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58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谢云潇微微偏过脸,华瑶一不留神?就?亲到了他。

  他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

  华瑶怔了一怔,继续说:“五公主尚未成婚,但她已经定婚了。她的驸马是卫国公的侄子?,名叫卢腾。说起卫国公,你还记得?吗?三年前,我们在?京城河道上,见过卫国公的儿子,卢彻。”

  三年前,华瑶和谢云潇在?京城逛灯赏景,划船游河,偶遇了卫国公的儿子?卢彻。

  卫国公对卢彻宠溺太过,卢彻不学无?术,实乃纨绔子?弟。他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还把华瑶当作船妓,满口胡言乱语。幸好?华瑶武功高强,再?机警不过,借由姐姐的手,把卢彻打了个半残。

  卢彻得?罪了两位公主,卫国公自知理亏,万万不敢再让儿子招摇过市。

  然而卢彻屡教?不改。

  前两年,卢彻在?一场筵席上喝多了酒,酒后神?志不清,他竟然含恨抱怨,又说起了公主的坏话。他爹当场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把他打得?口吐鲜血,镇抚司这才没有收押他,否则他真是难逃死罪。

  直至今日,卢彻仍在?家中养伤。他已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但他的堂弟卢腾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卢腾没有文才,也没有武功。他少?时得?了一本《鲁班书》,立志做一名木匠,经常在?家里做些木工,自己打造了几套桌椅板凳。

  京城的王公贵族将他视作怪人,他的爹娘整日为他发?愁。他自嘲世上无?人理解他,直到他遇到了五公主高阳若缘。

  若缘和卢腾相识于一场宫廷筵席。他们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没过多久,太后便为他们赐婚了。

  “卢腾的母族是平民,”华瑶解释道,“按理说,他是做不成驸马的,不过,若缘的出身?也有些复杂,她的母亲是宫女。”

  谢云潇记得?,华瑶曾经对他说过,她的父亲偶尔会宠幸宫女,去母留子?。

  谢云潇不由得?问道:“五公主的生母还在?世吗?”

  华瑶实话实说:“她的母亲好?多年前就?死了,她只比我小一个月。我娘怀孕后不久,有一天夜里,我父皇坐马车从宫外回来,路过宫道,看见几个宫女跪在?路边,他抓了一个宫女上车……第二天就?不认账了。那?宫女被打入冷宫,九个月后,她生下了五公主,又过了六七年,太后生了一场重病。太后想做些善事,就?把五公主从冷宫接了出来。”

  讲到此处,华瑶低下头:“那?时候,嘉元长公主还在?宫里。她自己有一个女儿,她对公主都很好?,对我也很和蔼……”

  坊间关于四公主华瑶的传闻颇多,只因她的母亲是舞姬,又有倾国倾城的美貌,长居于京城郊外的昆山行宫,引得?无?数才子?才女遐思翩翩。

  反观五公主,知之者甚少?。

  谢云潇原本也不清楚这些宫廷秘闻。但他和华瑶成亲之前,他的祖父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怕他在?皇宫里不善交际,又被卷入明争暗斗之中。

  马车驶过喧嚣的街衢市井,走上一条通往皇城的宽阔大道。镇抚司的高手正在?四处巡逻,周围再?无?一丝吵闹杂音,仅有骏马踏过路面的哒哒声,以及车轮滚动的簌簌声。

  华瑶又把六皇子?、七公主、八皇子?的身?份简单地讲了一遍。她说:“六皇子?的母亲是珍妃,七公主的母亲是丽妃,他们二人只比我小了两个月。至于八皇子?,他比我小了七岁,他的母亲就?是当今皇后,皇后极有权势,不容小觑。”

  “你这些兄弟姐妹,”谢云潇直言不讳道,“听上去都不容小觑。”

  华瑶点了点头:“嗯。”

  谢云潇揽着她的腰,她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华瑶讲了太久的话,忍不住抿了一下嘴。谢云潇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印下一吻,如同安抚一般。

