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第14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宫斗 重生 升级流 古代言情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同行,陈宝林轻声细语说着寻常,不知不觉走了许久,明裳的裙摆钩住了伸出的枝杈,陈宝林挺住脚步,不等宫人服侍,亲自蹲下身,慢慢挑出被裙裾,极为自然道:“姐姐穿的这身海棠红好看,瞧着也是新衣,万不能在这毁了。”

  斜过的毛刺不慎扎入陈宝林的指腹,陈宝林轻嘶了声,明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宝林的神色,轻抿唇角,旋即也蹲下了身,因这番动作,裙裾勾到枝杈,牵出了丝线,陈宝林下意识惊呼,“宓姐姐,衣裳这样便毁了!”

  明裳似是恼她,“衣裳如何比得上人,女子的手珍贵,你手上若留了疤痕,我毁十件衣裳都不为过。”边说,又拿出帕子,温柔细致地为她包扎伤口,不过是出了几滴血珠,并不严重,但明裳蹙着眉心,仿若愧疚至极。

  陈宝林怔了怔,指尖微紧。

  天色忽然变了沉暗,阴沉沉的要压迫天际,绘如瞧一眼前面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面色骤变,拦住了两人去路,“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明裳讶异,鲜少见绘如如此失态,好奇问道,“为何?”

  陈宝林也有些觉得奇怪,不由得看向绘如。

  往前走是紫霞阁,先帝在时就已废弃的宫所,因两人都是新入宫,并不知道这宫里头的秘辛。

  先帝那时,几乎便寻大魏貌美女子圈于后宫之中,宫里的女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不知有多少枉死的冤魂。

  绘如也是听宫中传闻,紫霞阁里面住的嫔妃刘氏入宫前已有身孕,且怀的并非先帝骨肉。刘氏生子后与先高妃同住一宫,高妃嫉恨刘氏得宠,用手段趁先帝离宫之时,以祸乱后宫为由,将那母子二人扔到后院的枯井里,活活灌水溺死。没多久,原本干枯的井生出水源,后高妃因病暴毙,宫里人都传,是刘氏冤魂来向高妃索命。从那以后,紫霞阁便被就比废弃,再无人踏足。

  听完,陈宝林面色发白,害怕地攥紧了翠苏的手腕,立即转头看向明裳,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天暗得这么厉害,怕是要下雨,宓姐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明裳也觉骇然,点了点头,应声。

  因两人所处的宫所不同,明裳进了顺湘苑的殿门,才刚好听见廊下叮叮咚咚,打着芭蕉的雨声,陈宝林则要稍远,到知画斋衣裳已经湿透,翠苏替她换了衣裳,又吩咐宫人去煮姜汤,陈宝林搓着手,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动静,问是谁,翠苏去殿外探了一眼,来人正是孙答应,原是杨嫔刚回了承明宫,孙答应因与杨嫔攀附了几句话,又过来逢迎。陈宝林回忆起孙答应曾讥讽她的一番话,眸色轻轻闪动。

  指腹包扎的帕子沾了水,陈宝林没有立即换下来,她无意望向槅窗外瓢泼的大雨,忽然又起一阵电闪雷鸣,紫电青霄,映入人眼。

  ……

  这场雨下到后半夜,冲刷着宫殿的琉璃砖瓦,翌日天亮,已有宫人早早清扫宫里的廊道,以免弄脏主子娘娘们的衣裙。积压一夜的雨水顺着廊檐细细密密地滴落,仿似串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帘。

  顺湘苑殿门推开,吧嗒一滴水珠落到月香头顶,月香摸了把脸上的水迹,回身扶主子出来,她手心仔细护着主子头顶,免得淋了雨弄花妆容,嘴里边道:“昨夜外面风雨交加,可吓坏奴婢了。”

  昨晚皇城的风雨确实骇人。

  明裳下了台阶,没在意这件事,她自幼不惧雷声,昨晚不过是扰得她醒了几回。

  到坤宁宫,今日皇后颇有兴致,没像往日一般散了晨安,引着六宫嫔妃到宁溪堂赏了七河九郡的江山社稷图。传闻出师名家完老先生之手,风光迤逦,风月隽秀,是一派海清河晏的壮丽盛景。

