民敬而顺之,忠而爱之。现如今,我奉家母之命,前?来侍奉殿下,还望殿下准许我追随左右,以尽绵薄之力?。”

  华瑶郑重地问:“你能否告诉我,你和令堂,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金玉遐点了?点头。

  华瑶与他对视。

  金玉遐与华瑶初见时,惊叹于她的谦恭有礼。

  而今,金玉遐已经习惯了?华瑶的谦辞和礼遇。他对她很有几分好感,平静道:“虽说家母早已辞官,但?我的舅父仍然在朝堂任职。京城的党争之祸愈演愈烈,树欲静而风不止……”

  华瑶猜到了?他的意图:“你想借我的手,保全金氏一族?”

  金玉遐却道:“家母眼里,最要紧的是师姐。师姐是您的知己,亦是家母的爱徒。”

  金玉遐讲话只讲一半,不会和盘托出,但?他的意思很清楚——他的母亲惦念杜兰泽的安危,认同华瑶的才略,又要为金氏一族做长远打?算,因此委派了?金玉遐辅佐华瑶。金玉遐与杜兰泽志同道合,他们都会尽忠竭力?,辅佐华瑶成就?一番大业。

  华瑶心花怒放。

  太好了?!

  金玉遐似乎很会干活。

  华瑶越发真诚地把金玉遐夸赞了?一顿,直把他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成了?举世无双的贤才。

  金玉遐有些不好意思。华瑶立刻将他带到了?税务司,目送他跨入一间密室。

  室内的账本堆积成山,比金玉遐的身量更?高。

  金玉遐格外惊讶。他仰着头,望着高不见顶的账本,迷茫地站在原地,像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世间险恶。

  金玉遐总算明白了?,为何华瑶对他以礼相待。

  倘若华瑶对待属下的方?式,就?像方?谨和东无那般严苛,金玉遐在看到账本的那一瞬,便会想办法逃回老家,绝不愿意留下来,为华瑶当?牛做马。

  而今,金玉遐已决定追随华瑶。

  华瑶还在一旁观察他,生怕他没有干活的本事。

  华瑶试探道:“金公?子?”

  金玉遐捡起纸笔:“殿下,可否再为我指派三五个人?您信得过的人。”

  “你对他们有什么要求吗?”华瑶问道,“除了?识字以外。”

  金玉遐站在光影交界之处,认真地说:“人

  勤奋些,会用算盘。”

  金玉遐只要三五个人,华瑶却给他派来了?八位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杜兰泽也很好心地过来搭了?一把手。

  杜兰泽把众人分作两组,亲自教导金玉遐如何审查账簿。

  这一夜,众人忙到了戍时,疲惫不堪,各自散去。

  彼时夜色如墨,月浓星淡,杜兰泽竟然邀请金玉遐去她的房间一聚。

  杜兰泽的语气很是秉公?持正?,仿佛她与金玉遐没有任何私交。直到他们一同踏过门槛,杜兰泽才说:“师弟,我有一事不解。”

  金玉遐跟在她的背后,道:“何事?”

  杜兰泽转过身,面?朝着他:“为何是你来辅佐殿下?”

  金玉遐对她没有丝毫隐瞒:“师姐有所不知,京城的局面?十分错综复杂,不久之前?,我的舅父投靠了?大皇子。”

  金玉遐关?紧房门,倚着门框。室内并未点灯,他在月光下打?量她的神色:“谁都能登基称帝,唯独大皇子不能,母亲命我来辅佐公?主,一是为了?你,二是为了?自保。在公?主面?前?,我并无一事隐瞒,师姐大可放心。”

  杜兰泽上前?一步,仔细审视他的面?容:“今日早晨,你与公?主议论时政,为何没提到你舅父一家和大皇子的关?系?”

  金玉遐略微弯下腰来,同她窃窃私语:“只因小谢将军在场,我对于他,知之甚少,总不能交浅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