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 第36章

作者:慵不语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崔漾语气顿了顿,低声道:“京城需要姑娘。”

  秦婉淡淡道:“东都城已沦陷,这么多男子都没守住城,我们这些女子又能干何事?”

  “可炊可缝,也可为将士包扎伤口。”崔漾在马背上低声道:“国公府的若珊姑娘也在内城墙上,姑娘若愿意,可与她同行。”

  秦婉心中乱作一团,低声道:“守城本是男儿职责,如今贼寇入侵,却要我等女流现身阵前?再说如今乱世,我自顾不暇,你还是请回吧。”

  崔漾动动唇,他本想着几人从前交好,患难时能帮扶一把也是好事,如今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了声珍重,驰马离去。

  秦婉坐在马车上,听着崔漾马蹄声远去,久久不发一语。

  春香犹豫道:“夫人若愿留在京城,也能陪谢公子一程……”

  依谢璧的性子,是定然会全力护夫人无恙的,夫人也能找了依仗,再说夫人对谢公子也是喜欢的……

  秦婉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你必定是觉得我既喜欢他,那自然是愿意陪他受苦的。”

  她是喜欢谢璧。

  她喜欢的是花树下吹笛吟诗的世家公子,是一手飘逸丹阁体,名满朝堂的日后权臣,是东都贵女暗中心许的翩翩如玉少年郎。

  可北戎铁蹄将至,他却是这般宁为玉碎的模样。

  他如此不知变通。不思后路,难道还要拉上她一起送死?

  秦婉冷笑道:“父兄,夫君都不在京城,我留在京城送死不成?趁着北戎还未攻进来,你收拾东西,我们今夜就出城。”

  春香点点头,又担忧道:“夫人,家里的下人都跑了,只剩几个忠心的护院和几个年迈的老妈子,没人护着我们,咱们能走出去吗……”

  秦婉思索着道:“父亲如今在潭州任刺史,夫君在襄阳整军,只要联系上父亲便好说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内城墙上,若珊身着布裙,乌黑长发束了简洁木簪,正蹲身给兵士包扎手腕处的伤口,宫廷出身的女医瞧着她熟稔动作,点头赞许道:“郡主学医不过几日,已是进步飞速。”

  十指轻柔有力,手小却甚是灵活,若非出于高门,倒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若珊低声道:“我已不是郡主。”

  哥哥兵败,归于北戎,她刚从牢狱中被放出,是戴罪之身。

  内城墙上,皆是忠君爱国之士,唯有她是在赎罪。

  若珊包扎好伤口,起身清洗后走下城墙台阶,却看到台阶尽头,谢璧负手而立,夕阳余晖映在他眸间,凝成一抹温润的琥珀色。

  若珊上前,行礼道:“谢大人。”

  京城已乱作一团,刑部提议将狱中之人提前处斩,乱世的百姓尚得不到保全,何况是有罪之人,谢璧却断然拒绝,他白日守城,夜里和刑部的几个官员详细彻查狱中之人的案卷。

  有罪者,按律处决,有冤者,悉数放出。

  因此,不少人都感念谢璧之恩,和若珊一起出狱后就来内城墙助他。

  谢璧点头:“边事复杂,朝廷也积弊已久,非你兄长一人之力可回天,你不知全貌,莫要太过自责。”

  若珊一怔,知晓谢璧在开解自己。

  若珊心里涌现一阵暖流,低声道谢。

  这些时日,她和谢璧相处来往了几次,从前她只知晓他年少有才名,又生得芝兰玉树,是京城有名的鹤郎,如今却觉得他才德兼备,是个能让朝廷,让人全心信托的君子。

  有夫如此,江晚月为何会毫不迟疑的决绝和离呢……

  说起来,她已经久不闻她的消息了。

  若珊想了想还是道:“大人,你和晚月姐姐可有联系,也不知她去潭州后如何了……”

  谢璧一怔,还未开口,崔漾已在一旁示意他,谢璧点头走去崔漾身侧,崔漾道:“我去寻秦婉了,我真是看错了她,竟然推脱不来,还一起长大的情分呢,看来对我们也没几分真心。”