  明裳对诗书作画都无甚兴趣,但皇后娘娘喜欢,她也是要捧个场,与后宫嫔妃一样眼里溢出惊艳。

  姜贵人出身书香世家,眼里的溢美并非装出来的,满眼赏玩,只怕要碰坏了去。

  “嫔妾祖父库中曾收一幅绝佳的江山社稷图,而今与娘娘这副相较,可如赝品逊色了。”

  皇后笑道:“本宫偶然得之,倒也瞧不出画作的真假。”

  丽妃上前,览过江山的秀丽之景,眼底不露痕迹,“臣妾也喜欢极了,不论真假,娘娘可否割爱,赐给臣妾。”

  听见丽妃亲口讨要,嫔妃们都有诧异,姜贵人眉梢微挑,亦有些惊讶。

  唯有皇后仍旧保持端庄的笑容,“既然丽妃妹妹喜欢,本宫割爱一回,也是无妨。”

  殿里头主子娘娘们说着话,这时,外面传话的小太监心惊胆颤地跑进来,扑通跌跪到地上,咽了咽唾,一脸惊恐之色,“启禀娘娘,昨夜孙答应误入紫霞阁,一大早叫宫人发现时,形容癫狂,胡言乱语,已经疯了!”

第021章

  传话的小太监神色仓惶,皇后原本和笑的脸上骤然变色,在场嫔妃中,刚进宫不久的新人面有惊疑,她们这才有所察觉,秀女入宫,却无一人分配在紫霞阁。孙答应怎会误入紫霞阁,又怎会一夜疯了。

  丽妃也有些诧异,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的嫔妃,这桩事本就发生的蹊跷,要说无人在其中捣鬼,她自是不信。

  在小太监提及紫霞阁时,明裳心底倏然生出一种预感,她眼眸微闪,退了半步,余光很容易看到后面的陈宝林。不知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当真非她所为,陈宝林眉心似蹙非蹙,与新人又惊又疑的神情并无不同。

  殿内瞬间静寂无声,小太监垂着脑袋,额头的汗水都要滴落到地上。

  皇后沉着脸色遣散众人,又命人去传伺候孙答应的宫人,查问此事。

  嫔妃们依依不舍地出了坤宁宫,她们想看这出好戏,但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想大动干戈,过于声张。

  明裳大抵猜到皇后的心思,先帝爷再昏庸,也曾是大魏江山之主,一国之君,当今皇考,紫霞阁事关皇室丑闻,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此事倘若当真有人所为,可见那人心思缜密,孙答应新入宫,家世平平,又未侍寝,这样的人,不声不响地没了有谁会去关心。

  明裳回到顺湘苑,仍心有余悸,她挥退众人,只留下了绘如。

  槅窗半支着,透出光亮,绘如捧着茶水,见主子面色苍白,心魂不定,有些担忧,“主子快喝口水,定定神。”

  温热的茶水入腹,明裳才有些回缓,孙答应为人左右逢迎,却也胆小怕事,不敢当面与人机锋,又无圣宠皇嗣,这样的性子能得罪了谁,活活被吓得疯掉。

  绘如虽也觉得惊骇,但她在宫中伺候已久,已经将这些人心视若寻常。主子迟迟未开口,她隐约猜出,主子是在疑心陈宝林,昨日她刚说出紫霞阁的秘闻,夜里孙答应就误入紫霞阁,已致失了神志,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倘若真是陈宝林所为,她愈发觉出陈宝林的可怕,只是这恰好也是主子一个机会,陈宝林与主子交好,并不知主子已经对她有了防备,日后也可借陈宝林之手,除掉主子前路的阻碍,全看主子是否肯利用这一把刀。

  绘如敛下心思,持着蒲扇徐徐扇去凉风,“主子可要去查此事?”

  明裳搁置下手中的茶水,“不可。一来,此事本与我无关,我贸然去查,只会引人怀疑。二来……”她放轻声,“那位日理万机,又怎会在乎一个答应的生死。”

  至于是不是陈宝林所为,一试便知。

  后午,六宫就得了音讯,孙答应身边伺候的宫人交代,孙答应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听闻紫霞阁有可以使女子姿容绝艳,肌肤白皙的香脂,才按捺不住,夜中去了紫霞阁。却不知紫霞阁荒僻已久,夜里又遇大雨,雷电交加,孙答应苦寻无果,指使跟随的宫女回宫取伞,不想转身失足跌入后院的井中,待宫女将孙答应救出来,孙答应摔破了脑袋,才失了神志,嘴里只不住地念叨“滚开!滚开!……”

  坤宁宫

  皇后指腹揉着额角,不耐地抬了抬手,免了宫人的福礼,直接道:“查得如何了?”

