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第141章 书院命案
无?量道之事虽是暗查, 但?拱卫司素来备受关注,如?今城内城外皆有动?静,还是惹得一众世家权贵侧目。
至二十四?这日,虞梓桐匆匆来了薛府。
待入盈月楼, 虞梓桐开门见山道:“近日是不是沧浪阁有什么消息了?”
姜离命怀夕奉茶, 又不动?声色道, “怎有此?问?”
虞梓桐叹道:“这几日拱卫司好像又开始全城追查沧浪阁的行踪了,上一次这么大的动?静,还是秦图南出事的时?候, 后来禁中生乱,拱卫司都未出动?这样多人手,我思来想去?,一定是拱卫司又找到了沈公子?的线索, 你时?常入宫,又和裴鹤臣熟悉,你父亲在御史台也常和大理寺与刑部来往, 你可知道内情?”
姜离不知从何说起?, “你问的事, 我的确知道些许, 但?与沧浪阁无?关”
虞梓桐一听, 连忙拉住姜离的手, “怎么说?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乱说,连我父亲我也可保密, 我留心沧浪阁的事让他很不满,我也不敢胡言。”
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 姜离只好道:“此?事陛下有意?暗查,无?关沧浪阁, 然而姚璋与沧浪阁有仇,他或许会有意?将矛头往沧浪阁引,但?你尽可安心。”
这话听得虞梓桐云里雾里,她更煎熬道:“我不明白,若是无?关,又怎么往沧浪阁头上引?沧浪阁虽有恶名,可朝廷要抓的只是沈公子?不是?”
姜离略作犹豫,索性?道:“你可听说过无?量道?”
虞梓桐先是茫然,继而迟疑道:“似乎在哪听说过,这又是哪门哪派?”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姜离在这一点上自信任虞梓桐,便也直言相告,待说完无?量道前世今生,虞梓桐大为惊骇,“当年北齐之乱,我曾在少时?听祖父说起?过,我就说怎么有些熟悉之感,也就是说,姚璋指责沧浪阁用那邪道祸乱长?安?”
“正是如?此?,因如?今所获不多,沧浪阁又有小魔教之名,姚璋以公徇私也毫无?办法,且帝心难测,拱卫司和大理寺也无?人敢为沧浪阁不平。”
虞梓桐眉间拧起?,“我明白,我父亲起?初知道我的心思,都害怕我行事无?忌祸害自家,但?我也不傻,父亲已被贬过一次,不可能再?被贬第二次,不是沧浪阁便罢,至于那无?量道,当初在北齐祸乱超纲不说,还害了数万百姓,如?今在长?安死灰复燃,确是令人心惊,眼下最紧要的乃是揪出这些邪道之人”
姜离欣然道:“正是此?理,姚璋目的虽不纯,但?只要他尽心纠察,便也是好的。”
虞梓桐先为沧浪阁松了口?气?,再?想到长?安城中竟有邪道,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些人不知是为了谋财还是为了别的,但?定还在诱骗其他人,我们各家府上也得警惕起?来了。”
送走虞梓桐后,怀夕轻声道:“陛下虽说是暗查,可看样子?这消息是隐瞒不了多久的。”
姜离点头,“不错,再?有几日,文武百官只怕都会知道了。”
想到虞梓桐来时?焦急的模样,怀夕道:“虞姑娘是真的担心阁主,可咱们也没法直说,阁主如?今人也还在长?安城里,拱卫司的动?静不会引出阁主来吧?”
