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李元吉看到谢璧,甚是感叹的站起来道:“大人这话是信任我李元吉啊,不瞒大人,我和若隆通信已有多时,事涉北戎战事机密,大人,我和若隆当战友十年了,他被俘是被迫,如今忍辱负重,总算受到北戎信重,”
“我哥哥也是一片报国之心,定然不会真的投降北戎。”若珊跪下道:“我愿以性命起誓。”
关越也立下重誓,为二人作保。
谢璧将信笺一一过目,交给李元吉:“你收好了,莫要示人。”
李元吉叹息:“可朝廷疑我,让人心寒。”
“莫要心寒,我想也许不是陛下本意。”谢璧缓缓思索着:“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将计划大致告诉关越和李元吉。
关越喝李元吉听完皆大喜,不由摩拳擦掌,过了半晌,又甚是感叹:“我想此计可行,但定然要有一位让北戎信服之人冒险前去京城。”
谢璧道:“我本也要去一趟京城,此事就交由我吧。”
谢璧不再耽搁,将官兵留在江西,自己轻装简行,一路到了东都。
东都已被北戎占领,前前后后被攻伐,火烧,许多地方已辨不出当年模样。
谢璧单骑而来,径直去到若隆府上。
若隆如今已是北戎高官将领,看到谢璧,大为惊讶。
若隆在京城时,也常和谢家来往,两人避开仆役密聊,谢璧将来意和计划告知若隆,若隆一心报国,听了计划随即表示全力配合,不惜性命。
两人简单寒暄后,若隆便按照两人计划前去拜见北戎王多荣:“陛下,臣从前的好友如今是定朝的高官,但他厌恶朝廷之上的争权夺利,党同伐异,听闻陛下礼贤下士,惜民爱民,特冒风险前来东都,想要拜访陛下。”
多荣思索道:“此人是谁?”
若隆道:“是东都谢家之子,谢璧。”
多荣眸色闪过阴沉:“他是定朝重臣,竟愿归服?”
北戎和定朝胶着了这么久,有不少官员暗中示好,但这些人大多是为了升迁钱财等利益。
多荣早就知晓谢璧大名,后来他兵临东都城下,谢璧在城墙之上守城,那决然凛冽的风采,让他一见难忘。
谢璧并非若隆这等武夫,他是谢家子弟,谢家出了诸多首辅重臣,是定朝的清要门户,谢家也是文人墨客甚是推崇的大家。
若能得谢璧,定然是北戎南进的一大助力。
但谢璧向来主张抗戎,真的会有投降之意吗?
多荣让若隆设宴招待谢璧,而他自己则率一队兵马隐藏在屏风后,但凡谢璧露出任何马脚,便当场斩杀,不留后患。
谢璧一走进殿内,躲在屏风后的多荣便是一怔,谢璧风采神态仍和初见时一样清俊挺拔,一身落拓天青长衫,布料已洗得微微发白,望上去比普通士人的衣衫还陈旧。
想他位高权重,却穿着如此寒素低调,可见他如今情况的确甚是窘迫。
而若隆那边,在简单的寒暄过后已直奔主题,语气咄咄逼人:“谢大人受朝廷看重,得君主信宠,不知为何突然前来我北戎都城?”
谢璧轻笑,唇角的笑意却有几分凄清:“得君信宠?你难道不知,李元吉将军如今已经污蔑囚禁,此招看似是冲向李将军,刀刃实则冲向关将军和我,我若再不自保,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若隆叹息:“遥想当日,谢大人以一己之力护城,大人一心为朝廷,却换不来君主的信任,真是让人寒心啊。”
谢璧摇头,对朝廷的弊病看得甚准:“我们朝廷的弊病你还不清楚吗?向来是内斗,朋党,陛下也对臣子很是提防,唯恐哪一党势力过大……想要在朝廷做事,真的难于登天,也正因如此,我才在潭州乡下躲清静,谁知我不去惹事,他们却不肯放过我……”
若隆眼眸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同情:“我也曾是大定朝的臣子,自然深知朝廷积弊……世人总说北戎是蛮夷之族,但陛下却是个直爽磊落的君王,也是一心做事之人,你若能来东都效力,定然会得到重用。”
谢璧似乎有几分犹豫:“可……我当时对陛下不敬,想必陛下定然不会容我……”
多荣哈哈大笑道:“在大人心中,我便是如此胸襟吗?”
