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擦肩而过之时,姜离余光往那两张供桌上扫了一眼,如今年已经?算过完了,这两张供桌上印痕未除,明?显是从祠堂中撤出来的,起先姜离不觉有他,然而刚走出两步,姜离脚步猛地?一顿,又迅速回头?看向那两张供桌
见她面色陡变,怀夕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姜离眼瞳睁大,呼吸都急促起来,“血指印……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127章 揭破真相1
“……初五那夜, 小人跟着公子从衙门回?来已是酉时二刻,当时老爷卧病在床,公子梳洗一番先用晚膳,之?后?便去了老爷床前侍疾, 大抵亥时初刻, 公子亲手侍候老爷喝晚上?的药, 又等到三更天,老爷沉沉睡下之?后?,公子才回?了自己房中歇下……”
“是什么药?熬药的是谁?”
“是龙胆泻肝汤的方子, 熬药的是我们的管家安伯……”
“用的什么药碗?喝完药他们父子说了什么?仔仔细细道来。”
“是一只青花碗,当时老爷身上?痛,公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便说起了当日衙门之?事, 又提了几嘴长安城生的乱子,老爷知道秦大人府上?的惨案,还问?、还问?秦大人家里的案子怎么样了, 公子说凶手是秦家大公子……”
“他父亲原话怎么说的?”
“老爷原话说‘从前还与?这位秦大人有几分交集, 他家的大公子我还见过, 实在想?不到他会是凶手, 好歹也有多?年?的养恩不是’。”
“冯彬与?秦图南早年?间同在吏部当过差, 他应该还认得?秦图南的大夫人, 他难道就没提过秦耘的母亲?”
“提,提过, 说那位夫人也是很好的人……”
昏暗的大理?寺监牢内,小厮冯仟坐在木椅上?, 满头大汗地回?答裴晏的话,裴晏点了点头, 又道:“从头开始,再说一遍初五的事……”
冯仟半低着头,抹一把额上?冷汗,呼吸都粗重起来,“初五那夜,小人跟着公子从衙门回?来已是酉时二刻,当时老爷卧病在床,公子梳洗一番先用晚膳,之?后?便去了老爷床前侍疾,大抵亥时二刻,公子亲手侍……”
“到底是亥时二刻还是亥时三刻?!”
裴晏语声严厉,直吓得?冯仟整个人一抖,他面上?青白交加,汗意如雨而下,“啊,是、是三刻……”
“砰”的一声,裴晏重拍桌案,“你前一次分明说的亥时初刻,到底是哪一刻?!”
冯仟眼皮一跳,骇得?带上?了哭腔,扑通跪了下来,“大人,饶了小人吧,是初刻,就是初刻,小人想?起来了,这一下午您翻来覆去问?了一个多?时辰,小人脑子都被您绕晕了,小人说了不下十遍这些细枝末节了,求求您绕了小人吧……”
冯仟跪拜在地,背脊抖如筛糠,裴晏站起身来,“饶了你?我看你忠心为主,也算令人动容,却不想?给你数次机会,你仍在弄虚作假,看来不用刑是不成了”
冯仟当真吓得?哭出来,可就在这时,牢门被人一把推开,卢卓快步而入,“大人!冯安和车夫都招了,冯筝那天晚上?”
话未说完,裴晏手一抬制止了卢卓,他居高临下看向冯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落针可闻的牢室内只有冯仟绝望的抽噎,好半晌,冯仟低低道:“说,小人说,可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仟直起身来,面上?汗水泪水交加,裴晏坐回?公案之?后?,先问?:“初五那天晚上?,冯筝在亥时之?后?出过门,且在三更之?后?才回?来,可对?”
冯仟低低应是,“那天公子回?来的 便晚,侍候老爷用药歇下之?后?,已经过了二更,小人本?是去伺候公子歇息,可不想?公子回?屋之?后?,让小人先去歇着,小人先应是离去,可走到半路又有些不放心,待小人回?来时,正好碰上?公子一袭黑衣出门,当时他有些恼,但很快说有差事要办令小人守口如瓶,小人自照办,当天晚上?,公子三更之?后?才回?来……”
“那之?后?他可有异样?十三那日呢?”
