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198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他看看姜离,看看裴晏,又看向窗外晚霞漫天?,很快一咬牙道:“师兄说得对,薛泠也说得对,我的本心也是为了真相,真相比什么都重要,何况薛泠本不是在长安长大?,这一切都不会与她有关。”

  他豁然看向她们,“但?此事我要与阿姐商议……”

  裴晏点头,“这是自然,肃王刚被?赐死,陛下这几日脾性阴晴难定,在查到其他证据之前,不必急着在朝上引出争端”

  宁珏苦涩道:“阿姐以为事情已经查楚了,这几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哎,我顾虑繁多?,也是怕阿姐难得解脱,罢了,我这就?去见她!可?能让我把这份文稿带去给阿姐看看?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懂得几分药理了,一看便明白。”

  姜离将?文卷折好递给她,“有凭据最好。”

  宁珏今日是为了查邪道而来,万万想不到姜离奉上这样一卷实据,他将?文卷揣在怀里,郑重道:“薛泠,你能为小?殿下做到这一步,若将?来薛氏有难,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护你周全!我先走一步了!”

  宁珏撂下此言大?步而去,姜离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她才?低低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裴晏站在她身后,“你在想,是不是对宁珏太过残忍了。”

  姜离涩然地牵了牵唇,裴晏便又道:“你不必自愧,你我所?做本也是他所?求,何况,没有人比你受的苦更多?了。”

  回长安半年,此前的苦楚不必自怜自伤,但?姜离想到广安伯上下四十三口人的性命,她的心,自也不会因?为对宁珏的这份欺骗而犹疑。

  她深吸口气定下神来,转身道:“今日过来,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你”

  裴晏面露疑问,姜离道:“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那个沈家旧案的人证吗?此人名叫齐悭,他昨日已经到了长安城,待会儿入夜之后,你随我去见他罢。”

第215章 旧案连环

  酉时过半, 姜离离开大理寺,在顺义门西南的暗巷中等了两?炷香的时辰后,夜幕降临,没一会儿, 裴晏自顺义门出, 径直入巷中上了她的马车。

  到了这时, 姜离才?提到昨日去?济病坊,阿彩姐妹要被收养去?商州之事。

  “你为何看得懂阿彩那些比划?你们府里有聋哑之人?”

  姜离到底还是问出了心底疑问,裴晏坐在她下首位, 默了默道:“从前有友人患过口疾,我从他那里习得了一二奇巧。”

  姜离有些恍然,“难怪,那如今可好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 车轮辚辚声中,裴晏的面?容晦昧不?清,默然片刻, 才?听他沉声道:“那位友人已经死了。”

  “怎会死了?”姜离只?觉奇怪, 但话出口又?觉不?该深问, “罢了, 人既已过世, 便也没什么好说了, 你节哀罢。”

  “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裴晏语声听不?出悲切,姜离便也放下心来, 转而道:“今日这位人证是从襄州而来,是开元钱庄那位账房先生韩煦清的徒儿, 当年作证的人证之一,待会儿见了人, 若记得当年之事最好,若不?记清楚,也不?必为难他。”

  裴晏颔首,“当年沈家出事后不?久,我便调查过这些人,这个齐悭我还有几分印象。”

  姜离回忆着沈家旧案,道:“这案子最诡异之处,还是那笔赃银的存入时间,决堤是在一年之后,脏银却提前一年之久便存入,但凡不?了解沈大人为人的,自然要怀疑其?人确有贪赃之行”

  裴晏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此处。”

  马车直奔芙蓉巷,待到后巷中时,已是亥时初刻,周遭的坊市灯火次第,不?远处的秦楼楚馆里传出阵阵丝竹笑闹之声,近日登仙极乐楼遴选花魁的盛事如火如荼,连带着大大小小的青楼妓坊都生意火爆。

  姜离带着裴晏走到酌泠酒家后门,叫门后,戚三娘很快将门打了开。

  “姑娘快请,裴世子请,人在客房等着。”

  戚三娘在前带路,二人直上后院二楼,待到了客房门口,便见曲尚义早已在门外候着,见到裴晏,他拱手?道:“裴世子”

  姜离解释道:“这是当年沈家一位故旧,此番找人证便是他亲自去?的襄州。”