  华瑶轻声回应道:“我真不知道,其他驸马是否有你这么体贴。”

第50章 月上宫阙 “本宫命你杀了她,你于心不……

  马车穿过一扇宫门,缓缓地驶进?皇城。

  宫道上越发沉寂,竟无一丝人声。

  华瑶撩起车帘,向后一望,隐约瞧见不?远处还有?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的车身鎏金,镶嵌着?淡色琉璃。拉车的四匹骏马毛色漆黑铮亮,头戴金丝织成的络头,脚踩银质抛光的马掌,极尽豪奢之能事。

  “那是三公主的马车,”华瑶喃喃自语道,“我的马车,不?可以走在姐姐前面。”

  华瑶当即下令,车夫立刻停车。

  城墙高高地耸立在路旁,虚浮的斜影落在宫道上,映得?石砖颜色一片深、一片浅。

  华瑶牵着?谢云潇,站到了石砖之上。三公主的马车未至,华瑶小声呼唤道:“姐姐。”

  少?顷,三公主的马车刚好停在华瑶的面前。

  方谨淡淡地说:“上来吧。”

  华瑶恭恭敬敬地回?应:“谢谢姐姐。”她和谢云潇一前一后地步入方谨的马车。

  车内除了方谨,还有?她的驸马。

  这位驸马名为顾川柏,出身于绍州顾氏。

  顾川柏天生聪慧,自幼熟读经文?诗书,通晓琴棋书画。他?游历过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川,遍览日出日落的壮景,因而得?了个雅称,叫做“栖霞客”。

  后来他?连中三元,才名大噪,天下读书人仰慕他?的学识,钦佩他?蟾宫折桂的本?事,又尊称他?为“蟾宫客”。与他?相识的书生都称赞他?心胸开阔,气宇轩昂,真是一位品德兼优的大才子。

  然而,华瑶从未见过他?开怀大笑。

  今日,顾川柏穿着?一件白缎青衫,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琼枝雪玉的指环,右手搭着?一张桐木翠纹的古琴。这张古琴乃是稀世难求的无价之宝,名为“焦尾”,其音色之悠远清

  越,冠绝古今。

  华瑶捧场道:“久闻焦尾琴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车的车帘已被金钩束起。方谨侧目,望着?窗外景色,漫不?经心道:“左右不?过一张琴,死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妹妹若是喜欢,我赠给你?吧。”

  这般贵重的珍宝,华瑶哪里敢收?

  华瑶连忙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姐姐待我最是宽厚不?过,可我不?争气,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岂敢领受姐姐的古琴?更何况,姐姐送过我许多?珍宝首饰,我给姐姐的回?礼却?是不?值一提。”

  华瑶双手捧出一只木匣,呈到方谨的案几上。

  方谨坐直了身体,华瑶又说:“我在雍城时,偶然寻到一个有?趣的物件。”

  方谨亲手打开木匣,匣中装着?一对?玉雕的牡丹。花瓣的用料是娇艳欲滴的红玉,茎叶是晶莹剔透的翡翠,花蕊镶缀着?五色宝石。方谨按动?木匣的机关,那牡丹花叶一收一放,精巧绝伦,光彩耀眼。

  方谨微微一笑:“妹妹有?心了。”

  华瑶也笑着?说:“牡丹是花中之王,百花之中,唯独牡丹配得?上姐姐。”

  方谨拨弄着?牡丹花瓣,又问:“你?住在皇城之外,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托姐姐的福,”华瑶含笑道,“妹妹一切都好。”

  方谨随口说:“你?年纪小,正当新婚之时,又住在偏僻之地,平日里要守规矩,可别失了皇家的体面。”

  顾川柏忽然出声道:“四公主与四驸马新婚燕尔,笃于伉俪之情,可作一段佳话……”

  “我与妹妹议事,”方谨挑眉,“你?插什么嘴?”