“那时候,公子便不许小人进他的院子伺候了,十三那日,他照旧如常回?府,照顾完老爷之?后?便回?了自己院中,因不许小人去院子里伺候,小人也不知他后?来是否歇下,大人,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裴晏略一沉吟,“正月十七当夜呢?”
冯仟轻吸口气,沉声道:“那天小人未同去仙楼,晚上?等到了子时二刻公子才独自策马回?来,看到他满身是血,我们都吓了大跳,一问?才知是出了事”
“他当时回?府后?可曾藏过什么东西?”
冯仟纳闷,“藏东西?公子回?府时外?袍上?不仅沾了血,还撕破了,他一进正堂,便往火炉旁走去,而后?将所有沾血的外?袍衣裳都脱了下来,全部扔进了火炉之?中,因身上?沁血太多?,最后?脱得?只剩下了贴身的里衣,当时我们吓得?不轻,连忙去给他段热水擦洗,又拿衣服更衣,他除了随身的钱袋等物,没有任何东西可藏”
裴晏若有所思片刻,“这些事,你和你们府上的管家都是对上的,是冯筝交代你们撒谎的?”
冯仟肩背缩在一起,哽咽道:“公子……公子四五日之?前就交代,说不可以?说出初五晚上?之?事,我和管家猜到了不对,便对了对证词,但……”
他猛地抬头,红着眼道:“但公子不可能杀人的……”
裴晏不置可否,又问?:“他三年前与明安贞成婚之?时你就跟着他了,你应该最清楚二人情谊如何?”
冯仟有些意外?:“少夫人?少夫人去岁意外?过世,不可能和如今的案子有何关联。”
见裴晏目光趋冷,冯仟连忙道:“小人知道,小人自然知道,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成婚之?后?感?情甚笃,少夫人虽两年?无?所出,但公子依旧疼爱她,为了少夫人,公子在衙门当差都多?了几分斗志,后?来跟在段世子手下,也是为了有个好前程。”
“说说你们少夫人的意外?”
“少夫人当时是回?株阳娘家祭祖的,公子带着小人把少夫人送回?去,之?后?小人与?其他随从先返回?了长安,公子则是得?到消息,金吾卫要去株阳办案,他便不曾回?来,等我们府上?接到消息,已经是少夫人过世两日之?后?了。”
“本?来应该把少夫人接回?长安治丧,可当时亲家夫人悲痛欲绝病倒难已赶路,丧事便是在株阳办的,只后?来下葬到了城外?冯家的墓园之?中,那之?后?公子整日郁郁寡欢,若非后?来得?了升迁,只怕如今还未缓过劲儿来。”
裴晏又问?:“这升迁是段霈帮的忙?”
冯仟迟疑着颔首,“应当是,老爷还说让公子记得?段世子之?恩……”
“那你们公子对段霈如何看待?”
冯仟双手紧握成拳,艰难道:“公子……应是不甘心的,公子、公子自己也看不上?段世子的做派,但老爷久病缠身,官场上?已到头了,公子没法子……”
冯仟心知如今所言,对冯筝万分不利,便又想?帮着冯筝找补一二,裴晏见他不知株阳内情,便又问?起案发后?之?事来,直等到酉时二刻,方才带着齐膺几人从地牢出来。
这时卢卓道:“那管家冯安是冯大人的近身亲信,知道的还没有冯仟多?,但他已经从冯筝的异常之?中猜到冯筝可能出了事,但那证词算不上?有效证供,至于那车夫,冯筝日常出入都是骑马,车夫一问?三不知,那两家铺子的人去见过冯筝了,因当日遮着面容,他们认不真切,但都说身形和声音很像……”
裴晏又问?九思,“十安还没消息?”