  谢璧摇头,丝毫未见苛责:“她一个女子孤身在京,乱城之中定然惶恐,她内宅都未曾出过几次,又怎有勇气登上城墙,你这趟本就不该去。”

  崔漾不语,城墙上有百姓人家的姑娘,也有不少从前的高门之女,怎么偏偏秦婉娇贵。

  谢璧和李盈商量了一番,如今京城百姓大多集中在西门城墙,但金水河流经西门城墙,从前是护城河,如今却成了阻碍百姓逃难的索命河,百姓只能绕路几十里,才能逃出京城,听闻路上有不少人已经遇到北戎人,甚是惨烈。

  谢璧命人清点了京城船只,分批将百姓连夜送出,又特意嘱咐让人照看秦婉,随后对崔漾,若珊等人道:“今夜你们也随百姓一道走吧。”

  几人都执意要和谢璧一道走,谢璧和他们许诺将事情安排妥当便离开,几人相约在蜀地相见。

  逃难的路并没有想象中好走,北戎虽还未曾攻下京城,但因京城已是囊中之物,便减少了兵马,而是将约莫近一半的兵马通过京西北路运送到了邓州,从两河,京城逃出来的百姓大多集中在邓州和江陵府。

  江陵总督是个靠祖上军功袭爵的权贵弟子,平日里也武艺高强,可真遇到战事,却是个胆怯的,一连上了三封奏折请辞,只说自己德不配位,难当大任,少帝置之不理,但此事还是传到了民间,且传得沸沸扬扬。

  江陵已有北戎兵士四处烧杀抢掠,总督竟是个软骨头,百姓宛若惊弓之鸟,再往南的潭州,便成了逃难首选之地。

  大多数百姓想去潼关蜀地或潭州,也有不少人想去江南淮南一带,但庐州扬州相比潭州,离京城和北戎势力更近,已经有人来报,说去扬州的路上已看到了北戎兵士,百姓噤若寒蝉,都一股脑涌向潭州,想着从潭州再分散到东南和西南。

  民间都在传说,进了潭州,方能保住一命,若在江陵府,仍是命如飞絮。

  一日之内,数十万人涌向潭州,湘江渡口的江堤上挤满了要逃难的百姓,奈何江上早已被封,并无行舟。

  少帝一行人也骑马到了潭州,从此处到蜀地,可先坐船行至湘西,再换乘骏马,护少帝安危之事便落在裴昀头上,如今官府之船都拨给了水军,若找民间之船……裴昀登时想到了江家,江家本来便是永州的船只大户,又深谙水性地形,若用了江家的船,那江家岂不是从龙有功,想到此处,他立刻修书联系秦朗,信中并未曾透露少帝真实身份,只大约提了一句是京城的贵人。

  裴昀所提之事,秦家自然重视,秦朗看裴昀在信尾特意问了句江晚月,略一思索,也让江晚月略作准备,和他一道前往潭州府。

  

第33章 第33章

  江晚月随着江家船队一同到了潭州,却被眼前的景色惊住,堤岸上人山人海,到处是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咒骂声,大家挤在渡口等待过河寸步难行,河口上停着渡船却并不接人,河堤上皆是官兵,满是戒严的冷肃氛围。

  江家随行带了数条大船,官府将官兵秘密运送到几艘大船上,其中一条巨舫,三层都满是重甲配剑的士兵,第二层却整层空置着,潭州刺史秦凌也来迎圣驾了,特意对裴昀嘱托道:“让此船主人随行圣驾。”

  裴昀知晓这是担忧船出事,便点了点头,他也随江家人一同上了船,江晚月站在二层甲板上,江风吹起她轻薄的浅藕色衣裙,若天边云霞光影浮动,裴昀一怔,迈步向她走去,江晚月眸光凝望着河岸上哀嚎求救的百姓,不忍的低声道:“这里明明有渡船,为何官府不让百姓上船逃难?”