第62章 第62章
多荣从屏风后大步走出,谢璧进门时已察觉屏风后有刀斧手,此刻看到多荣,面上做出几分惶恐几分吃惊的模样,低声道:“陛下。”
谢璧要行礼,却被多荣搀扶而起,多荣笑道:“都说谢大人一心为朝廷,但也要看那朝廷值不值得大人用心相待,如今定朝任用权宦,朋党相争,已是烂到了骨子里,谢大人就算有报国之心,也难以施展啊!”
在东都称帝后,多荣也一直关注着南朝的情况。
在少帝的朝局中,曾主和的何相,蔡冲二人毫发无损,仍然位高权重,至于谢璧,则压根未曾出现在蜀都朝廷之中,而是在永州村落研究地形抗敌之法,说出来是一份大任,但毕竟远离了朝廷中心,外放太久,难免和圣上隔阂,想来谢璧已颇有怨言,再加上朝廷对李元吉下手,更是让他无比惶恐。
前后一想,谢璧来东都的举动,也是合情合理。
多荣心中存疑,面上甚是喜悦,搭上谢璧这条线,对北戎来说意义重大,谢璧是定朝重臣,对定朝机密甚是了解。
更别说他背后还有关越这等武将,如此一来,北戎掌控了东都两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挥师南下的胜算大大增加。
多荣和谢璧,若隆秘密宴饮,席间相谈甚欢。
谢璧一离开潭州,秦婉更是肆无忌惮,经常去寻裴昀母亲,对夫人笑着道:“裴将军最近招徕了不少军士,很多人知晓裴大人和江姑娘是表兄妹,想着表妹既然是个菩萨心思,表兄也定然是好的!”
秦婉还隐晦的叹口气:“如今是战时,听说有家室的将士,反而更惜命些,那些不拖家不带口的,无牵无挂,倒是半点不爱惜自己。”
裴夫人心里一动,道:“晚月那姑娘我也暗中见了几次,虽出身低了些,但好在模样齐整,况且阿昀对她也是心心念念,我早已想着不若成全了事,但阿昀却只说不急。”
秦婉笑着道:“裴将军在外督军,一心为国,就算有心思,也不好摆在明面上,两家既然早有意,不如提亲定亲一气呵成,战乱时节规矩不用那么严,趁着这些时日,先把婚成了,您也好抱孙子啊。”
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谢璧回来后再如何,都无济于事了。
裴夫人深以为然,儿子既然钟情江晚月,自己倒不如将事情办好,待到儿子督军回来,定然喜悦。
南北局势紧张,北戎始终虎视眈眈,这等情况下,也实在来不及挑名门贵女了,江晚月在朝廷薄有声名,又救助了那么多人,裴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日日听秦婉说救人的人有福缘,能庇佑全家,也渐渐信了。
都是命,儿子既然喜欢,就让儿子娶了这二嫁的船家女吧。
裴家去江家提亲,过程意想不到的顺利。
秦朗对裴家知根知底,直接答应了裴家的婚事,甚至连婚事的具体日子都协商好了,就在七日之后。
答应了裴家的婚事后,秦朗独自站在窗前,每每听说城破之时独身女子的遭遇,便觉惊心动魄。
有夫家的女子也许还能得到保全,但无夫家的女子,却仿若无主之花,任人采摘蹂躏。
自己一介商人,在这乱世之中,本是弱势,又怎么庇护一个年轻貌美,又无夫家庇护的孙女。
还好,裴家愿意娶江晚月为妻,裴家手握军权,裴昀又对晚月甚是用心。
乱世之中人如浮萍,秦朗如何能不答应呢?
