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208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姜离心中起疑,“你病了,你们的工匠也病倒大半,这一定不?是巧合,或许真的和你那院子有关,你们可同用过什么食水?”

  “我们动工之前,先收拾出来两间膳房,将府里的厨娘送去给工匠们做饭,我每日早晚过去看看,但不?曾在那里用膳啊……啊,不?对,茶水!!”

  虞梓桐忽然想起来,“茶水算吗?我不?用饭食,但饮过茶!”

  “水从何?处来的?”姜离忙问。

  “就用的府里的井水,本来几口井都已荒废,也是我们一开始就重?新疏通好了,确定都是净水才开始用的,你是说?水有问题?”

  姜离颔首:“保险起见,得去安仁坊实地看看。”

  马车上,姜离又检查了虞梓桐臂上疱疹,再仔细问了其他杂工的症状与用药,待到了安仁坊旧宅,甫一进门,便?见宅中荒草杂树皆被除去,又因虞梓桐父女最喜宅中水景造景,便?先从池塘方向开始改建,膳房也建在西北方向的旧院之中。

  一路穿廊过院,到池塘边时,姜离想起虞梓桐所言,不?禁看向那些翠绿如滴的柳树,“那道士说?柳树种的奇怪?”

  虞梓桐颔首,“说?这家主?人是刻意如此,但我瞧着,不?就是沿着湖岸边种的?还有什么镇魂不?镇魂的说?法,更是离奇”

  姜离道:“先去厨房看看。”

  虞梓桐应是,一路往西北方向的倒座房走,待到地方,便?见屋阁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灶台厨具亦是齐备,姜离看了一圈,走向打水的水桶,只见桶内凉水清澈无尘,闻起来也并无异味。

  虞梓桐道:“每日米菜都是从府里送来的,绝对无毒新鲜,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里往日还有小厮看守,不?可能有人投毒。”

  姜离转了一圈,“去井边看看”

  自倒座房而出,直往东边走,没多?时便?到了池塘北面,距离那些翠绿的柳树不?过三五丈远,而这北面的水井正在一颗茶盏粗的柳树下?。

  “常用的是这口井,本来荒废了,请人把淤泥杂草捞出来,又请了工匠专门来沥水,养了好几日了才敢用”

  姜离看向井底,便?见井水的确十分?清澈,她?放下?打水桶,待水打上来,先细观片刻,又沾了点儿井水放入口中抿咂。

  虞梓桐紧张地看着她?,“如何??”

  “并无明显怪味儿。”

  言毕,姜离又看向附近的柳树,仔细看后?,确实觉出异常。

  紧挨着池塘的柳树已长成碗口粗,枝叶翠绿,但池塘以北靠近后?廊方向的却?尽数枯死?,再看井口边的柳树,虽未死?,却?远不?比池塘边的粗壮。

  姜离视线在十来颗柳树之间来回,“此处确有古怪。”

  虞梓桐惊讶,“你莫不?是也觉得有什么镇魂法阵?!”

  姜离看向水井,再看向柳树密布的这小片园景,而后?目光往东面一移,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宅子东西本是两家,后?来西面被东面宅邸的主?人买去打了通,自打通之后?,东面这家主?人便?一直不?安生,当时也有许多?人得病?”

  虞梓桐倒吸一口凉气,“不?错,就是这样,难道说?是因为这水井?”

  姜离摇头,“不?,不?是水井,而是这片柳林”

  “柳林?当初这里花花草草不?少,到了春夏应该十分?清幽秀美,再加上临着池塘,在这里散步应很不?错,这柳林有什么问题?”

  花草早已枯萎,眼下?已被除尽,但能瞧出从前铺就石板路的痕迹,姜离又往前走了两步,扫视半晌,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颗枯死?的柳树处。

  “柳林本身没有问题,但这地底下?或许有问题,整个园子荒芜之时瞧不?出来,如今荒草被除去,独独这一小片儿的柳树死?了,岂不?古怪?而这里距离水井只有不?到十步远,若地底下?有毒物,饮水便?会?中毒”

  “什么毒物?”