  “这些渡船不是来接人的。”裴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些百姓无家可归,都是逃命的难民,朝廷担心百姓一旦大规模南迁,安置不妥当,容易有纷争民变,再说官船都供给水军了,仅有这些渡船,怎么来得及让这么多人依次上船离开?”

  江晚月低垂眼眸道:“可任由百姓集聚在岸上,想要求生路而不得,反而更容易激起民变呢。”

  裴昀又何尝没有恻隐之心,但潭州并不愿横生枝节接收难民,更别说派船来接送百姓,江陵也忙着备战北戎,迎接圣驾,不愿承担运送灾民之事。

  盛世时,百姓是装点,乱世一到,便是自生自灭的野草。

  江晚月思索片刻,道:“我家中有船,足可接送伤员,只要朝廷开了江禁,江家便能提供船运送。”

  江晚月此时并没有想太多,毕竟江家有船,且因了海禁都停滞着,为何不能趁着北戎尚且未到此地,渡这些逃难的百姓一程呢。

  江晚月离开后,船舫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少年,眸若寒星,自有冷峻气度,他凝望江晚月远去的方向,淡淡问裴昀道:“她是何人?”

  裴昀一怔,拱手道:“是臣……家中的远方亲戚。”

  少帝闻言,微微点头道:“倒是个有见识的。”

  裴昀忙笑道:“小女子的言论,陛下莫要见怪。”

  少帝将视线投向长堤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叹息:“朝廷的做法,百姓都看不下去,待朕到了蜀地,还是开了江禁,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待到朝廷在蜀都安定,江陵到潭州的江禁也奉旨打开,想走水路逃难的百姓登时感激涕零,要知道如今北戎人已在江陵四处劫掠烧杀,一条大江又横亘在他们面前,退有兵寇,进有天堑。

  绝望之际,终于等来了朝廷恩旨,他们巴不得立刻上船顺着江水早日到达潭州。

  可除了最开始的一日有些稀稀疏疏的船只赶来接应,之后江上再无船过来,堤岸上的百姓再次陷入绝望,他们干粮已经用尽,除了渡河,别无生路,妇人抱着嘤嘤哭泣的孩子,据说有孩子在等待和哭泣中没了性命。

  江晚月经了前一段的相处,已取得客船上的船员信任,当江晚月提出想,船员们齐齐沉默,但有几个船员,却默不作声的扬好了帆。

  江晚月带着两艘客船,缓缓向江陵驶去。

  码头挤满了百姓,江上却只有这两艘船,在众人急迫希冀的眼神中,两艘客船缓缓停泊在岸边,搭了船板让岸边人依次上船,前舱甲板上竖着一个大木板,木板上画了芦苇,中间写有几行大字:江家救济客船,送至潭州,沿途停靠,请依次上船,船资分文不取。

  码头前识字的百姓登时一阵骚动,一传十,十传百,长队如潮水般沸腾,众人拥向码头,不少人已经在混乱中被推入江中,船工们勉力维持着秩序,拿起绳子才把他们捞起来。

  码头逃难的百姓迅速塞满了这两条船,江晚月和船员面面相觑,他们面对乌压压的人群,已经不敢靠岸,只能向岸上喊话,说是明日定会再来。

  谁知岸边一声怒喝道:“谁家的船!停下。”

  船工回眸,却见几个卫士走来,上下审视客船道:“谁让你来接他们的?”

  船工皱眉:“如今朝廷已开了江禁,来接人怎么了?”

  “接人?!如今连战船都没有,哪有船接人?!”那卫士很凶,一脸理所应当:“快快快,把这些人都赶下来,你们这几个船我看不错,也莫要开走了,江陵要打仗了,匹夫有责懂不懂,船留下,就当战资了。”

  船工这才晓得为何今日无民船来渡口接送这些可怜的百姓,大约来的船,都被官府扣押了。

  上船的百姓看情形有变,开始哀求那卫士,船工拳头攥得硬硬的,恨不得一拳打在此人脸上。

  此时,一道柔和温婉的嗓音响起:“这是专门救送北方百姓的船,并非战船。”