王叔知道后有几分犹豫:“嫁娶是大事,是否太急促了些,不论如何,总要让姑娘知晓此事吧。”
“她如今主意越来越大,知晓了不一定会捅出什么娄子。”秦朗狠了狠心:“再过几日再告诉她便好,就让她在家中安心备嫁。”
如今的世道,没有夫家的女子朝不保夕。
他宁愿……宁愿月月以后恨他,也要趁如今尚有余力,为她择一良婿,护她一世无忧。
秦家,秦婉听着春香对她说起裴江两家定亲之事,唇角的笑意透出几分阴冷可怖。
“从碧胧峡到潭州,多走水路,听说新娘的喜船会停靠在湖边等待夫婿前来迎接……”秦婉眸光透出几分狠厉:“江晚月也会等在船上,你知道该如何做。”
春香低声道:“奴婢明白,一切都安置好了,只等成婚那日了。”
“是啊,总算等到了这一日。”秦婉唇角绽放出让人骨寒的微笑:“她不是最爱当江上小菩萨吗?”
“我就成全她,让她死后成仙,庇佑世人。”
江晚月独自一人坐在碧胧峡的清溪之上,望着远山薄薄的云雾,身影透出几分孤清。
自从谢璧走后,她每日只在船所和家中往返,造船之事甚是繁忙,她每夜都读书到很晚,但仍然无法填满心头难以言说的孤寂空洞。
自从藏书阁一事后,看着他长大的叔伯都对她甚是失望,纷纷说:“晚月啊!你看你从京城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
“你的心太野了。怪不得你外公为你如此操心……你身为女子,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想走你父亲走过的老路吗?”
“……”
就连邻居的刘大妈都不解道:“晚月,你怎能忤逆长辈呢,而且你父亲那些书……害了他的性命,你为何还要翻出来……唉,大妈没学问,劝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
面对形形色色的劝说,江晚月皆是用沉静清冷的模样面对,未曾过多解释。
可她的心底却宛若压了巨石,透不过气。
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家乡。
那些人是看她长大的亲邻。
可如今……她却觉得碧胧峡如此逼仄,如此陌生……
似乎天地之间,只剩她孤身一人。
可……前些时日谢璧在时,她从未有过这等感受。
唯有等他走后,她才看清了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惊觉碧胧峡并非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家乡。
江晚月垂眸,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望着将沉入潇江的落日,她忽然……有几分挂念他……甚至隐隐期待他早些回来。
至少待他回来,她不再独自一人面对世间的流言蜚语。
江晚月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谢璧在舟上的那番话。
她呼吸一滞,缓缓闭眸。
她敬佩谢璧,在乱世之中,她很庆幸有如他这等官员,为生民撑起一片天,且始终鼓励她为民做事……
但她对他,绝不能,也不该有任何私情。
一次次委屈自己,换得他人认可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不会再让自己卷入情愫的漩涡。
谢璧从若隆处出来,径直去了谢府。
当时逃难时慌张,有许多物件未曾来得及带。
谢璧缓缓打开府门,昔日的高门已有破败之感,梁柱上的蛛网灰尘极为醒目,曾经被精心饲养的中庭娇贵花草,如今也皆衰败,风拂过枯叶,簌簌作响。
谢璧未曾停留感叹,他此番回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谢璧脚步不停,走进了后花园。
此处是谢府最冷僻的角落,即便是以往住满人的时候,此处也是荒芜的,如今更是荒草凄冷。
谢璧却心跳加速,一步一步走近紫藤树,直到看清紫藤包裹的物件,总算放下了心。
还好,江晚月带来的小舟还在。
谢府已被洗劫过,莫说金子古玩,就连门口的匾额,都被人拿了去。
毕竟,木头在平常无人稀罕,但在民生凋敝时,却是极好的东西。