  裴晏点了点头,曲尚义抬手?做请,“人就在里面?。”

  进了客房,姜离二人见到了虞梓桐口中的齐悭,当年事发之时他年方双十,如今过了十三年,他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他生的宽额高?鼻,身量瘦长,此刻着宝蓝长衫,面?上仍有几分局促惊惶之色。

  “齐老爷,这便是我们提过的,如今的大理寺少?卿裴大人,这位姑娘是位医家,你不?是说你师父的病很怪吗?待会儿详细向这位姑娘说说。”

  曲尚义做了介绍,齐悭拱手?见礼,裴晏上前来道:“你不?必紧张,此番能?来长安,我们已经十分感?激,知道什么说什么便是。”

  齐悭呐呐应好,待几人落座,裴晏便问:“景德二十五年,沈大人去?存银子之时,你就在现场?”

  齐悭应道:“是,当夜是我师父带着我们一起接待的,起初还不?知他是沈大人呢,他来的匆忙,我们都快歇下了,两?万两?现银就在马车上,好几个大箱子,我们帮忙搬的箱子。后来我师父亲自清点的银两?,又?请来了当时的东家袁老爷,银契文书都是完整的,印信是我师父和袁老爷看着盖得,当时他们大概就知道了客人是谁。”

  “但你们自始至终,并未看到他的脸?也未听见声音?”

  “没错,我们这些徒儿都是打杂的,盖印信时客人也未拿下斗笠,不?过比起这单生意,客人想不?想露脸并不?重要,且他手?背上的伤痕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一个马蹄形状,且一看便有了年头。至于声音,他们在内室交接银两?时客人是开了口的,只?不?过我们没机会听,后来指认沈大人之时,是我师父笃定当夜就是他。”

  齐悭做为当年人证之一,与“沈大人”的会面?不?过这小半个时辰,与贪腐有关?的细节他更是毫不?知情?,但之所以要请他亲自回长安,更紧要的还是他师父的病。

  裴晏这时便问:“你师父的病你记得多少??”

  齐悭道:“我是景德二十三年跟着师父学账房的,当时他已经得了消渴之症,我拜他的第一年,还眼睁睁看着他病情?恶化,但到了景德二十四年年末,师父不?知从何处求得了神药,用了半月之后,病情?忽然好转了许多”

  “什么样?的神药?”姜离忙问。

  “是一种仙丹。”齐悭答得利落,但此言落定,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我看师父服用过,是一种赤褐色丹丸,每日三五粒,也不知是从哪个佛寺道观求来的,一开始我还怕师父上了当,可等师父病情明显好转之后,我倒也不?敢不?信,但我问师父神药从何处来时,他又?不?愿说了,但多半没花什么银钱”

  姜离和裴晏对视一眼,又?问:“你师父临死前可说过什么‘天尊’之言?”

  齐悭眼睫微颤,“不?错,这也是我觉得最古怪的地方,师父平日里也不?怎么信道信佛的,可他弥留之际,口中却一直唤什么‘天尊’‘圣主’之言,一时又?说什么自己罪孽深重,求天尊渡他,那时他人已半昏不?醒了,我还问过‘圣主’是什么神仙,可师父已不?能?答话了,没几日他便咽了气,我们只?帮着师娘办丧事,后来师娘带着孩子回了老家,我们几个想到沈家的事,再想到师父死前模样,也有些害怕,便都离开了长安。”

  裴晏道:“你师父房中可曾出现过什么天尊画像?”

  齐悭迟疑问,“画像?什么画像?”

  “他不?是信天尊吗?可曾供奉过天尊神像?”

  齐悭仔细回想片刻,道:“画像……大人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一件事,师父过世之后我们为他收拾遗物,他还真有一张古怪画像夹杂在书册话本?之中,连师娘都不?知是什么,是不?是一幅八卦图……中间一个神仙,四周有几个神兽护卫?”

  姜离和裴晏齐齐色变,裴晏又?从袖中拿出在冯筝府中搜来的画像,“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齐悭锁眉细看,很快扬声道:“像!很像!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那中间的神仙模样?了,但的确是这样?的布局,与一般的佛道神像很不?一样?,尤其?外面?是八卦图的形状,我印象还是很深的,当时我们还以为是什么道家符文呢。”

  裴晏收好画像,与姜离四目相对之时,二人眼底皆是震动?。

  韩煦清死在景德二十七年,距今已有十三年,若十三年前无量道已经传入长安,何以今岁才?被发现?