姜离也正担忧,“你夜里去?三娘那交代?一番。”
怀夕连忙应是。
翌日清晨,姜离先入宫授医,至申时?前后往东宫给薛兰时?请脉。
她回长?安已近四?月,为薛兰时?调养身子?也有三月,如?今她身上寒毒皆除,容光焕发,身形也比年前丰腴少许,再?加上她姿容本就明丽,如?今更显的风韵动?人。
姜离入景仪宫时?,正碰上太子?给薛兰时?送来礼物,数匹贡品锦缎流光溢彩,两大盒东海明珠亦灿然生辉,薛兰时?喜笑颜开,看得出夫妻二人近日里琴瑟和鸣。
她记得姜离之功,立刻让明夏给姜离装了一匣东珠离开时?带走。
姜离谢恩,又为薛兰时?请脉施针,待看诊完出了前堂,便见秋雯拧着眉头快步而入,她似要禀告什么,但?一见姜离在此?,又生生止住了话头。
薛兰时?不以为意?,“直说吧。”
秋雯轻声道:“娘娘,今日的东珠,宁娘娘那里得了一匣,另外一匣殿下命人送去?了承香殿”
薛兰时?本懒洋洋地靠在引枕上,一听此?言面上笑意?陡然散去?,“是给了郑文薇?”
秋雯低低应是,又担忧地看一眼薛兰时?,便见薛兰时?拧紧住腰间的璎珞腰带,好半晌气?的说不出一句话。
东宫不比内宫,内眷殿阁并不宽裕,太子?独居光政殿,太子?妃居景仪宫,侧妃宁瑶住在景和宫,其他被太子?宠幸的女眷则都住在东北角的承香殿中,今日太子?赠礼,给薛兰时与宁瑶都不足为奇,但?竟然还望承香殿送去?一匣,足见此?人颇得宠爱。
姜离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劝慰,薛兰时?待心绪平复,又挤出一丝笑来,“罢了,太子?高兴就好,这等贱婢,也不值本宫动?气?,泠儿,今日你还是亲自去?盯着制药,别人去?姑姑实在不放心。”
姜离连忙起?身,“姑姑放心,我这就去?,如今一切万事俱备,姑姑定要宽心。”
薛兰时?点了点头,吩咐明夏带着姜离去?左春坊药藏局。
若是往日,薛兰时?必不会让秋雯当着自己的面提这些事,今日如?此?,足见她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信任非常,姜离看了一眼在前带路的明夏,轻声道:“明夏姑娘,姑姑适才说的那位是何人?”
明夏眉目间笼着愁色,姜离一问,她正找到了宣泄处,便低声道:“那是承香殿的郑良媛,承香殿的人虽多,可唯独她最得宠,她今岁二十五,已是承香殿主位。”
姜离也忧心道:“竟已封了良媛之位?”
太子?立储多年,东宫女眷并不少,但?景德帝素来不喜皇子?们耽于色欲,除了薛兰时?和宁瑶,太子?也不敢给女眷们请封,但?这位郑姑娘年纪轻轻便已是良媛,待再?有个一子?半女,将来便难以限量,姜离算是明白了薛兰时?为何动?怒。
“是啊,这位郑良媛极是厉害,她们原本是一对姐妹,二人相差两岁,皆是姿容出众,初入东宫时?,她十八岁,她姐姐郑文汐刚过双十之龄,姐妹二人一同侍奉太子?。但?起?初她性?情木讷,比不上她姐姐手段百出,入东宫的第一年,她姐姐便极得宠,可后来……出了六年前那件事……”
悠长?宫道上无?人,明夏的声音却?低若蚊蝇,显然忌惮非常。
姜离心头一跳,“皇太孙之事?”
明夏点头道:“不错,当年皇太孙出事时?,正是郑文汐最得宠之时?,太子?本来想为她请封,可没想到皇太孙染了瘟疫耽误了下来,因她受宠,太子?不便去?景和宫时?,常常让她帮宁娘娘照料皇太孙,本来这是咱们娘娘的事,可宁娘娘不信任咱们娘娘,那郑文汐更因此?事颇为得意?,可万万没想到,她后来帮着料理后事之时?,竟也因此?染了瘟疫,后来她病死在了承香殿”
明夏语带轻嘲,“送到手的荣华富贵却?偏偏拿不住,她就没有当贵人的命。”
姜离奇怪道:“若未记错,当年长?安的瘟疫在腊月便被控制住,她怎么会在年后病死呢?”