九思看了一眼霞光将尽的天际,“只怕还有些时候……”
裴晏大步流星朝外?走,很快道:“去拿一张长安堪舆图来。”
九思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路小跑着去找堪舆图,不多?时,在值房长案上?将堪舆图打了开,裴晏拿来一把竹尺,在堪舆图上?细细比测起来。
齐膺和赵一铭站在旁不解,“世子这是何意?”
裴晏道:“薛姑娘提过的那把暗盒乃是精铁打造,寻常的法子根本?毁不掉,当夜登仙极乐楼散场是亥时过半,但他却是子时二刻才回?府,从登仙极乐楼所在的东市,到他冯府所在的靖安坊,何以?用了快一个时辰?”
赵一铭目光大亮,“是啊!从东市去靖安坊,只需半个时辰足矣!”
裴晏紧盯着舆图道:“而他回?府之?后?将自己衣衫尽毁,却独独不见那暗盒,那他多?出的时间是去了哪里?”
赵一铭立刻道:“是去处理?暗盒!那东西寻常火炉烧不化,也没法子改造,要么藏起来,要么就处理?掉,藏起来风险太大,那只能处理?……但当天夜里太晚了,没什么好法子让那暗盒彻底消失,且周围坊市要么是热闹街市,要么便是非富即贵的民坊,那东西十分精贵,被任何人捡到都很引人注目……”
裴晏视线在城东坊市之?间来回?,忽然,他视线定格在一处,“他不会那么傻把暗盒丢在路边犄角之?地,按他的脚程推算,只有一个可能!”
裴晏指尖重重点在一处,齐膺几人伸头一看,惊道:“定安渠?!”
裴晏语速疾快道:“从登仙极乐往西,过宣阳与?崇义二坊便可到崇义坊以?南的定安渠,定安渠沟渠深、淤泥重,若暗盒沉入淤泥中,十年?八年?都不一定露出人前,哪怕一两年?之?后?被冲出来,也不会有人将那东西和段霈之?死联系在一起,他丢弃暗盒之?后?再转往南,过长兴与?永乐二坊便到了家,脚程算起来刚好!”
裴晏一口气说完,只听?得?齐膺几人皆是叹服,这时裴晏看一眼外?头天色吩咐道:“卢卓,你带人去,今夜得?辛苦了”
卢卓抱拳道,“大人放心!那东西虽小却十分石沉,如今冬季定安渠水流颇缓,我们搜查的范围并不大,属下定不辱命!”
卢卓说完便走,这时一武卫快步而来。
“大人!段国公他们来了”
裴晏将舆图收起,刚迎出值房,便见段国公夫妇与?段颜、段凌被一众随从簇拥而来,李同尘也跟在旁,几人面上?悲色未消,先是刚从城外?回?来便直奔至此。
见到裴晏段国公便问?:“鹤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整日,段霈已入土为安,但早间裴晏强行带走冯筝之?事还没个解释,裴晏拱手见礼,段颜也上?前一步道:“裴少卿,冯筝何在?”
裴晏定声道:“冯筝仍在牢中,大理?寺已审问?诸名人证,足以?证明冯筝确有撒谎之?处。”
段颜眉头拧起,“有撒谎之?处?那冯筝可承认是他害了霈儿?人证物证可足吗?”
裴晏道:“证据未足,冯筝尚未招供。”
段颜有些失望,段国公三人面面相觑一瞬,似乎还是难以?想?象冯筝竟是凶手,严氏便道:“冯筝如何交代的?又是在何处撒谎了?”
裴晏闻言正待应话,目光却越过几人看向了院门方向,只见初临夜幕之?中,十安带着数武卫终于回?来复命。
裴晏容色一振,“请夫人稍后?。”
他快步朝十安迎上?去,十安见礼,低低向裴晏禀告起来。
段国公看着他们,纳闷道:“怎么查了这么久查到了冯筝身上?,不说别的,这几日冯筝尽心尽力治丧,若是他害了霈儿,他是一点儿都不怕?”