  孙答应一事对外称是孙答应为寻香脂才前去紫霞阁,又摔破脑袋疯癫,但并非如此。

  那宫人将查到的东西呈到皇后面前,低头禀话:“奴婢问过江太医,这香物无味无觉,极难发现,一旦点燃,便能让人神志恍惚,再受惊吓后,便会陷入幻觉中,痴傻癫狂。”

  皇后盯着那燃剩一指的香,眯了眯眸子,忽而轻笑了声,“本宫倒是不知,后宫中怎出了个如此有手段的!”

  文竹也觉得脊背生出一股凉意,“娘娘,此事可要禀给皇上?”

  皇后摇了摇头,“皇上政务缠身,又怎会管这种琐事。”

  她指尖点了两下桌案,“不过本宫确实要跑一趟乾坤宫。”

  皇后起了身子,文竹忙过去扶起娘娘,皇后朝禀事的宫人扫了一眼,“继续查,做这种事,但凡在宫里头没有根基的,必然要留下些痕迹。”

  那宫人得了吩咐,躬身退出内殿。

  后宫生出的这桩事动静并未惊到前朝,全福海听了些风声,得知出事的是从未得宠过的答应主子,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皇上忙着前朝的政务,可比后宫主子们的勾心斗角要紧多了,更何况,后宫还有皇后娘娘主持,皇后娘娘自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后午,皇后的仪仗到了乾坤宫,全福海回御前通禀,过会儿出来请皇后娘娘进殿。

  主殿内,金銮宝座的祥云龙纹不怒自威,令人敬畏。皇后屈膝福礼,得过准允赐坐,才起身,坐去宫人搬来的圆椅。

  李怀修合上奏折,倚向銮座,不紧不慢地捻了捻扳指,“皇后急着见朕,是有何事?”

  御案堆积着上呈的奏疏,狼毫搁置一侧,墨迹未干,皇后没有去看,温声道:“这是这两月后宫的用度,臣妾请皇上过目。”

  皇后话音落下,文竹立即拿出账册交给伺候左右的秉笔太监,呈到御前。

  李怀修眉目垂低,指骨翻过几页,皇后端坐着,一时竟觉晃神,潜邸那些年,她虽为皇上发妻,两人说过的话,也不过就是这些后宅琐事,仅此而已。那时,皇上宠爱丽妃,后来又有柳侧妃、徐昭训……再后来入了宫,得宠的新人如流水一般,她与皇上之间隔得也越来越多。

  皇后移开眼,抿了口茶水,见皇上翻阅完,适时道:“臣妾思量许久,想请皇上准允,在这月用度中多开出五千两。”

  现下国库虚空,正是用银钱的时候,皇后心知皇上虽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由她之手,但掌权者,最为忌惮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她与皇上夫妻十载,太了解这位的心思,才要来御前,禀过此事。

  李怀修动作顿住,“为何?”

  皇后柔声,“昨夜孙答应误入紫霞阁,摔破脑袋,致使神志不清。紫霞阁荒废已久,阴气重得厉害,臣妾想请佛心寺高僧做法,设佛堂,以破邪祟。如此不仅可以安抚后宫人心,也可昭扬大魏子民,以佑我李朝江山。”

  李怀修眼底有一瞬的深色,良久道:“皇后思虑周全,既然如此,那便再多加两千两,塑金身佛像。”

  皇后含笑起了身子,俯首做礼,“皇上圣明。”

  出了殿门,全福海亲自送皇后娘娘上了仪仗,他方才虽未进殿伺候,但也琢磨出,皇后娘娘来这一回,怕是有得圣心的喜事。

  送走了皇后娘娘,全福海回殿奉茶,秉笔小太监已退出殿门,全福海默不作声地把皇上批阅过的折子放到一旁,今儿是十五,按理说入夜皇上要去皇后娘娘宫中歇着,他过会儿要传话给下面的宫人,銮驾可要准备妥帖了。

  正思量着,就听皇上唤他,“近日后宫出了何事?”