明夏道:“她是被耽误了,她是在替皇太孙整理遗物时?染的病,但?当时?太医署和尚药局的御医们被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陛下和太子?也因为皇太孙之死震怒,彼时?都无?人顾的上她,她被隔离在承香殿中,未出正月,便病重到药石无?灵了。”
彼时?为了防范瘟疫蔓延,内宫染病之人多隔离用药,又因所有病患挤在一处,用药也效果?甚微,许多人形同等死,而皇太孙死后整个宫闱动?荡不休,被处死的宫人更是近百,连姜离也不知东宫还死过一个郑文汐。
她默然片刻,“她死后,她妹妹便得了宠?”
明夏摇头,“起?初没有,她姐姐病死之后太子?有些忌讳,是从三年前开始,这位郑良媛似开了窍,用了颇多手段勾引太子?,太子?殿下着了道,就此?才对她上了心,去?岁过年之时?,为她请封的良媛之位。”
承香殿的女眷地位不高,且常年禁足不得外出,若非得了薛兰时?信任,明夏也不会说起?这些旧事,姜离一副听得认真之相,又不禁为薛兰时?担忧,“那她可能动?摇姑姑地位?”
明夏面上不屑道:“郑氏姐妹出身小官之家,本是绝无?可能的,可偏偏咱们娘娘只有一个郡主,等将来殿下登基,娘娘的处境确不好说,幸而这些年她们也没有子?嗣,若娘娘往后有了小殿下,那便一点儿不必担心了。”
话说至此?,明夏不禁感激道:“真是幸好姑娘回来了,否则娘娘便要绝望了,姑娘是嫡长?女,到底是不一样,从前娘娘还偶尔召三小姐入宫,可惜三小姐……如?今有姑娘为娘娘排忧解难,娘娘私下里夸了姑娘多回。”
姜离作感激模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姑姑担着薛氏的尊荣,又与我们隔了重重宫门,我便是想为姑姑分忧,也只有医道上花些功夫。”
明夏听来更觉姜离贴心,“有姑娘这番话就够了,来日方长?,有姑娘和二公子?在,娘娘也不愁将来孤立无?援了。”
从东宫出来已是黄昏时?分。
怀夕跟在姜离身边道:“做了太子?妃也整日提心吊胆的,可真是不易。”
姜离道:“薛氏无?兵权,财帛底蕴也不比别家,能给太子?的助力有限,她自是着急,再?加上太子?本就重色,我当年便听闻他的承香殿已经人满为患,可以想见,往后太子?登基,后宫中人比现在只多不少。”
怀夕纳闷道:“那这么多年了,太子?怎无?别的子?嗣?”
姜离默了默,“只怕薛兰时?和宁瑶都在防备。”
饶是怀夕不晓宫廷之事,此?刻也反应过来,半晌咕哝道:“宫里的女子?真是样样都得防备都得争,一不小心连性?命都没了。”
“是啊,那位郑良媛便是例子?。”姜离脑海中还在回想明夏所言,“当年的瘟疫起?初传染力度颇大,可年后已是寒冬,她竟还染了病”
姜离面含疑惑,话音刚落,忽见不远处的朱雀门处行来一队轻骑,打头之人正是几日未见的陆承泽。
姜离与怀夕让在道旁,但?陆承泽瞧见她二人,还是有些惊喜地勒缰驻马。
“薛姑娘,你这是入宫授医了?”
他利落跳下马背,见姜离应是,陆承泽又道:“姑娘如?今盛名在外,连我母亲都知道你授医之事,前两日还在问我,说莫非姑娘要复女子?医官的先例了。”
姜离莞然道:“那都是永昌一朝之事了,我也并非抱负远大之人。”
陆承泽笑起?来,“姑娘医者仁心,不求功名利禄,倒是我母亲偏狭了,姑娘这几日若得空,我母亲想请姑娘入府上赏花,好谢姑”
“咦,陆都尉怎么还在这里?”
