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她满腔柔情来寻谢璧,想了无数种情形,却未曾想谢璧会如此对她。
秦婉垂下头,眸中含着凄然的泪意。
谢璧瞧着她低落凄楚的模样,想起她暗中相助的长尾鱼,心底又是一声长叹,但他救了她,恩情早已还上,谢璧冷然:“张夫人请回吧,莫要无谓纠缠,再生祸端。”
秦婉坐在马车中,已是羞愤的耳根通红。
谢璧向来是谦和温雅的,今日却疾言厉色。
秦婉命人垂下车帘,再不看谢璧一眼,径直回了府。
安王府,一个家仆走来,低声禀道:“王爷,谢大人已来府上,说要见您。”
问清是哪个谢大人,安王和安王妃俱是面面相觑,谢府和安王府来往也算密切,但都是老夫人在走动,谢璧可从未登过门。
今日天色已不算早,怎么谢璧会不请自来。
心里盘算沉吟,面上却仍带了笑意:“贵客亲至,还不快请进来?”
谢璧走进来,对安王和王妃含笑行礼,寒暄几句后道:“听说殿下一直在和家妻做生意。”
第25章 第25章
谢璧走进来,对安王和王妃含笑行礼,寒暄几句后道:“听说殿下一直在和家妻做生意。”
安王脸色变了变,笑道:“是有此事,不过大人放心,我让他们做的皆是瓷器丝绸生意,不涉朝政事务,江家船队认真细致,差事办得甚好,船上不少都是运往大内的珍品,这也是为陛下和娘娘尽心嘛。”
安王搬出陛下,唯恐谢璧此行是来推辞掉这桩生意的,谁知谢璧笑道:“殿下误会了,能为皇室效力,自是江家之幸,也是谢家之荣,只要往来谨慎,自是无妨。”
安王一怔:“那大人的意思是?”
他本以为谢璧前来,是阻拦他继续和江家做生意的。
谢璧将纸笺放在桌上道:“这是市舶司的关凭,新政之后,船运渡口皆要以此凭证通关,我思量也许江家会用到,便先托人办了一张。”
安王不由怔了怔。
他也听说过此事,据说这关凭有限,审理也严格,大多是官办的船队才能办理,安王虽喜江家的船队,却也不会为江家走动,只想着到时候让江家想办法。
没曾想谢璧却主动将这关凭送了来。
安王喜道:“大人真是有心了,江家船队是民间私船,这关凭办下来不容易吧。”
“为王爷办差,自当尽心。”谢璧话锋一转:“此事是家妻和令爱一起参与的……这江家船运的关凭,还要托贵府千金转与她。”
这张关凭拿在手里,船上货运便皆可来去自如,不知能省去多少官府搜刮,但谢璧知晓若自己无缘无故将关凭给江晚月,她未免有负担,也许还会相拒。
倒不若借由若珊,将这关凭给到她。
以后就算她回了家,有这份关凭傍身,在以船运为生的江家,想必也能过得体面。
安王答应下来,亲自送谢璧出府。
谢璧拱手拜别,大步走出王府。
安王妃望着谢璧挺拔清隽的背影,叹道:“听说他们夫妻二人都要和离了,鹤郎却为她计之深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好,两人何至于走到和离这一步?”安王淡淡道:“女子和离后日子艰难,这也是他身为丈夫的应尽之义。”
安王妃点点头,又道:“只是这关凭怕是不好拿到吧?”
“这关凭大多是给官船的。”安王摇摇头道:“像江家这等民间船商,生意做得大了,朝廷自然会盯上,新政之后,有了这关凭才能和官府王府做生意,若是无这关凭,恐怕经过的每个渡口都能扒你一层皮,各级官府都要靠此吃饭,因此一张关凭才难如登天,且收好吧——到时给若珊,叮嘱女儿亲手给江家姑娘。”
谢璧出了安王府,径直坐上马车,竹西面色却有几分失落:“郎君真的要让旁人转交此物吗……”
谢璧挑眉看向他。
竹西叹息道:“郎君为了那物件,前后也费了不少心,还搭上了将近两年的俸禄……”
可夫人却什么都不晓得。
谢璧似是看透了他,淡淡道:“做事无愧己心,既不求报,何必非要让旁人知晓?”