  姜离道:“或许是某种毒石,桐儿,若真想在此住的安稳长久,我建议把这片儿枯萎的柳木挖开,看看土里有没有藏什么为好。”

  “毒石……”

  虞梓桐背脊一凉,一时想到了李昀给皇太?孙下?毒石之事。

  她?沉吟片刻,“好,我回去和父亲商议。”

  虞氏新宅的古怪一时半会?儿没个定数,姜离给虞梓桐换了新方,将她?送回府便?归了家。

  等他们父女商议完,若愿掘开柳林,是否有异皆会?送消息给她?。

  至七月十三这日,姜离复又入宫为薛兰时和郑文薇诊脉。

  薛兰时如今有孕近六月,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胎像也渐渐稳固,姜离请了平安脉,又叮嘱了膳食禁忌便?往承香殿去。

  刚一进郑文薇的凝香馆,姜离便?觉屋内气氛有异,香雪白着脸目光闪躲,郑文薇呆呆坐在西窗前的贵妃榻上,人好似没了魂儿一般。

  “娘娘,薛姑娘来了”

  香雪情?急地喊了一声,郑文薇才缓缓转身,待看到姜离,满是惶恐的眸子才一点点地有了光彩,姜离秀眸微眯,“娘娘这是怎么了?”

  郑文薇挺直背脊,板着脸道:“没什么,姑娘要看就快点,我想去歇下?。”

  姜离拿出脉枕请脉,指尖刚搭上郑文薇手腕眉头便?拧了起来。

  郑文薇的嘴巴可以骗人,但她?的脉搏却?绝不?会?骗人,姜离盯着她?,又看向香雪,见香雪也额生冷汗不?敢与她?对视,姜离愈发肯定出了事端,“娘娘脉象细而浮,却?犹如滚珠,娘娘在为何?事恐惧?”

  郑文薇“唰”地抽回手,“少多?管闲事了!留下?方子速速走吧!”

  姜离一默,先写医方,一边写一边道:“如今这宫里若有人能诚心帮娘娘,那只能是我了,但娘娘不?信我,便?请娘娘自求多?福吧。”

  姜离行云流水写完医方,收好医箱转身便?走。

  眼看着她?即将出门,郑文薇忽然道:“你为何?想查清当年旧事?若我姐姐与当年之事有关,你也愿意替她?查吗?”

  姜离默了默,并不?回头道:“若她?与皇太?孙之死?有关,我便?查”

  又一顿,她?道:“若无关,我也可尽力一二?。”

  郑文薇直挺挺地绷着上身,双手却?紧紧地攥着裙幅,她?一错不?错看着姜离,眼底焦灼与恐惧交加,似在做最后?的权衡,姜离没走,却?也不?再开口,分?明比她?年少,但那挺秀的背影似竹一般泰然坚韧,莫名便?令人信任。

  好半晌,郑文薇哑声道:“死?去多?年的人,即便?只剩下?一副骸骨,也能验出年岁对吗?”

  姜离转过身来,沉声问:“骸骨?难道娘娘说?的是凌云阁下?埋的那副骸骨?你问的不?错,能验出来,道行高深的仵作还能验出更多?”

  郑文薇拼命压抑的恐惧渐渐遮掩不?住,她?紧张地看着门口,香雪见状连忙走到门口盯着院中,郑文薇这才低声道:“也真能看出足生六趾吗?”

  姜离心头一跳,忙上前来,“当然能看出六趾,只要把骨头找全,仵作会?拼出完整的尸骨,你知道那具骸骨有六趾了,但你这是在怕什么?”

  话说?至此,姜离敏锐道:“你知道那死?者是谁了?!”

  郑文薇慌忙摇头,“不?,我不?知道,只是……只是我姐姐当年的侍婢紫苏,她?便?是左脚六趾,但、但当年她?自己逃出了宫,这是守宫门的禁军亲眼所见的事情?,她?不?可能被埋在凌云楼之下?,这怎么可能呢?!”

  郑文薇语声颤抖,“可……可若不?是她?,那宫里年纪二?十,身高五尺,又左脚六趾的女子还能是谁?有这么巧吗?且……凌云阁着火的时候是正月里,我姐姐死?的当天晚上她?便?跑了,这世间也是对得上的,我当时还想不?通她?为何?要弃我不?顾。”

  郑文薇说?着眼眶微红,姜离忙坐在她?对面,“先别慌!先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回忆当年的经过”

  像濒死?之人抓住浮木,郑文薇忙道:“我姐姐是正月十三死?的,当天晚上紫苏前脚帮我姐姐收拾遗物,后?脚就不?见了,第二?天天亮之时,有宫门的禁军来报,说?她?拿着采买的腰牌出去了,我当时便?觉得怪异,我姐姐生前没有位份,第二?天就要送走下?葬,她?怎么能不?送我姐姐最后?一程呢?”