陆承泽话未说完,身后冷不防地响起?一道惊讶之声,三人转身看去?,便见陆承泽的属下们走过之后,又行来一队拱卫司的人马,当首之人正是宁珏。
宁珏一袭锦衣高坐马背之上,笑意?明快,眉目锋锐,陆承泽面色微正,还未答话,宁珏偏着身子?看到了姜离,“咦,竟是薛大小姐”
宁珏带着十多人马,不好直呼其名,只作一副不算十分熟稔的模样,陆承泽便道:“我与薛姑娘说几句话,宁都尉先回衙门复命便是。”
宁珏看看姜离,再?看看陆承泽,笑着颔首,“好,那我先走一步。”
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众人轻驰而去?,待他们走远,陆承泽又含笑道:“宁家二公子?你应该认得,前几日到了拱卫司,行事颇有江湖气?,你莫要介怀。”
陆承泽知道宁、薛两家多有不和,生怕宁珏冒犯,姜离闻言道:“陆公子?不必担心,我也是自江湖而来,不在意?这些小节,至于夫人的好意?,我只怕不能领受,毕竟当日我受了诊金,如?今再?让夫人费心便是我的不是了。”
姜离拒绝的利落,陆承泽眼底失望一闪而逝,只好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我回去?便与母亲说明。”
姜离应好,又道天色将晚,遂与陆承泽告辞。
眼下尚在禁中,陆承泽只目送姜离二人走远了些方才打马回衙门。
回到拱卫司,陆承泽刚从姚璋的值房出来,便见宁珏靠在不远处的月洞门下,右手随意?地把玩着腰侧的剑穗,见着他,宁珏凑上来道:“陆都尉如?何认得薛大小姐?”
陆承泽有些莫名,随即道:“她救过我父亲性?命,可算是我陆氏的救命恩人。”
宁珏轻啧道,“原来如?此?,陆公子?觉得薛大小姐性?情如?何?”
“薛姑娘医者仁心,自无?二话,怎么?你们府上也想请薛姑娘看诊?”
宁珏心道他不是想,而是已经请了,面上却?像有些介怀似的,“那不能够,宫里宫外还缺好大夫吗?”
陆承泽眉头皱了皱,又轻嗤道:“那是自然,宁氏不缺好大夫,薛姑娘也不过是能起?死回生而已。”
他说着拱了拱手,“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承泽言毕大步而去?,留下宁珏在旁愣了住,守在一旁的赤霄这时?走上来,嫌弃道:“公子?这是何必?陆老爷虽已致仕,可陆家在长?安也是累世的世族。”
宁珏轻嘶一声,“你小子?是谁的人?我问问还不成?了,瞧他那副样子?,还‘薛姑娘也不过是能起?死回生而已’,真是显得他父亲得过大病了!”
宁珏做作地板着脸学陆承泽,赤霄愈发无?语,“外头谁都知道宁氏和薛氏不对付,您适才那话,陆承泽自然以为您不尊重薛姑娘。”
“我多冤枉啊我……”宁珏有些气?闷,想来想去?,这口?气?难消,待出了拱卫司衙门,脚步一转往大理寺而去?。
“师兄”
裴晏正在看积压的旧案公文,一听这声音,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很快一道人影冲进来,正是宁珏这位不速之客。
裴晏头也不抬,宁珏一屁股在书案不远处的敞椅上坐定,又就着案上冷茶喝一口?,自顾自道:“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啊。”
裴晏还是懒得搭理,宁珏朝窗外看一眼,苦哈哈道:“师兄,我也只能找你吐吐苦水了,你说薛泠怎么刚好就是薛氏的大小姐呢?”
这话一出,裴晏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宁珏见状只当有了回应,又道:“你不知道,刚才我在禁中遇见薛泠了,结果?,陆承泽那厮正在和薛泠说话,那厮整日板着个脸,见谁都没好颜色,在薛泠面前时?那张脸却?跟开了的喇叭花一样,师兄,我看出来了,那小子?对薛泠没安好心。”
裴晏正翻案卷的手一顿,压住书页,定定看向宁珏,“怎么说?”
宁珏道:“他护短啊,我假意?质疑薛泠,他立刻说薛泠能起?死回生,还摆出一副嘲弄我的样子?,我一定没有看错。”
裴晏剑眉微不可查地皱一下,“陆承泽?”
宁珏重重点头,“没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