  全福海愣住,没敢耽搁,立即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如他所想,皇上并未在意一个疯了的答应,后宫主子娘娘们多,总要生出些事端,皇上也曾是宫里的皇子,对这些事更是一清二楚,甚至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出了些凉意,坐在这个位子的天家,自古以来都是这般寡情薄凉,也唯有这样的君王,方成大业。

  李怀修没再问下去,他撂了笔,吩咐道:“去传宓常在。”

  ……

  全福海亲自跑的顺湘苑请人,明裳有些惊讶,她忍不住问全福海皇上有何事要见她,全福海哪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打着马虎眼,心道怕不是与孙答应有关。

  明裳没敢磨蹭,只挽好发髻便去了乾坤宫。

  丽景轩很快得知御前大公公亲自来请了宓常在,气的柳美人又摔碎了几个茶碗。

  明裳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她忐忑地进了内殿,福过身,男人闻声头也不抬,让她近前研磨。明裳便上了台阶,挽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慢慢持着磨石研磨。

  女子未施粉黛,脸蛋滑腻雪白,李怀修先看到的是那一截纤细白皙的玉腕,他随手把奏折放到御案上,动静不轻,明裳也停下了动作,她咬了下唇,大着胆子,去勾男人的手指,娇声问道:“皇上召嫔妾过来是有何事?”

  李怀修扫一眼勾着他的柔荑,又转向女子的脸。好似又助长了她的胆子,整个人直接伏到了他怀中,馨香满怀。

  李怀修黑目低垂,漫不经心地抚住了那段细腰,这女子便愈发有了底气,娇滴滴地磨他,“皇上不说,嫔妾就走了。”

  那张白净的脸蛋如玉瓷一般。

  李怀修由着她在怀里闹腾,待这女子不折腾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皇后过来,与朕说了孙答应一事。”

  怀中原本千娇百媚的女子闻言微微怔住,纤长的眼睫下意识轻颤,很快又被她遮掩。李怀修便知,这女子大抵是知晓一二的实情,他记得,她宫里伺候的掌事宫女,曾伺候过先帝宫中一段时日。

  这女子,倒也聪慧。

第022章

  殿内静了一瞬,李怀修眼光不咸不淡地从女子的脸上移开,望向燃着龙涎香的鎏金浮雕花三色铜炉,这女子在他怀中,不知用的什么香,馨甜如蜜,几乎驱散了他惯用的龙涎沉木的味道。

  明裳转过脸蛋,美目盈盈,也没有看男人的眼,反问:“皇上与嫔妾说这些做什么?”

  她又娇声嘟囔一句,“听说孙答应坠井疯掉,嫔妾吓得几夜都没睡好。”

  李怀修眼皮微挑,那女子又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用小性子,“嫔妾在闺阁时,哪见过这么吓人的事,因此夜夜梦魇,皇上知晓不仅不细声关怀,还来诘问嫔妾!”

  越说越不像话了。

  李怀修脸色已有些难看,他扯扯唇线,掐了把女子的脸蛋,“朕倒不知,你还敢跟朕这么说话,看来朕往日是太纵容你,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明裳雪白的脸蛋已被男人掐得红透,扬起面时,眸如春水,嫣然无比。她咬了咬唇珠,望着男人沉黑的脸色,似是终于有些惧意,柔软的玉臂般环住男人的腰身撒娇,眼珠晶亮,端的是千娇百媚,“皇上饶了嫔妾吧,嫔妾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女子嘤嘤啼啼,他知晓,这玉颈下的腰身,是似雪一样的白。

  李怀修丹凤眼微眯,后宫那些事,他无暇去管,也放心交于皇后之手,他本也未怀疑过这女子,冗杂的政务之中,只是忽然生出兴趣,想逗弄一下这人,也是给她警醒,莫要倚仗他的宠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今儿是十五,入夜,圣驾去了坤宁宫,明裳回了顺湘苑,不消片刻,御前的小太监捧着皇上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永和宫,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叫人看花了眼,仅是她用来画眉的笔就整整有十斛,她这才后知后觉,那位为何突然召她,恩宠过盛则使人忘形,皇上是在试探,那位不在乎她在圣前的小性子,但他却是不喜,她因这些宠爱,恃宠而骄,闹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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