  船帘被掀开,一个甚是貌美的女子款款而来,她肤色过于苍白,从晦暗的船舱走出时宛若在发光,偏偏神情又甚是淡然,唯有眸光,平静下暗藏一丝灵透。

  “你们擅自扣押救人物资,按照新律,可是死刑。”江晚月扫过卫士不以为然的面色,直接举起手中的书籍,淡淡道:“这新律是陛下到蜀都后发布的,首要条例便是救助百姓——你们自然觉得,如今正是战乱,从上到下,并无人追究你们,但陛下如今已到蜀州,正是对抗外敌,上下一心之时,若有一日,朝廷追查起今日救助不利之事,两位恐怕是首当其冲吧!”

  “若你们真的为自己着想,为上级着想,便该主动配合我们护送灾民,如今乱世,不能驱除北戎,也至少保一方安宁。”

  那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姑娘一番话并不气急,语气徐徐,却让人莫名心思纷乱,不敢动手。

  但他们也听说过新律,只是根本不晓得是何内容,这姑娘能引经据法,也许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两人经江晚月这么一提醒,嘀咕一阵,还是决定将此事禀告给上级,这些灾民到底救不救,到底怎么救,一直都无人给他们准确的文书和章程,若是日后真的扯皮,他们人微言轻,拿去开刀再合适不过了。

  裴昀和江陵刺史等人恰走到江上亭楼,看此场景,几人心中都是一震。

  他们也看了新律,为维护渡江后的稳定,朝廷在明面上自然会把救人放在第一位,但救人需人力,物力,财力,在战时,可是不小的开销。

  再说这难民该哪个州去救?出了事又是哪个州的责任?朝廷一直没说清楚,众官员信奉一动不如一静,更不愿去掺和。

  但无视这些灾民,他们心头也惴惴不安,唯恐朝廷秋后算账,以安民心,可他们未曾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姑娘,却能准确道出他们的忧虑。

  陛下来江陵时,倒也表露过对民众苦难的不忍,如今陛下逃难顾不上,但正如这位姑娘所说,待日后平定下来,就算为了给平定民愤,也定然会将这些救助民众不力的官员裁撤惩处一批……

  江陵官员看向裴昀,如今陛下甚是信任他,倒是让江陵官员对他也生出几分信任:“那依你们看,此局该如何破?”

  裴昀眸色深深道:“依我看,有愿意帮忙渡人的百姓自发前来,是大人之福,如今并不需要大人出面,只要将救灾钱款拨一些给民船,派人维持好江边秩序,配合民船运送,莫要让这些善良的百姓寒心便好。”

  江陵官员频频点头,江家的船队出现在他的辖内接送人,仔细想来,倒也减轻了江陵的压力,至于这些难民要去何处,那就和自己无关了。

  江陵官员想清楚这个关节,特意拨了二十万两银子,去和秦朗谈下了运送灾民之事,还吩咐了江畔兵士不许怠慢江晚月,务必配合江家维持江面上的规矩。

  秦朗自然愿意配合官府,立刻将从前的十个大客船拿出,供江晚月调配。

  如此一来,江边官兵倒被江晚月指挥,江晚月手下的船队渐渐摸索出了规矩,每日开十只大客船过来,不拘每房一人,而是将每房的空间用到极致,在保证一人一床一帘的基础上,一房能塞四个百姓,一个船约莫是百人,一天便能运送千人抵潭。

  秦顺等人都想着这倒是个和官府打交道的好机会,秦家一荣俱荣,也都甚是配合,至于江家那些普通船工,大部分男儿未曾征战沙场,却有几分血性,再加上报酬不少,干得比平常还要卖力,想着在北戎兵士来之前多救些人。

  裴昀深知江晚月渡难民抵潭,路上并无甚危机,难就难在潭州的官员也许并不愿接收百姓,裴昀将江陵两个抗戎不利的官员斩首,却暗中放出话来,说此二人未曾安置好百姓,违逆了圣意,特斩首示众。

  此话传到潭州官员耳中,大家皆不敢阻挠逃难百姓入潭,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不作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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