  裴晏又?道:“你再仔细想想,你师父是从何处得来的画像?当年他接触过什么怪异之人?有何奇怪行径?还有,他可曾与你们提起过邪门歪道之言?”

  “师父何处得来的画像我的确不?知情?,怪异之人我也想不?起来,师父是做账房的,偶尔陪着东家去?见客应酬,这些时候我们做徒儿的不?会跟着,便也不?甚清楚,至于邪门歪道,师父更没提过了……”

  裴晏接着问:“那几年就没有一点儿异样?言行?”

  齐悭拧着眉头苦思,好半晌,他表情?怪异道:“去?青楼算不?算?”

  “青楼”二字令裴晏心紧,“当然算,仔细说说”

  齐悭道:“我师父这人其?实很是正派的,和师娘也是少?年夫妻,恩爱有加,平日里去?见客应酬连酒都少?饮,每日都在天黑之前归家,但自从生病之后,他性情?变得急躁,也不?那么顾家了,本?来被病痛折磨,也算人之常情?,可就在景德二十四年年底,他忽然和城南天香楼一个名?叫浣云的青楼女子相好上了。”

  “他把那女子当做红粉知己,常常夜不?归宿,起先师娘并不?知情?,等师娘知道真相之后,便与他大闹了好几次,一开始他还不?愿与那女子断了,非说那女子是他命中注定之人,后来师娘打算与他和离时,他才?答应师娘不?与那女子来往了。”

  齐悭叹道:“前后闹了小半年,我们都想不?通师父怎会变成这样?,差点把家都闹散了,师娘虽然没和师父和离,可那次之后两?人感?情?也生分了,甚至师父都不?一定真与那女子断了,因他常和东家应酬,去?了何处饮酒作乐连我们都搞不?清。”

  裴晏道:“浣云?天香楼?确定无疑?”

  齐悭重重点头,唏嘘道:“师娘去?天香楼闹过,我们还去?劝过架,自然记得明明白白的,后来师父过世了,那妓子一点儿表示也无,哪是什么红粉知己!”

  “那你师父病情?好转,是在认识那浣云之后?”

  裴晏话落,齐悭仔细回忆一番,肯定道:“不?错,就是在认识浣云之后,或许也是如此,他觉得那浣云真给他带来了好运吧。”

  裴晏看向姜离,便见姜离也神色严峻,她问道:“确定是那赤色仙丹让你师父病情?好转了?”

  齐悭颔首,“确定,因那阵子师父病痛煎熬,都有过轻生的念头了,常用的汤药也停了,那仙丹还真救了师父,我们也不?懂其?中道理。”

  “那他后来病情?怎会急转直下呢?没有仙丹用了?”

  齐悭叹气道:“仙丹还有的,我记得就在沈家出事之后两?三个月,师父的病又?不?好了,烦渴引饮、小便频数,多食善饥,消瘦身倦,就那么小半年功夫,瘦了二十多斤下去?,当时师娘花费重金请来了致仕的老御医,开了药,用了两?帖算是拖住了,但师父觉得好的太慢了,根本?不?信那老御医,非要用那仙丹,又?把两?年前病情?好转时用过的老方子拿出来,就这么一通折腾,硬是把自己折腾没了”

  姜离看过裴晏找到的韩煦清的医方,其?中第二张医方用药配伍十分得宜,但若韩煦清自己吃药,再好的大夫也难救他性命。

  她又?问:“你师父病重之后,仙丹从何处来呢?”

  齐悭回忆道:“我们与师父并未住在一处,师娘又?是足不?出户的妇人家,到最后,我们都不?知他从何处求来的,问的多了,师父还不?高?兴,像有什么禁忌似的,但若我没记错的话,师父那一阵子每月都会出城,一出便是半日。”

  神像、仙丹、禁忌,种种情?形都表明韩煦清也入了无量道,但可惜齐悭并未与韩煦清朝夕相伴,所知还是不?够多。

  见裴晏二人神色严峻,齐悭也意识到了不?妙,“大人,姑娘,所以我师父当初是怎么回事?是……是被邪门歪道骗了吗?”