  “但我当时太?伤心了,等我再回过神来时,已是好几日之后?了,宫里什么流言蜚语都有,我一个人在宫里,只能接受她?出逃的局面”

  郑文薇一口气说?完,手仍然攥着裙裾,语气却?已冷静了些,“可如果那尸骨是她?,那怎么解释这一切呢?禁军怎么会?说?谎呢?”

  一瞬之间,姜离脑海中也百转千回,她?很快道:“或许她?不?是逃了,而是在那天晚上便?遇害了,害她?的凶手不?知如何?处置,正好东宫与凌云楼不?远,那楼下?又正好挖有深坑,只需将人悄无声息埋进去便?好。此后?,再找个人穿上宫女衣服,拿着她?的腰牌出宫,反正禁军不?认识每个人,如此,便?有了她?逃出宫的人证。”

  “可是!可是通训门也有内侍守卫,能带一个死?人走这么远,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再加上能安排人假扮她?出宫,这更不?可能是普通人所为!”

  “没错,因此谋害她?的凶手一定是东宫几位主?子之一!”

  姜离一锤定音,郑文薇顷刻间面色更白,姜离睨她?片刻,道:“当时宁娘娘还没有回宫,那么就只剩下?两个答案了,在这东宫,能悄无声息安排这一切的人,只能是太?子或太?子妃,你此前想陷害太?子妃,是不?是怀疑太?子妃害了你姐姐?”

  事已至此,姜离索性问出心底疑问,郑文薇眼睫簇闪两下?,咬牙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莫说?是她?了,便?是太?子我也”

  姜离愕然,“你还怀疑过太?子?”

  姜离是真的惊讶,太?子是东宫之主?,他凭何?会?害自己的侍妾?

  可此疑问一出,姜离脑海中骤然闪过一抹电光,她?倒吸一口凉气,也猛地坐直了身子,“如果……如果是太?子害了你姐姐,那你姐姐就一定是被灭口,你姐姐被灭口,那只能是因为她?知道了能令太?子万劫不?复的秘密,那”

  一个恐怖的念头迅速在姜离脑海中成型,她?猝然站起身来。

  “若是太?子,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周太?医明明能治染疫的病患,你姐姐却?‘不?治而亡’,紫苏分?明没有逃出宫,可人人都以为她?逃出宫了,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你最后?一次见你姐姐是何?时?没有任何?异常吗?最后?一次见紫苏呢?她?没说?什么吗?”

  姜离想通了一切,但因太?过震骇,她?语速也疾惶锋锐起来。

  郑文薇被她?问住,颤声道:“最后?一次见姐姐,她?似乎知道自己不?成了,一直让我好好活下?去,还要我好好讨好太?子,我那时根本不?想争宠,也未听得进去这些话,最后?一次见紫苏,是我姐姐装殓之后?,紫苏挑选了几样陪葬品给姐姐陪葬,又把姐姐那里母亲的遗物和姐姐的遗物一齐交给了我……”

  “什么遗物?”

  郑文薇道:“母亲的遗物是一件冬袄和几册手抄佛经,姐姐的遗物是一匣香膏水粉,姐姐爱美爱香,也爱自制香膏,我母亲多?病,姐姐学过按杌之术,她?每次给母亲推拿之时,总要在手上涂上香膏,就此修炼得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旁人只道她?会?取悦男人,却?不?想她?本是为了我母亲才学的那些……”

  郑文薇说?着悲从中来,姜离听着那“涂上香膏”四字,脑海中灵光一闪,骤然浮现出了前几日青柏给萧睿推拿之前涂药油的场面!

  她?立刻道:“香膏?!她?会?在给人推拿之前涂香膏?!”

  郑文薇被吓了一跳,“自然,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姜离继续急促起来,又问:“那她?当时给皇太?孙殿下?按双腿之前也涂了香膏?你可知她?涂了什么香膏?”

  郑文薇没反应过来,“她?……我记得当时……太?子殿下?赐过她?两盒供品天兰香,是北凉国?进贡的,她?应该用的是此物吧”

  “太?子赏赐……天兰香……”

  “太?子……太?子赏赐!!天兰香!!!”