  顾川柏笑得?轻轻浅浅:“您消消气,我已经知错了。”

  他?半低着?头,手指按着?一根琴弦。

  方谨命令他?:“抬头看我。”

  他?置若罔闻。

  方谨又道:“把你?的眼睛转过来,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落到她的身上。

  方谨直接掐上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抵向马车的侧壁,焦尾琴“啪”地一下摔落,他?的后背也撞到了坚厚的木板,磕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不?怒反笑:“当着?妹妹和妹夫的两双眼,殿下,您岂能不?爱惜自己?的体面?”

  方谨手指收力,听他?急喘不?止。她冷冷道:“我践踏你?,折辱你?,那也是你?该受的。 ”

  她贴近他?的耳侧,极轻声地问:“软硬不?吃,耍什么横?”

  他?断断续续道:“求你?……”

  方谨以为他?乞怜求饶。她的手劲稍微松开些许,却?听他?道:“求你?掐死我,我受你?之辱,生不?如?死。”

  这一幕落到华瑶眼中,使她大为震撼,原来姐姐就是这样治服驸马的吗?

  华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夫横死,父皇或许会怪到她的头上。她急中生智:“姐姐,我们刚刚路过永安门,大皇兄,二皇兄的车驾就在附近,他?们还带了武功高强的随从,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姐姐您万事小心。”

  直到此时,方谨才收回?手。

  顾川柏掩袖咳嗽,谢云潇给他倒了一杯水。

  顾川柏的手指还在打颤,连杯子都端不稳。他只能放下杯盏,取出一张浅白色锦帕,咳出的血丝沾到帕上,红白分明,煞是骇人。

  方谨不?紧不?慢地说:“顾氏家训,切忌自戕。你?顾惜好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英年早逝。否则,我便告诉顾家人,你?郁结于心,自寻短见,应当除去你?在顾家的名位。”

  “殿下,”顾川柏反问道,“您总算消气了吗?”

  方谨笑了笑:“你?生平造孽颇多?,我看在顾家的面子上,勉强留着?你?这条命,已是大发慈悲。待会儿,你?去了宴席,就给我守口如?瓶,端持驸马的风度。你?出了一分丑,便要多?受一分罪。”

  顾川柏垂眸敛眉。

  马车临近永安宫,几名太监前来接驾。他?们恭敬地趴伏在地上,充作垫脚石。方谨踩着?他?们的后背,从容不?迫地走下马车。她的洒金嵌红绸缎长裙绣纹繁复,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就像吹开了一朵淡金明红的牡丹。

  华瑶动?用轻功,直接越过了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方谨。

  马车的车厢内,只剩下谢云潇与顾川柏二人。

  谢云潇斟酌片刻,开口问道:“你?现?状如?何,是否要传太医?”

  “谢公子无须挂心,”顾川柏嗓音沙哑,“我并无大碍。”

  谢云潇道:“你?咳血了。”

  顾川柏道:“言多?必失,你?也要小心。”

  谢云潇沉默了一瞬,起身下车:“多?谢提醒。”

  顾川柏眼见谢云潇远去,这才慢慢地整理衣领。他?从琉璃车窗的浮影中窥见自己?的容貌,又想起方谨刚才那句“我践踏你?,折辱你?,也是你?该受的”,他?的面色愈显得?苍白。

  他?知道,方谨绝对?做得?出来。

  他?对?她越是不?恭敬,她越要轻贱他?、羞辱他?。这里头没有?任何道理可循。她是主,他?是臣,除了拜服,别无出路。

  *

  皇族的家宴设在永安宫,宫殿里处处铺陈花彩锦缎,又以碧玺为树、金丝为线,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悬在树枝上,珠光交织,照眼鲜明,如?同白日般熠熠煌煌。

  华瑶与谢云潇一同落座。那坐垫也是天鹅绒制成,外罩一层绫罗软缎,坐上去很是柔软舒适。

  华瑶悄悄地告诉谢云潇:“那个,就是五公主和卢腾。”

  谢云潇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瞧见一对?年轻男女。那男子一身浅褐色衣袍,头戴木冠,好似一位侍斋道士,想必正是五驸马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