  裴晏颔首,“有此可能?,当初指证沈大人之时,只?有你师父听过他的声音?”

  齐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错,袁老爷年事已高?,一年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师父未至不?惑之年,是他信誓旦旦说当夜听到的就是沈大人的声音。”

  当年那“马蹄疤痕”为证据之一,而韩煦清人声上的指证,则令沈栋贪腐之罪板上钉钉,裴晏默了默,“今日先问至此,若想到什么异常让他们知会我便是。”

  姜离和裴晏从客房出来,转而到了对面?的偏厅之中。

  一进门,戚三娘便着急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那韩煦清还和邪门歪道扯上了?什么仙丹不?仙丹的,仙丹哪会救人呢?他是不?是本?来病的没有那么重,被人给骗了?待后来病重了,不?吃药只?吃仙丹,自然把自己给作践死了……”

  戚三娘在长安蛰伏多年,为的便是替沈家替戚家伸冤雪恨,多年来所得消息不?少?,真正用得上的线索却寥寥无几,如今终于有了个旧日人证,她自是报以厚望,但此刻听下来,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近日长安城在闹邪道我倒是听说了,但这事和沈家的旧案没关?系吧?沈家的案子已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且沈大人当年是被那些贪官污吏诬陷,与邪门歪道也无干吧?”

  戚三娘满腹疑问,相比之下,曲尚义还算沉得住气,他道:“你先别急,这么多年了,性子怎么还这般不?沉稳?听裴世子和姑娘说。”

  姜离这时道:“其?实三娘说的不?错,本?来沈家的案子只?和贪腐有关?,但我们都没想到齐悭今日一言,竟证明了韩煦清当年和邪道有染”

  “证明?那便是说,是真的?”戚三娘又?道。

  裴晏颔首,“单凭那神像便 可证明,再加上韩煦清身患重病不?看大夫,与我们近日发现的另一位邪道信徒一模一样?。”

  戚三娘看向曲尚义,“可是,这也不?能?证明沈大人是被冤枉吧?”

  姜离道:“确实不?能?证明,眼下有两?种可能?,第一,韩煦清自己入了邪道,邪道之事与他指证沈大人并无关?系,二者只?是巧合,第二,韩煦清沾染邪道,他后来指证沈大人种种,或许便与当年那邪道有关?,若是如此这案子便更复杂了。”

  微微一顿,姜离又?道:“当年的证据之中,那手?背上的疤痕和沈大人的印信都可以伪造,只?要与沈大人熟悉之人,大可将那疤痕伪造的并无二致,印信也是一样?,唯有这声音难作假,且前后时隔一年,韩煦清却咬定是沈大人亲自去?存脏银,这也存疑。”

  戚三娘苦涩道:“当年那么多人想把沈大人拉下水,韩煦清的证词最是关?键,这几年我们也查过他,确实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认死了沈大人。”

  姜离看向裴晏,裴晏道:“当年我查旧案时,虽查过韩煦清,但重点皆在他和那些官员是否有染上,还真未去?查过那个青楼女子,如今得了新线索自要再去?追究一番,你们不?必着急,交由大理寺来办便可,若有了消息,姜姑娘会来告知你们。”

  戚三娘不?好意思道:“真是有劳世子了,这案子拖了十几年,当年还是御令定案,再加上我们……再加上沈家公子做的事,我们都知道翻案难上登天。”

  裴晏道:“为沈伯父翻案也是我所求,不?必客气。”

  曲尚义倒是没有戚三娘这般见外,顺手?倒了茶水道:“裴大人是大理寺主官,这些事他去?办最方便,喝茶吧,姑娘也坐下喝茶”

  裴晏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又?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还是不?多留了。”

  他放下茶盏起身来,戚三娘还想留客,曲尚义已经道:“那也好,裴大人身份特殊,还是稳妥为重,不?在此久留是好的”

  姜离眨了眨眼,也道:“是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曲尚义便道:“那我们送姑娘和大人出去?。”

  他说着在前引路,待一路送到了后门之外,看着二人前后上了马车,方才?返身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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