严氏也道:“我也看冯筝待霈儿十分诚心。”
李同尘倒还算冷静,“国公爷和夫人稍安勿躁,若无?异常,鹤臣不可能这么拿人的,但……其实我也想?不通怎么会是冯筝……”
众人站在值房阶前,说完便见十安还在裴晏身边低语,期间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案卷来,而裴晏面色越来越难看,似听?到了什么严峻之?事。
段氏几人面面相觑着,很快,一个朱衣武卫从外?而来,高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裴晏和十安也朝院外?看去,便见肃王李昀带着三五侍卫快步而来,段家几人迎来,待见了礼,肃王便看向裴晏,“怎么回?事?说害了霈儿的凶手是冯筝?”
裴晏还未说话,段国公道:“王爷,是这么说的,今天早上?咱们裴少卿亲自把冯筝从给霈儿送葬的队伍里头抓走的,可如今又说证据不足冯筝也不认,也不知是不是大理?寺里出了岔子”
段国公此言颇有怨气,肃王听?来也眉头一竖,裴晏凛然道:“王爷来得?正好,因此案牵扯旧事,此前确有内情未清,但眼下已有新?证据,我正要再审冯筝。”
肃王被这话一堵,面皮几耸道:“好好,那就带出来堂审,让本?王看看你这差事办的怎……”
“太子殿下驾到”
肃王话音刚落,又一道礼喝之?声响起,院内众人一惊,纷纷朝甬道方向看去,便见太子李霂带着高家两兄弟,不知怎么也来了大理?寺。
段家几人面色微变,只得?先行大礼。
太子李霂今日披玄色四爪蟠龙纹斗篷,轻车简从而来。
他上?前虚扶一把段国公,又温和道:“都免礼吧,今日是段霈出殡之?日,本?宫虽在宫内,却也一直十分挂心,傍晚时分,又听?说大理?寺抓到了谋害段霈之?人,他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这才出宫走这一趟,鹤臣,抓到的这个凶手应是确罪无?疑吧?”
裴晏早间当街拿人,消息自不胫而走,但太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赶到,自是怕这案子在肃王和段氏的威压之?下再生变故,毕竟段氏想?用段霈之?死攻讦高氏乃是司马昭之?心,段氏想?找到凶手,却一定不希望这个凶手是冯筝。
太子笑意儒雅,但裴晏何尝不知他的来意,于是拱手道:“既要堂审,便请太子殿下与?肃王殿下一同听?审罢,是非曲直,自有明断。”
冯筝被带入大理?寺前堂之?时已是戌时初刻。
夜幕四垂,堂中煌煌灯火,映出满堂人阴晴难辨的脸。
公堂严明,裴晏高坐公案之?后?,太子带着高氏兄弟以?及李同尘居左,肃王夫妻带着段氏三人居右,齐胤与?赵一铭陪坐最末,端的是一副泾渭分明剑拔弩张之?态。
见这般阵仗,冯筝面色几变,最终满是苦笑地拱手做礼,“看来段霈已入土为安了,没想?到还惊动了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都是在下的不是。”
太子久居东宫,虽与?冯筝打过照面,但并不相熟,他但笑不语,肃王则盯着冯筝问?,“大理?寺说是你害了霈儿,你可承认?”
冯筝苦涩更甚,“王爷明鉴,我若是害了世子,这些日子我只怕都不敢进段氏之?门,还哪敢日日守在灵前为他守丧呢?”
肃王面显犹豫,一旁段凌道:“那也不尽然,敢杀人的人自不害怕什么鬼魂之?说。”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裴晏冷问?:“冯筝,下午问?你时你未说实话,眼下当着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的面,你最好从实招来”
“初五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何处?”
冯筝直挺挺站在堂中,仍道:“回?大人的话,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照顾我父亲,他如今卧床不起已没有几日可活了,但凡有时间我都亲自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