  姜离口中喃喃,一声比一声明悟,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郑文薇没明白,“你问这个做什么,关香膏什么事?关太?孙殿下?什么事?”

  姜离不?答只问:“好好想想,紫苏,紫苏收拾遗物之时就没对你说?过什么吗?你又为何?对太?子有了怀疑?”

  郑文薇苦涩道:“我并不?怀疑太?子害了我姐姐,我只是齿冷罢了,当年他把我姐姐捧在心尖上似的,可后?来我求宠之后?,他却?从不?许我在他面前提我姐姐,如此也就罢了,他甚至不?愿意我把姐姐的遗物放在床头柜阁之中,他一定要我把姐姐的遗物拿的远远的,像嫌弃姐姐遗物不?吉利似的,从前再多?的情?爱与怜惜,到头来就换得如此吗?”

  郑文薇冷笑一声,又控诉道:“我从一开始便?不?想入宫,入宫之后?我夜夜噩梦,后?来若不?是过不?下?去,若不?是想查清楚我姐姐为何?而死?,我也不?会?去邀宠争宠,我也一点儿都不?想有什么皇家血脉,一来我无依无靠,不?想招来祸端,二?来,若有了孩子,我便?要屈服这宫闱的规矩,不?得不?去争宠,这非我所愿!”

  郑文薇憋了几年,此刻终于能一吐为快,“至于紫苏……紫苏只是将遗物交给了我,她?没说?什”

  “么”字未出,郑文薇忽然一顿,“不?,不?对,她?似乎说?了,她?把遗物交给我的时候,说?……说?姐姐最喜欢的是蘅芜香,本来还剩三盒,说?陪葬了两盒,剩下?的一盒交给我,要我一定要好好留作纪念”

  姜离立刻道:“蘅芜香?没有天兰香吗?”

  郑文薇摇头,“没有,我拿到的遗物中没有,十多?盒香膏独独没有天兰香,当时我没记错的话,两盒天兰香的香盒皆是镶金嵌宝,最后?都放在姐姐棺椁中陪葬了,紫苏说?的那蘅芜香眼下?还在妆奁盒子里,这几年我一直细心保存。”

  郑文薇说?至此立刻起身往卧房走,但还没走出两步,她?又猝然驻足。

  默了默,她?缓缓转身,“你的意思是……太?子赏赐了天兰香给我姐姐,我姐姐涂了此香去给太?孙殿下?推拿,因此才害了太?孙殿下??后?来太?孙殿下?出事,太?子为了灭口才杀了姐姐和紫苏?除了肃王之外?,连太?子殿下?也想谋害太?孙殿下??!”

  她?不?敢置信,“可、可他是太?孙殿下?的亲生父亲啊!”

  这么良久,郑文薇终于想明白了姜离之意。

  姜离定然道,“是亲生父亲不?错,可陛下?太?过宠爱太?孙殿下?,太?孙殿下?有可能直接成为下?一任皇帝,这样的亲儿子太?子殿下?还会?疼爱吗?此前我从未怀疑过太?子,因此许多?地方想不?透,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自然,这只是怀疑罢了,还要找证据。”

  “若是真的,只怕你姐姐已知道有异了,紫苏天天跟着她?,也不?可能不?知情?,她?们暴露了自己才招来了杀身之祸。你姐姐为了保护你不?敢吐露分?毫,但紫苏或许会?交代你什么,她?说?的蘅芜香,极有可能是天兰香……你姐姐不?是也出现过心悸异常吗?那极有可能是中毒,来源便?是那天兰香。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紫苏知道他一定会?在事后?销毁毒香膏,那便?只有替换香膏才能保留唯一证据!蘅芜香我知道配方,乃是以莲花为主?香料,你只需仔细辨别就知道有没有暗藏玄机”

  震骇太?过,郑文薇面上已无分?毫血色,姜离话落半晌,她?才木偶一般点头,“好,我、我去看看……”

  她?缓缓转身,步伐越来越快地走入了寝房之中。

  隔着重?重?帷帐,姜离只听见窸窣之声,她?一颗心跳若擂鼓,不?知郑文薇能不?能找到证据,而郑文薇也不?知怎么,这一去便?有小半炷香之久。

  就在姜离忍不?住想进去之时,郑文薇两手空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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