竹西又是摇摇脑袋,甚是不解。
旁人也便罢了,可身为夫妻,怎是旁人呢。
给民间船户的关凭甚是难筹,毕竟各级渡口官员都要靠民间来往的民间船队贴补,自不能让他们有了关凭来去自如。
郎君为了这张薄薄关凭,花了将近一千两银子。
谢家清贵世家,并不骄纵儿女,加冠之前,每月只有五两月例银子,待加冠后,每月十五两,好在谢璧花销甚简,大多都存了下来,加上这几年的俸禄等等,也有小几千两银子的私产。
可眨眼之间花费了不少,夫人却不会念及郎君半分恩情……
竹西暗中为谢璧不值。
谢璧却甚是平静,前几日因江晚月失踪而焦灼疲惫的模样已无处寻觅,如玉璧无暇的面庞平静淡然,身姿挺拔风采濯濯,看不出任何即将和离的情绪。
马车即将行使到谢府前,谢璧敲敲车窗,示意停车。杨翰之子即将周岁,他还未曾备下生辰礼,恰好路过一家家什店,便走进去瞧几眼,这些事本该由夫人操持,但如今江晚月即将和离归家,谢璧便亲自来挑选。
谢璧匆匆扫了一眼,一眼瞧上了洒金的小型屏风,上头淡淡绘了芦苇,几只鹤凌空而鸣,意境悠闲。
谢璧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屏风上的芦苇,买下后送到了杨翰府上。
一盏茶后,谢璧回府,谢老夫人已在等儿子用膳多时,看儿子颀长身影缓缓而来,笑着道:“看你前些时候没日没夜的找她,我还怕你因和离伤身伤心,如今瞧着你气色好,我也放心了。”
谢璧拿着汤羹的手顿了顿,片刻恢复如常,淡声开口道:“人命贵重,莫说是吾妻,就算是旁人失了行踪,也要花心思寻一番,但婚姻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她既已有决断,儿也不愿强留。”
谢老夫人笑道:“是这个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何况是和离——和离和离,重在和。且莫委屈了她,她的日子过得好,谢府也少麻烦。”
谢璧挂着木然的笑意点头,恰好粥已盛好,谢璧喝了一口,没留意温度,霎时从嗓子烫到肺腑。
谢璧只觉胃缩成了一团,却仍比不上心底空茫强烈的沉痛。
用罢膳,谢璧自个儿回了院中,一踏入门槛,下意识扫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江晚月的身影。
谢璧眸色微凝,心缓缓的沉下去。
雪影上前,低声禀道:“郎君,夫人已在偏殿歇下了。”
谢璧低低嗯了一声,摆摆手让周遭人都退下。
和离书还没下,妻已迫不及待分居别院了。
仿佛从前的种种笑语温婉,皆是可随时收回的假象。
谢璧望着朦胧的烛火,眼底渐渐浮现寂寥怅惘。
也罢。
她既已无心,他也由得她去。
谢璧正要合衣躺下,却恰好凑着烛火看到江晚月的枕。
谢璧怔了怔。
方才他在店中一眼就相中了那屏风。
他还心生诧异,想着怎会看着眼熟喜欢,原来那屏风上的芦苇图,和她枕上的一模一样。
毕竟做了一年夫妻,她的喜好,她的习惯,早已悄悄渗于心底。
谢璧手指轻轻拂过枕上芦苇,长叹一口气,吹熄了床畔灯火。
随着京城盛夏将至,和离之事也渐渐有了眉目。
江晚月又将诸事在心头速速过了一遍。
她陪嫁来的船舶财物,这个不必说,皆是由她带走的。
至于谢家,她不贪图谢家钱财,和离也甚是明晰简单。
再加上她也未曾生育,更是没什么割舍不下的。
江晚月眸光明净,目光缓缓抚过桌上的物件,平心而论,谢府辗转送她的头面不少,金累丝珠宝蝴蝶簪,缠丝海棠珠花步摇……京城高门时兴的款式样式,谢府每月也都采买了来,不会亏着她,但这些只是因了谢府的规矩,换个人当谢夫人,珠翠发饰也一个不会少……
江晚月轻轻拿起放在妆奁最下头的白玉簪。
这簪子是当初她和谢璧夜游京城,他亲自买与她的。
白玉发簪散发着温润洁净的光芒,江晚月凝视了片刻,淡淡一笑,放回了原位。
她想起初见那日,谢璧给她写的福字。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送给她的礼物,虽然那时候,他还不晓得自己是谁,但她珍而重之的贴身存放,可那福字,却仍是浸透了冰冷的西河水。
注定不是她的物件,又何必强留。
江晚月缓缓闭上双眸。
她什么物件都不准备带走。
雕了鹤的端砚,他亲手刻凿的文房盒,未看完的书,上元夜时的小草人……
和离之后,她和谢璧再无关系。
至于这些物件,就随了他们的过往,一起尘封在此地吧。
江晚月清点了谢府的月例银子,她每月有例银二十两,因无处花销,不知不觉,也攒了二三百两的现钱。
江晚月沉吟一瞬,叫进来人问道:“那被紫藤缠住的船怎么说?”
幼年时,父母和她常在船上吹笛观月,况且那又是父亲亲手所做之船,江晚月是定然要带走的。
这丫头生得机灵,眼珠一转便已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夫人要和离,唯想让那船随行,可郎君却一意拖着。
郎君明显是不愿让夫人走。
那丫头道:“来了两个师傅,皆说紫藤和船已联成一体,不可轻分,若冒然生断,怕伤了紫藤元气,郎君说过几日还要让人再瞧瞧。”
江晚月一脸平静,缓缓道:“郎君诸事繁忙,我离府的日子也不必再拖,那封和离书。让郎君用印即可。”
“后院的木舟,也不必劳烦郎君了,待我归家,再找人来领。”
昔日夫妻已成陌路,江晚月不愿,也不必再和谢璧四目相对,细谈和离之事。
那丫头怔了怔,只好答应着退下去。
她刚出月亮门,雪影便款款走过来打听:“她如今是怎生想的?”
那丫头低声道:“夫人……又催和离书呢,说只待郎君用印便可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